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叶,黄却却,有后娘,有后爹。
——北方谚语
十一月的北方,正是一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致。
颍河畔的柳村也不例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了两天。地上的路,田里的苗,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褥;树的干枝上也开满了耀眼的银花。看她的样子,还没有立即停下来的意思。
雪覆盖的路上,有一行杂乱无章的脚印。这行脚印由路上通到一块麦田,又从那块麦田延伸到另块麦田的一座新坟旁。
这座新坟,是几周前才封起来的,上面没有什么枯草,只有一颗白纸糊的摇树,直直的插在坟的后方,寒风刮着树,发出像钱碰撞时的“哗哗,哗哗”的声音。在坟头上,仰放着凄清的花圈;花圈前面是一块石供桌,摆着祭品;前方一片扫了雪的空地,有一团刚刚烧过的纸灰儿,被风吹得跪在坟的四周。
回望路上: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矮矮的个头,瘦弱的身体,穿着单薄的衣服。手里拎着纸篮,被凛冽的寒风刮得东倒西歪地向前走。
上篇
这少年叫古丁,古树男唯一的儿子。
古树男,是柳村一位忠厚老实的汉子,会一手好的木匠活。这方圆几村的木活,大多都是他给做的。日子过的还不错,家里也存了一点积蓄。然而,这两年,不幸的事与这位忠厚的汉子结了缘,他的父亲刚下世,他的妻子偏偏又摊上了肺癌。
到今年十月,病情已加重到危机生命的地步。古树男不得不让妻子住进了医院,耗尽全部积蓄进行治疗。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古树男本不想让读初三的儿子过早的知道,为这事分心而痛苦。现在,他不得不让儿子知道了,因为母亲已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不忍让妻子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看,就悄悄地匆匆离去了。于是,他流着泪把儿子接到了医院,陪自己的母亲度过了最后的一分一秒。
古丁,泪流如注,泣不成声,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母亲。
母亲,搂着疼爱的儿子,眼里的泪水好似决堤的湖水,冲了出来。
她知道,知道自己将要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离开憨厚的丈夫,离开她可爱的懂事的儿子。儿子是唯一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她猜想:她死后,这个家将如何生活?她的丈夫会不会再为儿子找个后娘?希望会!但后娘将如何对待她的儿子?会不会也像别人的后娘那样惨苦呢?想着,想着……满脑子都是这些连续的问号。
内疚啊,遗憾啊!她泪流满面地望着儿子。此时此刻,她恨自己没有把儿子照看大,就要这样撒手而去了。
她双手抚摸在儿子的头上,使尽力气喊:"丁儿!娘……"
古丁,听到娘的呼唤,头抬了起来,悲悲切切地叫了声“娘!”,就又倒在了娘的怀里。
“娘……娘……对不起你呀……”后半句没说完,由小变大的声音,便硬挺挺地立在半空中,悬着不动了。
古丁,又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盯着母亲,盯着母亲那张温和慈祥的脸,凄凄的连喊了几声“娘!”,然后用泪水浸湿的小手,哭泣着给母亲合上了那双不愿闭上的眼。
母亲,就这样的永远走了。
古树男,倔强的汉子,也跪倒在床边,放声大嚎。
外面,寒风刮着,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出殡那天,天虎着脸。
父子俩都哀痛万分。最可怜的是那孩子,哭得最悲痛最伤心,哭得全村人的心都碎了。
从此,幸福的家成了一摊泥。
问苍天:你为什么要让不幸的人儿,这样的不幸?!
下篇
第一周
洁白的雪飘着,凄历的风刮着。它却阻止不了古丁去上四七坟。
父亲,要和他一起去,他不让。独自提着纸篮顶风冒雪来到坟上。
先扫开一块儿雪地,用树枝在坟的周围划个圈;再把祭品摆在石供桌上,掏出纸钱放在地上;然后,直身跪下,从兜里摸出火柴,划着引燃纸。
古丁,慢慢地双手按地,沉沉地给娘磕头。他每磕一个头,就有一股思娘的苦滋,往上翻;一层一层滚滚地涌向心头,顷刻间,痛楚的泪水便涨满了眼眶。
可是,直到磕完头,他也没有哭,没有让泪水坠落。因为他是个坚强的男孩,不愿用眼泪表达心底的哀思,也不愿让九泉下的母亲看见他落泪,更不愿让母亲为他的没出息而伤心!
心情,稍稍地稳定后,他便向母亲汇报几周来的学习成绩。要让母亲为他的成绩而高兴,为他的懂事而欣慰!汇报完,他又重重地给娘磕了三个头,这才提纸篮回了家。
当他走进家门时,王媒婆刚从他家里出来。可怜的父亲,蹲在门槛上,忧闷地抽烟。
古丁,便立即感到有一种不祥的征兆,笼罩这个家。但是,此刻的他不想再问什么。一会儿,他就要回校了。
学习,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第二周
周六是古丁的母亲五七的祭日。按乡俗,五七是最为隆重的祭日。
星期五,古丁上完两节课,就急急忙忙地骑车回到家。他父亲已经把该买的,该做的,该扎的,都准备停当了,只等明天的祭坟。
晚上,外面刮着风,房顶上还有没融化的雪,发出微弱的光。屋里一盏瓦数很小的灯泡,挂在堂屋的屋棚上,散放着淡淡的桔色的光芒,驱赶屋里的黑暗与凄冷。
父亲和丁儿,静静地围在火炉旁,一双裂口满布的大手和一双冻紫的小手,遮在暖烘烘的炉口上;穿着单鞋的四只脚紧贴在炉壁上,取暖。
古丁把烤热的双手,放在耳朵上,一边暖耳,一边问:“爹,这次又花了不少钱吧?”
“嗯!”古树男发出一声鼻音作回答。
“爹,咱也不必这样大操大办的,咱家已欠下不少债了,能省点就省点吧?”古丁恳切的望着父亲。
“唉!”古树男叹口气,摸出一根最便宜的烟,在炉火上点着,“扑哧扑哧”的紧吸几口,夹在指间,这才说:“丁儿,你别怕!欠的那点债,爹出门做几趟活,就能还上了。只是这家……咋能让我放心啊?”话说到这儿停了,又闷闷地吸烟。忽然,他又想起点儿事,“对了,丁儿,今天赶集,特意给你买了双棉鞋,你给试试!”说着,就站起身进里屋拿鞋。
古丁,瞅着父亲那单薄的身影,心里一阵阵酸楚。
父亲把一双黑丝绒棉鞋,递给古丁:“试试,看小不小?”
古丁,紧紧的牢牢地接过鞋。他感觉接过的不仅仅是双鞋,还有一股滚烫烫的父爱,烫着他的手,烫着他的心。便急忙穿在了脚上,站起身走几步试试,激动的说:“爹,这鞋,很合脚!”
古树男的脸上浮起了几丝笑意,坐下才说:“那就好!我怕会小……唉,天已是一九严寒了,可这棉袄、棉裤还没有做,现在你还穿着单衣呢!……要是你娘在,那就不会让你挨冻了……”话断了,心沉重了。
古丁的心,也沉重了。
在悲哀中,度过了一天。
星期日,古丁打算帮父亲好好的把家收拾一下,下午再回校上课。
清早起来,他和父亲就开始了忙碌。把借来的东西,该还的还给乡邻;该打扫的都给打扫一遍;该刷洗的,都刷一刷,洗一洗。
冬阳初升的时候,王媒婆一跩一跩地来了。进门就问:“小丁,你爹呢?”
古丁,抬头看了一眼:“出去了!你要有事,跟我说吧!”又继续扫地。
王媒婆嘻笑着说:“没,没别的事。”说完,靠着门框,站在那里。看样子,没有立即就走的意思。
“该吃饭了……你吃饭了没有?”
“我吃过了,你吃吧!”她嘻笑着回答。
“难怪!原来你是吃饱撑的了!”古丁,响亮的愤愤地说了一句,就扔下扫帚回了屋。
“唉?看你……这孩子!”王媒婆脸色突变,不高兴的嚎叫。但是,她仍在那里站着,没有动。
树男回来了。把王媒婆让进堂屋,让坐在椅子上。
此时,媒婆刚才的不快,已消的无影无踪。
树男,进灶屋盛碗饭,吃着进了堂屋,冲里屋喊:“丁儿,丁儿!吃饭了!”里屋的古丁没有应声。他就蹲在门槛上,自己吃起来。
王媒婆笑嘻嘻的问:“树男啊,上次跟你提的事儿,你想的怎么样了?人家那边儿还等咱的回话呢。”
树男,边嚼边说:“我还得好好地考虑考虑。”
“还考虑个啥?都是过来人了,还拖拖沓沓的干什么?你说,人家哪点配不上咱?虽说带个五六岁的女娃,可她过门后,你就甭再发愁没个女娃了!在着说,这家不也像个家了,你出门做活,家里也就有人照看了不是?多好的事,咋还不同意呢?”
说话功夫,树男已将一碗饭吃完了,把碗放在地上,抹抹嘴:“不是我不同意?你看孩子他娘刚去世,这又是一件大事,我得跟丁儿好好谈谈,看他啥想法。”
“那,你跟他说一声,不就成了……就是他真个不愿意,也当不了你的家儿啊!”王媒婆歪着嘴说。
“瞎扯!”树男拿眼瞪了瞪她:“你先回去!我抽空儿给丁儿好好谈谈,再说吧。”
没等话落,里屋的门开了。古丁从里面出来,狠狠地白了一眼媒婆,又看看惊愕的父亲,只一句“我回校了!”,就走进东屋,推出车子,骑出了大门。
树男瞪瞪媒婆,媒婆瞅瞅树男,都面面相觑。
第三周
这几天,古丁的心情很乱,乱得就像一团扯不断理不顺的麻,没头没绪的烦。
本来他的母亲刚去世,心里就不好受。经过几周后,情绪稍微的稳定了一点。却又出现了这件事,他的心里便更加不好受了。他闹不明白为什么不幸的事都让自己一人全遇上了?……其实,他对再找个后娘的事,也不是说不能理解。只是,他没料到会来的这么突然,这么仓促!这一点让他无法接受。尤其是媒婆的那副嘴脸,那副神态,让他无法忍受。
虽然他回学校已经几天了,但是他的心情依然很坏。脸上总是布满哀伤和凄凉。时常站在教室的窗下,向外呆望那阴沉的天空,一呆就是很长时候。
古丁的这一切,都被一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人就是他的班主任。
班主任老师是一位慈祥而和蔼的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她不但对学生的学习、考试很关心,而且对学生的生活、心情各方面也很关心。
古丁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因此,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不脱班主任老师的那双锐利的目光,那颗善于揣摸人的心。
周五傍晚,古丁吃罢饭,独自一人走在操场边,满脸写的都是忧郁。
班主任看到他一人在操场,便悄然地走到他的身旁。
“古丁啊,你母亲不幸去世,这已成了事实,谁也无法更改的事实,而且也过去几周了,不要再想了!……把心放开一点!现在,你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对得起去世的母亲;才能让她在九泉之下感到安慰!”老师并肩和他走着,用低沉的语调,温和的口气劝慰他。
“老师,这些我都明白……”古丁深深地看着慈母般的班主任老师,沉重的说。
“我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但是,你要敢于面对现实,要学会坚强!”老师说到这儿停了,扭头瞅了瞅古丁,又问:“是不是家里又有啥事?”
“是……”古丁想说,可欲言又止了,低头沉默片刻儿,才抬头又说:“我爹想……想为我找个后娘。”
“唉,是这事啊!其实,这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嘛。”
古丁扭头看了班主任一眼,没说话。
她接着说:“你想想,你爹出门做活,家里没个人照看行吗?你看看,你现在还穿着单衣,这么冷的天,怎能行呢?要是有了后娘,家也有照看的人了,你的棉衣也有人做了,衣服也有人洗了,那多好啊!”
“这我也知道啊,可是……”
古丁想要辩解,被老师打断了。
“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是担心,你后娘会像有的人的后娘那样刻薄的对待你是吗?其实,这只是一部分人。你想想,你都这么大了,她还敢那样对你吗?……古丁,别再想那么多了,就快要期终考试了,努力复习吧,争取再拿一个第一,让你爹高兴高兴,让你后娘也看看!”
一说到学习,古丁就有了精神。从初一到现在,无论是大考还是小测试,他不是第一便是第二,从没得过第三的。他曾在娘的坟前发下誓,期终考试一定拿个第一,明年一定考上市重点高中。他听了班主任老师的这番话,心里好了许多!自己都这么大了,后娘她能怎么着呢?还是考试重要。于是,他给班主任坚定的保证:“老师,你放心!我一定考个第一,不辜负所有关心我的人的期望!”
“哎,这就对了。好,回班看书去吧!”
“嗯!”古丁答应一声,向老师浅浅一笑,这才转身跑回教室。
这周,古丁没有回家。
第四周
古树男接了一家木活,过两天便想出门。可是,那件事还没定下来,他还没跟丁儿说。从上周他走的情形看,丁儿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看样子不会同意的。
但是,他还是打算正式跟丁儿谈谈,让他作个决定。
丁儿这周,却没有回来。
以往,他每周都是周六回来,换身衣服,拿点生活费,周日上午回校。显然,这周没有回来,是因为那件事,心里不高兴所制。古树男闷闷地吸着烟,自言自语的说:“也难怪,他娘刚去世,心里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没多久,又要他接受一个不相干的人作他娘,心里怎能会好受呢。算啦,明天去趟学校。”
话落,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出了门。
傍晚,王媒婆抱着棉衣进了门。
古树男正在生火做饭,一看媒婆来了。赶紧甩下手里的活,把她让进堂屋。
王媒婆把棉衣放在桌上,就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
树男看到桌上的东西,愣了。盯着她问:“您这是干嘛?”
“没什么,这是丁儿的棉袄,棉裤,收下吧!”王媒婆笑嘻嘻回答。
“这怎么能中呢?咋能麻烦您给丁儿做棉衣呢?”树男客套的说。
“错了,这可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做的?”树男疑惑的问。
“是人家给丁儿做的。上次我来,见丁儿还穿着单衣,天都么冷了,咋能还穿单衣呢?肯定棉衣还没做,我无意的跟她一提,人家却有心,熬夜给咱丁儿做了这套棉衣。你瞧人家心眼儿多好啊!”
“心是挺好!你代我谢谢她!那件事,我会尽快答付你的。”树男感动的说。
“那中!我等你的好消息。”王媒婆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树男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外。
第二天,古树男带上棉衣,骑车去了学校。
他到了学校,站在班门口一瞧,正在上课。于是,就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呆呆的等下课。
教室里,老师没有讲课,同学们都在安静的做题。班主任老师在班里转圈。等转到门口时,看到了古丁他爹在外面。便走到古丁的桌前,低声对古丁广说:“你爹来了,在外面呢。”
古丁站起来,走向室外。
“爹,这么冷的天,你咋来了?”古丁望着站在外面被冻得铁青的父亲,心里很似难受。
“上周,你没回去,所以我就来了。”
“我们测试,时间比较紧,就忘了回去。”
说着,他们走到离教室远点的地方说话。
古树男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古丁:“这是你这周和下周的生活费。天冷就别回去了。”
古丁接过来,揣进兜里。
“这是棉袄,棉裤,下课你就换上吧。”说完把一个包袱塞到了古丁的怀里。
古丁有点不解,问:“爹,这是谁做的?”
“你就甭管那么多了,换上就是了,别分心,好好学习!我走了。”树男说完,转身便走。
古丁盯着父亲,那单薄的背影,心里一阵痛楚,泪花不由得就挂上了眼角。
父亲已走出了十几步远。
这时,古丁突然喊了一声:“爹!”
树男听到背后丁儿的喊声,住了脚,缓缓地扭回头,望着他。
古丁用不大也不小的声调低沉的说:“爹,那件事你要是愿意,你就应了吧!”话落,古丁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转身跑回教室。
古树男呆望着丁儿跑走的身影,心里激动不已。他没料到丁儿会说这句话,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真让他喜出望外,丁儿居然同意了。
在回家的路上,古树男把车轮蹬了个飞快。
第五周
古树男,放心的出门做活去了。
周六下午,古丁穿着棉衣,骑车回了家。
寒风嗖嗖地刮着,刮得他的脸由红变青,由青发紫,紫里透白;冻得他双手麻木,失去了知觉。然而,他的心里却感受不到冬的冰冷。虽然,他爹没有告诉他棉衣是谁做的,但是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切。只是心里依旧还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无法去完全接受。
他逆着风,弯着腰,蹬着车。
没用多长时间,便到了家门口。
门,严严的关着。
古丁用前车轮撞门,但没撞开。
显然,门是从里面插着的。
他用麻木的手,在门口重重地拍打了几下。
一会儿,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飘至门口。“咣”的一声,门敞开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出现在了门口。
古丁瞧着这小女孩,怔怔的,但很快便明白了。
小女孩嘴挺甜,一看便知是古丁,就脆生生地叫了声“哥,你回来了。”
古丁,却一声不吭的推车进了院。
小女孩边跑向堂屋边高声喊“娘,俺哥回来了。”
这时,堂屋的门口,立着一位三十岁的妇女,干净利落。看见车进了院,急忙上前,边说:“丁儿,回来了!”边伸手抓住车把,接车。
古丁还是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撒手进屋,东西都不拿。钻到里屋便不再出来了。
那妇女接过车,推入东屋,拎着车后座的包袱进了堂屋,把包袱搁在桌上。然后,便用火钳夹了几块碳火放入一个破盆里,让小女孩揣到里屋。
小女孩端火进里屋,轻放在地上说:“哥,这天冷,你烤烤火吧!”
古丁扭头看了看小女孩,冰凉的问了句:“爹,往哪儿去了?”
小女孩甜甜地说:“咱爹去外村做活去了,过几天才回来呢。”而后,跳着出了里屋。
古丁立在里屋的窗前,遥望着窗外的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傍晚,小女孩推开里屋门,闪开一道缝,伸头叫古丁:“哥,饭做好了,吃饭啦!”
这一次,古丁改变了先前的态度,开口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低头依然看书。过了一会儿,他抬头向后一看,小女孩没有走,反而在外面的身子又跳了进来,怯生生地贴在墙上,轮动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望着他。
古丁一看小女孩。
小女孩赶忙又说了一句:“哥——,吃饭啦 !”
古丁被这小女孩喊的心都软了。脸上紧蹦的肌肉,稍稍的舒展了一些,透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忍不住的问:“你叫啥名字?”
小女孩一眨眼,动人的眼睫毛动了两下,银铃般的回答:“我叫小乐。哥,你就叫我乐儿好了。”
古丁合上了书,站起身来。
小女孩这才拉开门,出了屋。
清早,古丁醒来。
久违的冬阳,终于露出了笑脸。一束光线,偷偷地钻入了他的屋。
难得又见到了冬阳。
古丁心里的那一团冰,也随之开始了融化。
钻出被窝。一瞅,棉袄外面罩的单衣,已换成了崭新的。桌上的破闹钟的时针指向了八点。他赶紧穿衣服。
堂屋。小女孩正坐在炉火旁,认真的看小儿书。听见古丁出屋,抬起头笑着说:“哥,暖瓶里有热水。”
古丁“嗯”了一声,拿暖瓶倒些热水去洗脸。
边洗脸边问了句:“乐儿,咋就你一个人在家?”
小女孩聪明的回答:“咱娘去洗衣服了。饭做好了,你赶紧吃了上学去吧!”
古丁没说啥,吃罢饭,骑车回了学校。
第六周
这周,雪花又飘了起来。
古丁经过几天的思索,心里的冰团渐渐地融化了。他已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抓住一分一秒的时间去复习,坚决考个好成绩。
期终考试开始了。
他每一场,都沉着冷静地去应对;每一张卷子,都认认真真地去答题;每一道题,都一丝不苟地去完成。
考完,便放了寒假。
古丁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绑在自行车上。可是,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也太重了,让他没法骑。只能推着车,一步一步的移回家。
在路上,雪花悠闲自得的从古丁眼前耳旁飘下。没用多长时间,他的全身便裹上了一件白色的风衣。他的手、脸冻得连用针扎都感觉不到疼了。沉重的东西,累得他大口大口的直喘着热气。
这一刻,他很希望有人来接接他!
然而,还有谁能来接他呢?
父亲,前两天又出门到外村做活了。
他正在边走边想心事。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
古丁这才长长地喘了口气,前面便是村子了。
他停住脚步,歇了一会儿,又往前走。
这时,他的眼睛,猛然一亮。村口站着两个人,一高一低,两只手揣在两只袖筒里,顶风冒雪的立在那儿,一动不动;雪花落满了她们的全身,远远地看上去,好似塑得两堆雪人。
他的心房,突然有了一股暖流,涌向全身的每根血管!
由远而近,由模糊而清晰,他便清清楚楚的认出了那两人,就是他的——后娘和乐儿。他有点傻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冷的天,还飘着雪花,她们居然会站在村口,等自己回家?
心里怎能不感动呢?!
泪花,悄然的就开满了眼角。
小女孩乐儿见是哥哥回来了。高兴的高声长喊:“哥——”而后,飞快的跑向了古丁。
古丁激动的问跑到身旁的乐儿:“乐儿,冷吗?”
“哥,我穿的厚,不冷。”乐儿抽动冻紫的嘴唇说,“我帮你提小包吧!”
“不啦,乐儿!你前面跑,我追你!”
乐儿笑了笑,快乐的跳着跑在前。
古丁到了他后娘的跟前。
他后娘低声的说了句:“丁儿,回来了。”便快步上前,把车后座的一个耷拉下来的大书包拿了下来,提着默默地向前走。
古丁,扭着头,深切地盯着她,把这些动作做完,眼角的泪花也悄悄地落了下。
自从他后娘进了家门,他都没有正式的看她一眼,从来没和她说过半句话。然而,今天他被她的一言一行,终于给感动了。
早就该叫,却没叫出的那个“娘”字。此时此刻,终于冲出了他的喉咙。
低沉而洪亮的喊了一声“娘——!”
他后娘听到这声等待很久的一声“娘”,激动的回过头,眼泪滚出了眼眶,无声的砸在了雪地上。
古丁,后娘和乐儿一块儿高高兴兴的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