沿普陀山百步沙往北走到头,上去就是马路,再走百余米,可见“仙人井”。这口井藏于地下洞中,从葫芦状的拱门,拾级而下,就可见一个洞窟,里面便是仙人井。此井入地丈余,泉水从井底涌出,暑凉寒暖,口味甘醇。相传秦时安期生曾汲此井水炼丹,西汉梅福、东晋葛洪也都来此汲水炼丹,故此井以仙人井名之,传说不一定可信,但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四明杏村干姓居士捐资砌井并题额,确实事实。仙人井这一带就是朝阳洞景区,有朝阳洞、观日阁、揽霞亭、六观亭等景点,喜欢自然风光的很值得一游。
朝阳阁是在这个景区最高处,从百步沙走过来,一直在视野里,朝阳阁依山起势,濒临东海,飞檐翘角,金碧辉煌,蔚为壮观。走进一看,外面看起来是两层,二楼顶上高悬“观日阁”;阁内分上中下三层,上层为观海厅,四壁有“三十二观音”画像,中下二层为根雕艺术馆,展示有根雕佛像百余尊。我在观海厅向外望去,正好是夕阳沉未之际,海天交界处,裂开一道金红色的缝隙,金光从云端汩汩流淌,将云絮和海面染成燃烧的绸缎,十分壮观。
朝阳阁前方山岗上,有岩斜峙似象,伸鼻举目,眺望东海,此即为象岩。象岩上侧,犹有驯服似兔的兔岩。我和儿子顺象岩石级迂回而下,有石台方广十余平方,峭壁间天然一洞,幽邃窍冥,洞外巨石参差,直抵海中,洞面朝东洋,左右挽百步沙与千步沙,美景尽收眼底,此处就是“朝阳洞”。此时,由于洞口更近海面,夕阳已完全沉没海中,金光已变成红光,海面波涛如跳跃的红鳞,又在转瞬间被暮色收缴了锋芒。
儿子看过普陀山攻略书,他说朝阳洞是看日出的,“朝阳涌日”被列为普陀十二景之一,我们今天到好,没看到日出,却看了美丽的夕阳。我心想,普陀山新旧十二景,有些有变化,但“朝阳涌日”一直没变,这景色想必不一样,我查看了明天天气,正好是晴天,日出是六点零五分,具备看日出的条件,我就问儿子,要么明天我们早点来看日出如何?儿子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其实我也很想看看“朝阳涌日”的景观。
我自己很喜欢看日出,太阳那种跳出来的感觉,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我曾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看过草原日出,在杭州最高峰清凉峰上看过高山日出,在四川半脊峰雪山上看过雪山日出,在江西武功山山顶看过云海日出,在舟山东极岛看过海上日出,在舟山东港塘头看过石子滩日出......,旭日一跃而出,曾感动我热泪盈眶,至今记忆犹新。
深冬凌晨五点不到,听到寺院的打板声,我们就马上醒了,在寺院的早读诵经声中,我们起床刷牙洗脸后,就向朝阳洞跑去。此时夜色还没散尽,耳边寒风呼呼,一路海浪声相伴,经过一些寺庙,灯火透明,都是在做早课。到达朝阳阁,还好夜色尚未褪尽,天穹与海水还是一匹深蓝的绸缎。快速下到朝阳洞前,东边已泛着柔白色的光,眼前的大海也逐渐清晰。站在洞前,海风裹挟咸涩,扑向脚下的礁岩,潮声自幽深的洞口涌出,如千百架古琴在轮番拨动。
在等待日出的空隙中,我让儿子听听潮声。洞口的巨岩参差如兽齿,海浪撞上去的瞬间,雪沫迸溅,轰鸣声在石壁间回旋激荡。作家王鲁彦夫妇曾偕郁达夫在原朝阳庵中下榻,写了一篇散文,曰《听潮的故事》,把这里的潮音作了如下的描绘:“……如战鼓声、金锣声、呐喊声、叫号声、啼哭声、马蹄声、车轮声、机翼声掺杂在一起,象千军马浑战起来……”郁达夫还在诗中写道:“雪涛怒击玲球石,洗尽人间丝竹音。”此刻方知这比喻的绝妙,潮音不是单调的重复,而是层层叠叠的叙事,初时如战鼓催征,转而似万马踏冰,最终化作梵钟绵长的余韵,将尘世喧嚣涤荡一空。
不久,海洋与天空之间出现一条细细的亮线,像一把锋利的宝剑劈开东方的一角,忽有赤色光轮自幽蓝中跃起,仿佛海底蛰伏的巨蚌吐出一颗丹珠,霞光如熔金泼洒,浪尖成粼粼波光,恰似佛前供奉的千盏明灯点亮。这轮红日不是缓缓爬升,而是一跃而出,在雷霆般的潮声中“涌”出来的,此时,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是“朝阳涌日”的奇观。最能描绘此时景观的还是清道光年间普济寺住持能仑写过的《朝阳涌日》,诗云:"万顷潮光涌日光,天吴送景出扶桑。山钟扣醒尘间梦,海客烧回洞口香。黛色未分笼宿雾,曙晖先已到朝阳。渔舟钓罢扬帆去,一曲清歌引兴长。“
耀眼光线射在海面上反射出一层层金光,海上的船、海鸟在此之中,形成一幅绝妙的风景画。我忽然明白:朝阳洞的日出何尝不是一场轮回?昨日沉入海底的夕阳,今朝化作新生的赤子;此刻退却的潮水,明朝又将裹挟着新的故事归来。而人类在沧海桑田前的惊叹与顿悟,或许早已被刻进礁石的褶皱,成为永恒循环中的一粒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