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

我的老父亲今年83岁，近年来不断发现他患有高血压、胃病、多发性脑梗死、帕金森病、阿尔茨海默病、心脏病、贫血、前列腺增生等等众多老年疾病，外加长年的便秘让他不敢过多的进食，人也消瘦得不成人样了。我的父亲小时候是家乡有名的“神童”，受特殊年代的影响，在50年代止步于名牌高中，虽说仅是一名老高中生，但他一直保持着爱阅读和书写毛笔字的习惯，那一年还是孩子在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发现他患有阿尔茨海默病（通俗称作老年痴呆）的，记得是有一天中午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现在不会读书了，问他字是否认识，他说字都认识但不会断句，字里行间的意思完全看不懂，当时送他去医院神经内科作了一次全面检查，确诊患有老年痴呆，一晃至今已经过了5个年头。

按照医生的建议，我们还是每年都会将居住在农村老家的父亲送去医院作治疗的，也给他办理了相关的慢性病认定，长年没有间断的服用治疗和康复的药物，由母亲在老家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和用药。每天，我都会打一次、二次电话询问一下母亲，她俩在家情况，特别是父亲是否进食，是否用药，只要是时间允许，每周都会回农村一趟，看看他们，这样才会让自己相对放心些。可是自从冬至过后，电话询问母亲得知，饭和药物均送给父亲了，按说是应该吃了，就是现在特别的怕冷，就是不愿意起床，一天到晚只知道歪在床上。我周末回家后，强制他才起床，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饭和药也的确是端给了他了，大家吃完时，他的饭碗也是空空的，喝药的水也少了不少，都没在意，母亲总是说他吃得并不少。最近不知是否因为受凉了，开始拉肚子，虽说早就用上了纸尿裤，但是父亲并不配合，导致床上垫的、盖的和身上的衣服一天要洗三四洗衣机，同样身体不好的母亲也特别的烦恼，一不留神，父亲就可能睡在屎里和尿里，他的房间弄得特别的做味，可父亲自己并不知道这一切。

上个星期六，我照样回到农村，不管怎样与父亲聊天，他就是不愿意答理人，让他起床晒太阳，他也只是口头答应，就是不动身穿衣下床，在我的一再坚持和帮忙下，才将他穿好下床的，身体靠在凳子上，低着头闭着眼，也不言语。吃中午饭时我特别关注着父亲，送给他的饭碗他只是懒懒的接在手里，人仍然是低着头闭着眼，催促他吃饭时，他最多答应一下“哦”，人还是低着头闭着眼，母亲喂养的一群鸡围着父亲，趁人不注意时，父亲时不时用筷子将碗里的饭菜撬给了鸡，一群鸡一哄而上抢食一空，其实饭一粒也没有进他的胃里。父亲每天要吃的药品种很多，我也给他打印了每天的用药清单，一天一张，什么时间喝什么药标注得清清楚楚的，我注意观察了一个多小时，他拿着药盒，一粒药也没有递进口里去。看着这样的父亲，站都站不起来，拄着拐杖的还晃晃悠悠的随时就会倒在地上，让我很是心痛，决定星期天找车送他住院治疗，多少可以在医院调理一下，马上就临近春节，不然大家的年也过不好。

因父亲2023年在市医院住院有5次，2024年已经住过了6次，神经内科一推诿至泌尿外科，泌尿外科推荐至神经内科二，说白了，治不好的老年病，科室都不愿意接手，没法只有辗转至区医院神经科，区医院的管床医生当时就告诉我，像父亲这样的情况，住院也只是那么回事，没有好的药物和治疗方案，鉴于父亲身体体质差的现状，注射一些营养针剂调理一下延长一下父亲的寿命。为了便于陪护住院的父亲，我向单位请了假，也为了缓解在家长期劳累的母亲，此次父亲住院，由我一人全程陪护。

确诊父亲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后，我也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了一下这个病的情况，全国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病人多达1500万左右，如果治疗及陪护不好的话，平均只能存活5-8年，好的话能存活8-10年，如果哪家有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病人，对于家庭来说是灾难的开始，记忆障碍、言语障碍、智力障碍、进食、睡眠和行为障碍、精神症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严重，长期需要人全身心的来料理他的起居饮食。

作为子女，单独陪护病重的父亲还是第一次，之前有过陪伴二三天的情况，那时的他是能够沟通的，多是换一换母亲，让母亲休息休息或回老家去处理些杂务，但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他总是呆呆的，不言语。在住院开始的头二天里，我总是批评他说：“你现在把自己过成了高大仙，是饭不吃饭、药不吃药、不起床不接地气。”他偶尔也会有气无力的回答道：“饱了，吃不进去。”管床医生也反复告诫，像父亲这种情况，营养饮食第一重要，其次是料理照顾，第三才是药物控制，父亲只是望着医生傻傻的笑。在医院的第一餐饭，我买好了三个莱一碗米饭，喂给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要么不开口，要么就含在口里就是不吞咽下去，趁我不注意时全部吐出来，不管我怎么劝说，他就是说不想吃。晚饭给他买了一碗包面饺子，他吃完二个后就是不动筷子，说他说多了，他将盛饺子的纸碗一推。第一天的吊瓶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也是我的苦日子开始的时候，在确认他没有尿之后才将他全身擦试完毕，给他换上了全新的纸尿裤和垫布，以为大家可以安静的休息了，我在卫生间涮洗毛巾时，同病房的病友就喊我说父亲挣扎着起床，我赶紧跑过去问他要干什么？他说要尿尿，再一摸纸尿裤已经湿透了，只能重新擦重新换，反复告诫他，下身穿了纸尿裤，万一有点尿什么的，有纸尿裤可以抵挡一下，明天早上再更换，当人躺下不到十分钟，父亲又挣扎着起床说要尿尿，我迅速用接便器，等了几分钟，一滴尿也没屙出来，只能各自再次躺下，就这样反复折腾，平均起床五次接不到一次的尿，而且只是少少的几滴，时间不知不觉就转点了，我的睡意很浓了，再三的央求父亲，万一真的有尿，就在纸尿裤里解决算了，大家都需要睡一会儿。我是睡下了，早上六点钟负责卫生的阿姨一进病房，就说房间好重的味道，一看，父亲的纸尿裤挂在床头拦杆上，垫絮、盖絮、身上全部湿透了，只能全套更换和清洗。忙到了快八点钟，才抢着去给他买了碗白米粥外加一个肉包子，用勺子一口一口逼着喂下去的，他只愿意喝粥，不愿意吃包子，我问他：“要是在1959年，有包子你吃不？”他答道：“当年想都不敢去想，什么吃的都没有，59年家里饿死了三个人。”在我再三劝说下，他闭着眼还是将包子啃掉了。

第二天，医生查房时，建议给父亲上导尿管，之前父亲用过一段导尿管，他不配合总是拔掉，医生建议用绳子将双手绑定在床拦杆上，我也不忍心让父亲受罪拒绝了。护士查看父亲身体时，发现他左边屁股的压疮已经破皮，让我去药店买膏药涂抹。白天挂吊瓶时还好，父亲能闭着眼张着嘴打着小鼾，睡得很安逸。可晚上，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不注意，垫布抽了出来，说这没用，再就是将生殖器从纸尿裤里掏出来，一晚上换了五个纸尿裤和二次被絮，特别是每次的屎只有一小坨，但足够弄脏一张床，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也推嚷了他，怪他不配合，成天折腾母亲和我，让不让人活命，更为要命的是在抱他起来时，他没有安全感，双手死死的拽着拦杆不松手，用劲过大也导致他左手小指出血。医护人员开始劝说我，照料病人要有耐心，不能把蛮用硬，为了不影响同房的病人休息，在与护士沟通后，调整到别的病房，我也开始反思自己，想想母亲长年累月的照料更难，让我利用住院期间调整他的习惯，尽量减少母亲的一些难处。

我开始时时劝说他吃饭的重要性，营养跟上了，体能才能恢复；药按时服用了才能早日康复；每天起床活动活动才不会生疮；身上的纸尿裤打湿弄脏了才换，只要父子配合好，大家都会清松些。在医院药物的调理和我的照料下，父亲慢慢有所好转，早餐固定一碗白米粥一个肉包子外加一个卤鸡蛋、中午一份馄饨、下午半碗米饭，白天吃点香蕉晚上加点蛋糕，扶着他每天下楼转上几分钟。

父亲晚上幻觉很严重，一会儿高中的老师来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家里的成分划错了、一会儿说舅舅来了什么的……父亲与母亲争争吵吵了60多年，每天晚上问的最多的就是母亲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回家，我告诉他母亲去舅舅家了，不管夜多深，父亲总要我去将母亲接回家，我只有去护士站转一圈再告诉父亲，母亲明早就回家。

陪护父亲只有短短的8天，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二个小时，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每天频繁的抱扶父亲用力过猛，现在混身酸痛，人不敢坐着也不敢睡下，想想我那可怜的母亲日子该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