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坝老街,其实不老,老的年头屈指可数,是伴随着当时乡政府成立而延伸开来,也就不过四十年的历史。它没有白墙灰瓦的徽派建筑,也没有亭台楼阁的江南建筑,更没有娓娓动听的人文传说,有的只是从东到西的一条二里小街,放在全中国都不起眼,它,太普通了。就是这样普通的一条小街,见证了我的童年和少年,如今在我的生命中成了故乡,成了我在异乡的思念 。
四十年前,懂事时起就知道了姜坝街(那时老街不老),对于久居更为乡下的我来讲,那就是街上,那就是城里,那就是吃商品粮人居住的地方,这其中也包括在乡政府上班的父亲。当时的乡下,家里来人或办大事,上街割肉、买豆腐必不可少,这也是招待客人最为硬实的食材。直至后来我上了学,才有了全街直观,从东到西,从西到东,无不构成现在回忆的元素,脉络一时清晰起来。
从我家到姜坝街,也就是从东到西,第一个忆起的就是我的小学——姜坝小学。这里不仅是我a、o、e知识起步的地方,也是我迈出人生第一步通过书本知道还有姜坝之外的地方。两栋面对面的长长教舍,外加尘土飞扬的泥巴操场,一时定格了几十年,我想现在应该业已换成了气派洋气的教学楼。
再往前走左边是扎花厂,印象中它最为繁荣的时刻我能够从高高的棉花堆中纵身跳下来,然后落在又软又滑的白色世界里,再次爬起再次跳下,乐此不疲。可惜的是,它的繁荣没有维持几年,就在时代大浪中淘汰下来,只剩常年紧闭的大铁门。
扎花厂的对面,就是粮站。作为以稻谷为主的农家人来说,那个年代粮站维系了一家人的基本开销和希望。收割、晾晒、装袋,然后运往粮站换购,见证了农民的口袋由鳖见鼓,也见证了日子一天天变好。
粮站的隔壁是姜坝乡初级中学,也是我的母校。那里不仅有琅琅书声,也有杨柳依依的小池塘,隐约中似乎看见自己百米冲刺打早饭的身影,又似乎看见晚自习后鱼贯而出的同学们 。单车铃声、亲切笑声,让人恍如眼前,时光不老,青春依在。
中学出来是从未进去过的升金湖管理处,管理处的旁边就是常年冒着黑烟散发着诱人菜籽油香味的油坊。金灿灿的油菜籽,经过这里加工,走上千家万户的饭桌,也滋润着我们的肠胃。
再往前就是姜坝乡政府,一座带院子的两层小楼,也是父亲曾经工作的地方。一楼到二楼的拐角处,始终放置着一部黑色手摇电话。记得中午工作人员午休时,我曾偷偷地拿起话筒摇起手柄,看看里面到底能不能传出声音,但每次一听到木板楼传出“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就吓得我撂下话筒一溜烟跑走了 。
乡政府对面,是姜坝卫生院,一个我非常不喜欢的地方。总觉得里面光线暗淡黑咕隆咚,更甚害怕见到身穿白大褂手拿明晃晃听诊器的医生们,每次走到大门口我都不自觉加快脚步,生怕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吸到里面。卫生院我虽然不喜欢,但门口一卖小百货的街边摊,每次都吸引着我们这些小朋友,那里不仅有母亲们需要的针线顶针等,还有甜在嘴里念在心头的宝塔糖丸,这可是那个年代我们的最爱。
卫生院隔壁就是兽医站,没有我什么惦记的东西,对它唯一的印象就是有一年大火,烧光了整个屋顶。兽医站的对面,有一小门脸,那是粮站的卖豆腐点。每天早上你能看到排着长长队伍买豆腐的人,粮票或单位盖章的白条子是唯一交换工具,也是哪个年代的硬通货。卖豆腐的是二姨家大表哥,我每次都眼巴巴地盼望着他能多给一块,但每次都是大失所望,我猜想应该是不好做帐吧!
兽医站的隔壁,就是老姜小吃店,有人喊他老侉子。小吃店最拿手的是灰不溜秋小碟子里两三块渣肉,还有散发着葱香味的侉巴包油条。前者是香飘一条街,远近闻名,2元一碟;后者入口既酥又脆,吃时一手拿好侉巴油条,一手放下面接住掉下来的碎屑,吃完还能捎带咂咂嘴巴,弥补一下先前狼吞虎咽后还没回过神的余味。这可是姜坝街的一绝,老姜渣肉和侉巴油条,上了年纪的人应该都能记得。
老姜小吃店的对面,就是一排门面的姜坝供销社。大到床单、被套、大铁锅,小到铅笔、肥皂、洗衣服,应有尽有。每到节假日,人头攒动,花花绿绿,好不热闹。最见的场景是:“服务员,给我拿那个......”柜台内的服务员就会顺着你手指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拿来你要的东西,顺手丢在你面前的玻璃柜台上,然后从嘴里不紧不慢地吐出“x块钱”三个字。后来,随着服务态度的提升和改善,那个场景也定格在了八、九十年代。
再往前走,就是紧挨两边街道的周姓住家户。左边有我二姨家,往前一点则是我们村村花嫁过来的夫家,以及街尾的渔业公司。从东到西,不过十分钟的光景,建筑物都能扳起指头数得过来,高不过两层,长不过二里。就是这样的一条小街,承载了几代人的欢乐和记忆,如今回忆起来成了我们异乡人的老街。
三十年后,再次回到姜坝老街,早已物是人非。姜坝乡,变成了姜东村,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低矮的平房也换成多层的楼房。站立街中,汽车、电动车、自行车穿行其中,临街门面鳞次栉比,一派繁荣景象。二十年光景见证时代的变换,昔日渐微村镇焕发一新成为最美乡村。
如今,他乡变家乡,家乡变故乡,无论岁月如何冲刷,都改变不了我对于姜坝老街的记忆:从东到西,从西到东,一条小街,长不过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