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小白

这几天胃忽然疼起来，我已经好多年没犯胃病了。这次胃痛，全是因心情。小白走了，我心里很堵，满脑子全是它的影子，尤其是开门进家的那一刻，不见它摇着尾巴跑来迎接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小白个头不大，高约尺余，全身雪白，双眼皮，牙齿如瓜籽大小，洁白如玉，长相像狐狸，颇通人性，我们都叫它小白。小白只出声，从不伤人、咬人。遇有人来，不管人多少，只要主人在场，它从不出声。小白喜欢跟人戏耍，就像孩子。但凡主人不在，遇有风吹草动，它就警惕地发声示威，发挥出它的作用。

坐在空荡荡的园子，我感到是如此的孤单。秋风不动声色地吹老季节和人生。人到了一定年纪，许多人和事都渐渐淡出，我已经习惯静静的生活。平日里，我除了作诗写字，听雨望月，就是喜欢和小白在一起消磨时光。小白到我家只不过三年时间，但这三年里，我与小白已经融在了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它是我们家不可或缺的一员。哪知道小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天上午，妻打来电话，说是小白死了。我惊讶地说，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呢。我早上出门时，它还一下从家里蹦出，站在街上东张西望，见我动车，还直勾勾地盯着我的举动，准备跟着我跑呢。我怕它跟着车跑不安全，才有意识地躲避，趁它不注意时才绕道离开。哪知道才几个小时，我亲爱的小白就不告而别。我强忍悲痛，问是咋死的？妻回说，她也不知道。说是刚才还好好的，在园子里摇着尾巴玩耍，还喂它狗粮，不知怎么的就呕吐起来，四肢痉挛像抽风一样，未等她喂药施救就死了。我挂断手机，陷入悲哀之中。

小白走了，我心里很堵，满脑子全是它的影子。本来，它就是一条狗呀，为何会使我如此悲伤。你别笑话，我没有养狗之前，也不会有此感受。只有养过狗的人，并同狗朝夕相处的人才会感同身受，理解此刻失去爱犬的那份伤痛。

本来我是不爱养狗的，也不懂该怎样养狗。偏偏因了儿子的偏好把我和妻子都拉进了养狗人的队伍。我小时也养过狗，但那时生活条件差，养狗不像现在这样周到用心，故而对于几十年前的养狗映像不深，好多细节都记不起来，狗死了也就死了，哪里会有现在这种感受。

其实这种感受，跟我与小白这三年的相融共处直接相关。说起来，小白到我家的这三年，给我家带来的麻烦也不少。为了养它，还专门弄了个铁丝的狗笼。冬天时，妻怕冷了它，还在狗笼的四周用网、编织袋和纸板等物遮挡严实。一日两餐必不可少，有时它不吃，还变着办法调整。遇有稍大点的食物，妻子生怕小白吃了卡着、刺着、伤着，她总是细心地用手撕小，或者用剪刀剪细喂它。碰上它生病，不是用土办法调理，就是到药店买药喂它。

小白初到我家时，它还幼小，纯粹像小孩子一样，不懂事，也不听话。夜里还想狗妈，时不时发出叫声，影响人睡觉。它能吃，也能拉。狗屎狗尿随地乱来，骂它打它全当耳边风。最为恼人的是，在它磨牙期间，这里爬爬，那里望望，还把园子里的桌子脚、拖把、插座电线和晾晒的毛巾等物撕咬得伤痕累累。我每每见状，都要指着被它破坏的东西骂一通或者是故意追着要打它的样子。它也怕，常常躲在园角花盆的旁边，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上，像做错事的孩子眼巴巴地等待主人惩罚。后来，它长大了，懂事了，不仅不会破坏家里的任何东西，而且从不在园子里撒尿拉屎。就是出外玩耍，它都要拉在路旁的草丛或树根下。

但小白给我们带来的欢乐也很多，它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扮演着生活中的重要角色，转移和化解我们的情绪。而它的这种付出却从不言说，每天都重复相同的方式，努力完成它的使命。我每天出门进门，小白都要跑前跑后，像个跟屁虫，生怕冷落了主人。我坐在园子里看书、喝茶、打盹、发呆，它总是跟着我、黏着我。有时我烦它，哼一声或是跺下脚，它就知趣地离开，独个儿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烤太阳或睡大觉。有时我耍它，就同它一块在园子里转圈圈。起初它还跟着我跑，围着照壁跑来跑去，但后来它竟然知道中途掉头，堵在了我的前面。养狗期间，我和妻子不管多忙，都要记着给狗喂食和每天晚上遛狗。说起遛狗，还真有乐趣。我家这狗，开始不许它出门时，只要稍不留意，它就一下子冲出家门，叫都叫不回来。有一次跑出去的时间长，找也找不到，原也为走丢了，哪知在我们不注意时，它又跑着撞进了家门，摇摆着尾巴来讨好你。我们既惊又怕，就把它关在笼子里。但它不安分，见了家人，总是用前爪扒着笼子，撒娇地盼着把它放出来。我们都怜悯它，尝试着把它放出。后来放得多了，它也就出去一趟就记着返回，时间都不长。有时门关了，它就趴在门口等着。我回去看见，总喜欢摸摸它的头和耳朵，它总好仰翻身地跟我玩耍。有几次，我还跟它玩抢皮球。它叼着皮球跑，我在后面追。我追上抢了它的球，一脚将球踢老远，它一纵跃过去，刁着皮球哼唧哼唧地又朝前跑，我又紧跟其后，玩的不也乐乎。小白长大了，懂事了，它很讨厌将它关在笼里，我也就劝说妻子不要关它。后来彻底放养，任它自由往来。但每天晚上都要用牵引绳牵着它去更远一点的地方遛狗。这小白挺聪明，如果主人不跟着它，它是不会跑远的。估计它也觉得跑远不安全，因而我和妻子有空，就牵了它，带它出去玩耍。一路上，小白总是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或者是翘了后腿，在树根、草丛、墙角乃至电线杆、电单车、汽车轮胎等处撒尿作记号，有时它撒尿后，还使劲地用后腿爬拉沙土、草屑，弄得沙土乱飞，有时还破坏了草地。小白胆子小，如果过深一点的沟坎或者有铁、木等搭建的临时性建筑，即使牵着它往前走，它都要命地往后退宿。路上撞见同类，合拍的，它老远就摇着尾巴，以示友好，有时还缠着不愿走；不合拍的，它狂吠着扑过去就要撕咬，常常奋不顾身，不自量力。我和妻往往使劲牵引，才勉强引开。但小白不甘心，还要折头吼叫，准备冲上去撕咬。其实，我知道，小白有时撞到的对手远比它强大，即使那只躲在车下的野猫，小白也要试图攻击，但野猫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一次我看见它跟猫斗，那猫弯曲着身躯，前身下压，后腿蹬实，嘴里发出恶狠狠的叫声，做好全面迎敌的准备。小白见状，哪敢轻易攻击，只好悻悻离开。

小白走了，我心里很堵，满脑子全是它的影子。那天，我和妻去埋它，我挖好了窝，从袋子里取出尸体，小白蜷缩着四爪僵硬得像一尊雕塑。我哽咽着说，小白你怎么就死了呢。妻也流着泪说，小白，我待你可好呢，你怎么就走了呢。我哭，妻也哭。一个小生命就这样匆匆走完它的一生，我为小白难过，也为自己难过。小白在我家的三年时光，过往的点点滴滴温暖了我的记忆，那些消逝的场景令我刻骨铭心。小白带给我们的不仅是乐趣，也是我与它同惜共情的深刻体验和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