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今天已是大年初二了,已过了年,人们仍沉浸在欢快的拜年声和喜悦热闹的年味中。这时,我不由想起了儿时的年。儿时的年,总是伴随着鞭炮声与欢笑声,而拜年,则是其中最令人激动的环节,那是伴随着虔诚的磕头仪式感和“过年过得好”的真诚祝福声。儿时的拜年刻骨铭心,历历在目。
儿时的拜年,一在腿上,在腿上要走路,能走近路的时候就给就近的亲戚拜年,能走远路的时候就给远一点的亲戚拜年,或让父亲用自行车带着去拜年;二在嘴上,在嘴上是要会说话,能表达出拜年的意思。
记得在我刚记事又能走近路的时候,正月初三,就迫不及待地穿上母亲精心准备好的新年衣服,屁颠屁颠地跟着母亲到当疃姥娘家去拜年,一路上蹦蹦跳跳,欢快热闹。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姥娘家门口,先用稚嫩慢悠的声音超出平时说话声音的分贝喊着:“姥娘、姥爷,过年过得好!”(现在把“过年过得好”都省略成“过年好”了),已弯腰的姥娘听到拜年声,就迅速应答着,忙不迭地从东间炕上下来,笑嘻嘻地迎接着我,脸上绽开了花。我便不失时机地朝着姥娘家正间的正北方向双膝跪下,一边说着:“姥爷、姥娘,我给您磕个头”,一边磕头。那时磕头是真磕,说“砰砰”响也不为过。姥爷、姥娘忙说,快起来吧,怎么还用磕头?姥娘就把我拉起来,并问:“你奶奶都挺好的?”我答:“挺好的”。姥娘忙摩挲着从大襟衣服兜里往外掏钱,我推说着不要、不要,姥娘已将几毛钱递到我手上,硬塞给我。要知道,在那贫穷落后的年代,攒个钱真不容易,几毛钱都顶事,姥娘又没有来钱的门路,我真不忍心要她的磕头钱。可那时候的拜年就这个礼道、礼数,我如果不拿着她的钱,她心里也会觉着不得劲,唉!小外甥来拜年,也没要磕头钱,就那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其实,我不要姥娘的磕头钱,心里还轻松点,若拿着钱反倒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因姥娘攒个钱不容易,毕竟我家条件还要好些。儿时到姥娘家拜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时的拜年,承载着浓重的传统和感情色彩,是任何拜年形式不可替代的。
及至渐长,能走较远的路了,就和表兄、表弟、表妹结伴,到邻村、邻近村或十几里的亲戚家,去给长辈亲戚去拜年,那时候的拜年很传统、很郑重,也很有仪式感,还蛮有意思的,那才真正叫过年拜年!
儿时拉乡去拜年,大都是三两人、四五人结伴步行走着去拜年。因年龄小步小,又挎着小篓、小圆斗什么的,即使走十里八里的也觉得远,走走看看,还有那么远,走走看看,还有那么远。想想小时候走亲戚去拜年真不容易,再加上那时候拜年都是一家走一天,且家家必须都走到,那些有七大姑、八大姨的,有得走了,走亲戚真得走些日子,一家不到,亲戚也有意见,有的见着当面批评两句,有的还找上门来,说些不去拜年的不是。
那时候走亲戚拜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论到了穷家富家都管饭(因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都图得是走亲戚拜年吃顿好饭)。所以说,那时候去拜年,大都是提前商量好先到谁家,后到谁家,或当天一大早就商量好到谁家去,一起去拜年热闹,这样亲戚家也值当伺候。然后,母亲就忙着给找个竹篓子、椭圆形小圆斗什么的,里面放上过年的大馒头、饼干或金果(那时候兴的一种点心)、酒之类的(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都带着好酒、茶、奶之类的),那是另一回事。差不多放满了竹篓或小圆斗,上面就盖上一条红色的包袱或花花新毛巾,图个过年吉利,这就是过年走亲戚的“篓”,大过年的,一般都要装满“篓”。
装满了“篓”,就结伴挎上“篓”嘻嘻哈哈地去走亲戚拜年。这走亲戚的名字起得真不错,那时候都是靠两条腿“走”的,串了这个村,串那个村,走了这家,走那家,有的亲戚相隔十几里甚至二十里,也是结伴走着去的,这么远的亲戚可真顶走。隔大老远就看着那个村了,走走还不到,走走还不到,那时候挎着篓走远亲戚也很着急啊!
到了哪个亲戚家,大门一进二门没入,有时还没见着人呢,就先拉长韵,大嗓门叫着亲戚的称呼问一声:“XX,过年过得好!”而不像现在说声:“过年好!”这么简捷。亲戚家一听有小客来拜年了,就忙应答着:“过得好啊!”随着话韵就下炕或出门迎接。考虑这小客都大老远来了不容易,先让上炕坐坐、歇歇,喝个水,亲戚家就开始忙这忙那,怠慢不得,还望盼他们年年来拜年呢。不过小客好伺候,给几毛压岁钱就欢喜得了不得,在那个物质匮乏年代这几毛钱也很稀罕,赶紧装兜里攒着。
接下来,亲戚家的人就要准备一桌子菜。来拜年的小客们就结伴到天井、胡同或大街上玩去了,到了大街上去看热闹,看放鞭炮的,听响声,以至于把亲戚家村子里的大街小巷转悠熟了,不长时间就和亲戚村的孩子混熟了,都熟到了一起摔跤、玩游戏的程度,还有的把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老亲戚关系又拉扯上了,过年嘛,人越多越好,嘻嘻哈哈的就图个热闹。有时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没玩够,还得等亲戚家人出来叫着吃饭。
那时候虽说不富裕,但家家亲戚安排的饭菜却都很丰盛。一来,怕说出去让人家笑话;二来,家家年前都准备得比较充足,做起来也很省事。况且一年就这么一遭来拜年,何不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饭。等到吃好了饭,亲戚家该留的东西留下了,回去大都不空着篓子,就这样满载而归了,再商量着明、后天去谁家拜年。
及至再长大了的时候,大年初一一大早,就跟着父亲、大伯、叔叔们到五服内乃至一个宗族的更高的长辈家中去拜年,这时候的拜年很有阵势,动起来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个甚而近二十人,就像一支拜年大军一样,挨家挨户去拜年。因老家村子大,近便长辈们分布广,都是绕着大半个村子去拜年,路上遇着一群群同样拜年的,相互道一声:“过年过得好!”,显得既亲切又热闹。这样的拜年,是承上启下的,由儿时跟着长辈去拜年,到自己成家立业后和堂兄、堂弟们携晚辈去拜年,这也是拜年的延续。
儿时正月去拜年,一家一家轮流串。那时候,走亲戚拜年“走”出了乡村里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也成了人们过年经历中的一段美谈。
儿时拜年,很有传统味和仪式感,总会不时地在我的心头徘徊和回旋,拜年的影子还会时常从家中、姥姥家、村头、其他亲戚家飘远,以至于把传统的拜年方式飘散,代之而来的是现如今的书信拜年、明信片拜年、电话拜年、短信拜年、微信拜年……而这样的拜年,看似新颖、时尚、多彩、张扬、简捷、明快,却总感到少了些传统的底蕴和厚重感,少了些质朴民风下的那种缕缕情感。我很怀念和向往儿时那不加任何雕饰的拜年!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味和不尽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