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王风·采葛》里说:“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这里的“艾”通“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呵。《诗经》里的艾,就是现在的艾草。好活,易养,只需种一年。栽上,浇透水,就行。土坡儿上,渠沟边,墙根下,篱笆旁,一丛丛一簇簇。今年长了,明年还出。五月,艾草葳蕤,杆绿叶青,调皮的风儿把艾草的叶子掀起,反面灰白色,毛绒绒的,像蒙了一层霜。
艾草在家乡算不上什么稀罕物。每年惊蛰前后,百虫出洞之时,田间地头,沟坡上,石缝里,只要有土的地方,都会长出柔柔嫩嫩、新绿新绿的艾草。一丛丛,一簇簇,在春风里欢笑,寂静又热闹。艾草形似菊叶,表面深绿色,背面灰色且有绒毛。掐一片细闻,那种特有的幽香似乎就将缕缕思绪牵引得绵长而悠远……像其它的野草一样,采摘后的艾草过个三五天又会一如既往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采摘艾草的日子在端午节前后。家乡人不懂艾草的食用价值,即使在困难时代,吃过树皮,也没听说过用艾叶做团子,当然更不明白它的药用价值。我记事起就知道,每到采摘艾草时,母亲就开始多了一份劳动。生产队分配给她的农活干完,母亲就背着宽宽大大的箩筐,或提着轻轻的蛇皮口袋,深一脚,浅一脚,循着淡淡的野草香,往远处走去。山坡上,田野里,到处是她忙碌的身影。
艾草在民俗里是一种祥和的植物,也是一种草药。在家乡的土坡上、垄田边、河畔上,艾草随处可见。阳春三月,艾草葳蕤,羽毛状分裂的叶片像手掌一样努力向外伸展,近一米多高的艾草笔直挺秀,除根外全身透绿,叶背和茎上的绒毛很像婴儿的汗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一种粉白色的银光。认识艾草,缘于那个朦胧的童年。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肚子痛,家里贫困,没有钱抓药,母亲不知从哪里讨来一个药方子,用艾草治疗。先是用艾绒条熏炙,然后放在水里蒸煮,用艾水沐浴泡足,艾水通经络养气血,不出一个月,我的病居然好了。
在乡下端午插艾已是一种习惯。据说是可以驱邪避灾。大人们常把艾条插在屋檐下的大门角楼上,祈福顺顺利利、年年平安。到了夏天,艾草还是一种驱蚊子的好药。人们常把艾草晒干,碾成艾粉,挂在床头,撵蚊赶虫。
端午节,街头巷尾飘着艾草香,飘着粽子香。在中国民间,端午节吃粽子已然成为一种习俗。而就在端午节这几天,家家门口插艾草、挂艾草也成为一种习俗。
小时候,听姥姥讲,艾草挂在门楣上或是门的一侧,是辟邪的意思,那时候小,自然相信这是真的。其实,艾草挂在门口还有另一个功效,那就是驱蚊虫。
五月,蚊虫兴盛,艾草之香,恰是蚊虫之惧。人们将采来的艾草编织成草辫子,挂在门口点燃,用浓浓的烟,驱赶蚊虫。这些都是小时候的记忆,每每想到这些,此时此刻总会想起我的姥姥和妈妈,想念他们。
艾草,闪烁着生命之光,密集在我们的房前屋后。初春之际,女人们挎着篮子跟着艾草奔跑,她们的鞋底渐渐染上青草的颜色。把采集回来的艾草焯水,捣烂成汁掺进粳米团中,做成团子,放入屉笼蒸之。吃过青团后,嘴角就会荡漾起一波又一波的青草味道,恰似春天复苏的气息。清朝袁枚曾在《随园食单》中描述:“捣青草为汁,和粉做粉团,色如碧玉。”青团,微苦中有甘味,乃乡间常见之美食。
艾草生长在荒山野岭,池边路旁,肥沃的田间从来看不到它的身影,既不劳人们为它浇水施肥、精心打理,更不与其它作物争宠夺爱,任凭风吹雨打,雾露曝晒,依然杆壮叶茂,屹立挺拔。不仅彰显了傲骨清风的气节,更体现了艾草不求所得但求所为,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
艾草是草,但它又是一株与众草不同的草,它虽然没有艳丽的花朵、婀娜的身姿对自己进行修饰和装扮,但从它生成那一刻,映入人们眼帘的是清清白白的叶面,享受的是它释放出的沁人心脾的馨香,这不正是中华民族一贯崇尚的做人一是要清清白白,二是要谦虚低调,三是要释放大爱的情怀和道德精神吗?
艾草,味苦、辛,性温,归肝、脾、肾经,具有温经止血、散寒调经、暖宫安胎的功效。千百年来,有多少帝王将相、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凡夫俗子、平民百姓或用其填充饥腹,或用其驱邪避秽,或用其养生保健,或用其疗疾治病,均不同程度的享受着艾草的恩德。但,又有多少人能够意识到,这些恩德正是艾草燃烧自我的牺牲精神和无私奉献精神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