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淘气的同学
1971年,我母亲在马伸桥银行营业所工作,这年春天我从老家到镇西边的小学校上三年级,虚岁十一。我们租住的房子是河北面老赵家的,与同班同学叶满秋家住在同一个院子。这座院子过去是财主家的,房子虽然破旧却很高大,上边还建有女儿墙。当街是一个拱形门洞,上镶石匾“绿水青山”,两扇黑漆大木门显得古老而沉重。进门是两个开间,叶家就住在这里。再往里走,就是我们家住的小屋。
院子朝北,正对着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河,一年四季长流不断。河边长大的叶满秋个子不高,长得很墩实,圆脸黑里透红,很爱笑,一笑两个眼睛就眯成一对月牙。他在家中排四,又称叶小四。他父亲是一个大高个儿,驼背猫腰,身体也不大好。他家劳力少,生活很紧张,家中只有一个旧墙柜,上面摆放着一个竹皮暖壶,剩下就是一通大炕。一天三顿吃的是粗米大粮,相比之下我家的日子还好些。因为,我父母都在外边工作,是非农业户口,有一些细粮指标,差不多每顿午饭都有些干的,我常常偷偷地把家中的剩饽饽在上学的路上拿给叶满秋。那时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我们在一起却非常愉快。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搞恶作剧,常常闹出笑话来。我们曾到水塘里摸河蚌、在玉米地里捉知了,我从家里偷来油盐,在叶家的西屋煮着吃,号称“百鸡宴”。一次,我俩正在吃着美餐,叶满秋父亲猫着腰走了进来,非但没说我们,还向我们要了几个河蚌吃了。也许是吃不饱外加有病的原因,他父亲的脸是浮肿的,不久以后就去世了。我们也曾为买几本小人书,四处去寻找草药比如竹节草、知了皮,拿到采购股去卖。也曾拾过废纸,捡旧牙膏袋,还捉过蚂蟥。
我们经常从一座古老的小石桥到河北岸去玩,带着草帽去捅悬在碾棚上的马蜂窝,常常闹得街同里鸡飞狗跳。我们也曾步行几里地甚至十几里地,到外村看电影。一次,到北面的北辛庄子看完《打击侵略者》已经是深夜了,回来路过一片坟圈子,忽然看到点点火星儿,平时胆子非常大的叶满秋也吓得惊呼:“鬼火!快跑!”我们连滚带爬跑回家里,很长时间也心神不定,后来听镇里大人们说那是磷火,属于正常的情况,我们才相对哈哈一笑。我们也常常干出一些荒唐的事情来,有一回我们在草坑儿捡到一枚鸡蛋,便生出非分之想。看到一只芦花母鸡趴在寨子下边,便把母鸡捉住,叶满秋学者大人的样子,用食指伸进鸡的肛门里,摸摸里边有没有蛋,恰巧让母鸡的主人发现了,我们落荒而逃。傍晚,母鸡的主人,提着母鸡来找我们俩的家长,说我们把她家鸡的蛋泡扣坏了,非让家长赔鸡。结果,除了挨一顿揍,我母亲还赔偿了人家鸡钱。
2、暖壶风波
叶满秋家东屋黑漆漆的墙柜上摆放的那只竹皮暖壶,是他家的重要家当。佝偻着身子的老父亲,每天做饭烧火时,总要提着汆子往暖壶里灌水。
快放麦秋假了,一天下午叶满秋提着暖壶来找我说:“公社院里的压水井水是甜的,我们打点去。”“好哇。”我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我家的暖壶和他来到了小镇大街南面的公社大院里打甜水。这次行动的动机源于我们吃的井水在住所东边的小河边,河井相连通,有些苦涩,因此想换一下口味。
一座老式二层青砖小楼北面,高高的石台上有一架铁把压水机。我俩先灌满了满秋的暖壶,放在石台上,再给我的暖壶打。只听“碰”的一响,我不小心碰倒了满秋的暖壶,登时水和闪亮的玻璃渣子流了一地。“这下完了,肯定要挨打。”满秋提起破壶套,一脸沮丧。于是我俩就像丢盔弃甲的败兵,急忙逃离现场。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先跑到小河北边满秋家的菜园子躲避,园子有几垅麦子和一畦菠菜,秫秸夹的寨子上爬满了豆角秧子,打碗花开在园子边,蝴蝶和各种飞虫上下翻飞。我们暂时忘却了刚才的惊恐,捉蝴蝶,采野花,玩的不亦乐乎。我俩还相互讲故事,他讲的九十九道弯,是听他老父亲说的。讲的是,门前的小河拐过马伸桥镇子向西南流去,那段河曲里拐弯,人们称作九十九道弯,据说是护陵河,有很多故事哪。那条河里有鱼,还有很多蚂涕(蚂蟥)。讲到这里,满秋眼睛一亮,弯成一个月牙:“蚂涕晾干后到采购股一斤要买到十块钱哪,有空儿捉些蚂涕卖了买小人书。”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依然不敢回家,悄悄爬上满秋家房子上的女儿墙里躲避。原来,这所房子旧社会是一户财主家的,女儿墙下是拱形的大门和钉着铆钉的门扇,拱门上边刻着“绿水青山”四个字。女儿墙与瓦垄间有一个小平台,就是我们藏身的地方。听见两家大人在找我们,我们故意不动声色,他们在喊我们的小名,可我们不敢下来。一开始,天上的星星忽闪忽闪,脚下听得清小河流水的哗哗声,再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夜已经深了,天上下起了小雨,把我俩从梦中浇醒,无奈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回家投降。自然要挨一顿打骂,以我的母亲为满秋家新买了一个暖壶收场。
甜水没有喝成,但是女儿墙上的雨水之夜也是很香甜的。
3、九十九道弯
麦秋头的一天,我和叶满秋真的就来到了九十九道弯捉蚂蟥,幻想着将蚂蟥晾成干,到镇子的采购站卖了零钱,买小人书看,买冰棍吃,心里美滋滋的。九十九道弯在镇子的西南方向,过了马伸桥镇西边的小石桥不多远就到了。
九十九道弯长的非常神奇,弯弯的河道由无数个s型组成,每个弯又都有同样的弧度,在平滩上盘旋着、伸展着,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龙。河道岸草茂密,河水清澈,水草在河里微微舞动。听老人讲,它是清朝的一个大官修陵时挖的护陵河,原来想整出一百道弯,但是修到第九十九道弯时,挖出了沙子,破坏了风水,大官被当朝皇帝赐死了,那座陵也就废弃了。废陵当地人也叫“和陵”“小陵”,我们上学的小学校前的一对石狮子,还是弃陵的哪。我和叶满秋先是光着屁股下河蹚水,将水搅浑,然后在浑水里用密眼小网捉住浮在水面象线一样游动的蚂蟥,蚂蟥浑身光滑,比泥鳅还滑溜,被捉时团成一个小球球,扔在地上像一滩鼻涕,所以人们也把它叫做蚂涕。忙乎一阵子上岸后,我们发现每个人的屁股上、大腿上都叮上了蚂蟥,慌忙用鞋底子相互拍,才免遭一难。回到家里,我们把蚂蟥放在铁锨头上,下面架起干柴,想用火把蚂蟥烤成干,那成想加热以后,蚂蟥变成了一滩水,我们买小人书、买冰棍的计划也泡了汤。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了九十九道弯,后来才知道清朝乾隆年间的大贪官和珅,在蓟州的马伸桥西南为自己修陵墓。为了显示他的地位和野心,他竟让民工按帝陵的形制修建,并将护陵河修成龙形,挖出一百个弯。因为,和珅在民间的名声不好,更加上为他修陵的监工对民工十分刻毒,挖河时稍微一慢,便拳打脚踢,民工不堪其苦,当挖到第九十九个弯时,河床挖出了流沙。一位胆大的民工说:“沙河深,不就是杀和珅的谐音吗?"于是大家造了反,逃之夭夭。嘉庆皇帝当政后,一等乾隆驾崩,就把和珅抄家赐死,留下了“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说法。《清史稿》等史书有和珅在蓟州建陵的记载。《清史稿》中在列举和珅罪状时写到:“蓟州坟莹设享殿,置隧道,居民称和陵。罪十五。"陵的遗址引滦人津后被淹没在翠屏湖之中,九十九道弯现在也只剩下十几个弯了,而当时我们小学校前的那对汉白玉石狮子,也安放在独乐寺院里了。
4、小河上的石桥
麦秋快到了,老师给我一项任务,就是把一封信送给高桥村的一位王爷爷。我叫上叶满秋,因为他的道儿熟。我们沿着北小河,几里地的路程走过好几道石桥。马伸桥真是名不虚传的桥乡。高桥村头的石桥其实真的不高,六七块花岗岩大石条一字排开擦着水面铺到村口的老柳树下,过了石桥进村,很快就找到了白胡子的王爷爷的家。老人家戴着老花镜看了老师写给他的信后,称赞我们说:“你俩很棒,辛苦了,快喝碗水。我一会就去找队长为你们安排。”原来这趟信差,是为我们三年级联系麦秋假期参加劳动的事。对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这里的各式各样的石桥。
原来,小学校前的河流和家门口的小河都是一个水脉,发源于北面的山里,也有平地涌泉汇入的,因此这里的地名大多和桥呀河呀有关系,比如马伸桥、高桥、陈家河等等,每座小石桥都有着有趣的故事。就拿学校门前的那座石桥吧,单孔上边还雕刻着水兽,相传唐王李世民东征的时候骑马从这里过,马走到这里伸展四蹄,仰天嘶鸣,唐王因此就封这里叫马伸桥。水从小桥下往西南流,就是九十九道弯了。石桥是大人们洗衣捶衣的好地方,年长日久桥板上磨得光溜溜的。石桥也是我们玩耍的好地方,为孩子带来无穷的乐趣。洗澡时,石桥是跳水的跳板,孩子像饺子下锅一样在桥头翻滚,也像一群鸭子劈了啪啦嬉闹。最好玩的还是坐鱼,把家里的洗脸盆子甚至和面盆子拿来,上面蒙上一块剪出圆孔的破布,里面放上玉米渣,最好要滴上几滴香油,然后把盆子坐到桥下的水里后,便可在桥面上尽情玩耍了,捉蜻蜓、打把式、下连棋、猜字迷,约摸过了一个多钟头,便去小心翼翼地去起盆。起盆的时候,动静不能太大,否则小鱼会从盆上的圆孔溜走。双手紧扶盆沿,猛地端出水,盆里的小鱼乱作一团。端到到桥上,用手往盆里一摸,小鱼乱撞,一条一条地捞到小罐子里。小麦穗、黄瓜鱼、葫芦片子各式小鱼都来报到,有时还能捉到光滑的泥鳅。回到家里,大人们用盐花一烹,绝好的一顿美餐。
后来,因为水库蓄水高程增加,马伸桥镇北面的高桥村等六个村子都往东搬迁了,包括镇子西边的小学校。但是河道依旧,大多数的石桥保留下来,保留了历史的记忆。后来,读清末蓟州诗人刘化风在《补和友人月夜大坝听蛙之作》,写到“地邻桥市郭,原有黑黄泉”、“引流成罫画,呼侣有禽声。利辟疑炎汉,碑残记胜清。”说过去这里有黑、黄两道泉,百姓在这个地方开辟方田栽种水稻,古石碑记载开辟溪桥之功。在诗后刘化风自注道:“坝旁石桥重修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有杨太史锡林撰碑。”
5、一水一麦
一天,我正在上课,老师把我叫了出课堂。原来是我爷爷从库区赶着马车来看我,为我和妹妹带来了库区老家的白十沟甜瓜。我们的库区老家就在马伸桥镇南12里处,是淋河与州河汇合的地方。1959年修建于桥水库,那个叫做三岔口的村子和许多村子一样,进行了整体搬迁。当时,为了照顾库区搬迁群众的生活,政府实行一水一麦政策,就是从春天到雨季可以在库区地上种一季麦子或者别的作物,雨季以后,水库就要蓄水,就不能再耕种了。爷爷送来的甜瓜,正是属于一麦时节的产物。
在一水一麦的空档期,大片的库区地是一片滩涂,生长着茂密的草丛和各种野菜,尤其以麻麻菜最多。星期日的一大早,我和叶满秋跟着同院居住的大娘大婶子一起去库区采麻麻菜。这种菜可以直接做成各种食物,既可以用玉米面包菜饽饽吃,也可以清炒和凉拌,还何以晒干备用,当然用麻麻菜喂猪喂鸡鸭也是十分好的饲料。镇子西边小学校前的石桥向南走6里地是一座小山,叫峰山,过去山上有药王庙,如今只有一株三四个人楼不过来老槐树。山下,有一座拱形建筑,是库区管理处存放船只、修理船只的地方,也叫船坞,没水时大门紧闭。而船坞旁边的山脚下,有一汪清泉汩汩流出,行走疲累的人们在此歇歇,饮泉洗脸。这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因为由此往南就是库区了,是一望无边的草滩,麻麻菜生长很厚的地方。镇子里的很多人已经在这里采菜了,为了生活人们都在勤奋地努力着。我一边采麻麻菜,一边向南瞭望,因为南边不远的地方就是我的库区老家,是爷爷他们种麦种种瓜的地方,也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蓝天之下,有各种鸟儿,在草滩上上下翻飞,像是对这片土地倾诉不舍的依恋。我和小伙伴则在草地上翻跟头打把式,边采边玩,不亦乐乎。
草滩上不时见到一些房茬子和砖石瓦块,那是村庄迁建搬离后留下的遗迹,如今已被青草覆盖,到了雨季水库蓄水这里就是一片汪洋了,一直到峰山之下。我听爷爷讲过,峰山原来有庙会,就在大槐树下,旧历四月二十三日是峰山庙会的日子,方圆十几里的村庄百姓都会到这里赶庙会,非常热闹。唱大戏、品烧锅、上香火、交换杂百粮食药材,方圆十余里的村庄在庙会上汇合,祈求平安、五谷丰登。当年赶庙会的人们不再归来,昔年的香火依稀留在峰山老槐的枝头。
当晌午歪的时候,拱车子上的筐子里面盛满了麻麻菜,我们满载回程,峰山北面就到马伸桥镇了。
6、雨后惊奇
雨后,门前的小河水涨了不少,哗哗地向西边的石桥流去。河南岸的砂石路面被冲出了无数的小龙沟,细小的水流向坡下渗去。每当这个时候,叶满秋就叫着我去捡宝贝。所谓宝贝就是藏在路下面的一些破铜烂铁和锈蚀铁丝等物品,被雨水冲刷露出来,可以当做废品拿到供销社采购股去卖。
又是一场大雨过后,我们又去捡宝贝。这一次,我们收获了意外的成果。我捡到一截被水冲出的铜丝,正要向叶满秋炫耀,只见他手举着一个纽扣一样的东西向我走过来:“好东西啊!”我们仔细端详一阵子,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枚圆纽扣一样的东西有五分钱硬币大小,绿锈斑斑的表面隐约看出青天白日的图案,分明是一枚国民党军队的帽徽,我们在电影里见过。“这个东西是纯铜做的,一定能卖出好价钱。”叶满秋高兴地说。我说:“再仔细找找,还兴找出更好的宝贝哪。”于是,我们在叶满秋发现帽徽的地方仔细搜寻,果然又找到了一颗三八大盖的子弹头,身子细长头部尖尖的,外边是铜里面好像是铅,沉甸甸的。于是,我们拿着战利品找到同院住的老四爷子看,让他讲述里边的故事。老四爷子从解放前就在街面上剃头,解放后公私合营到供销社理发店带徒弟,是一个老手艺人。他经的多,见的广,经常为我们讲小镇的故事。他仔细看了我们捡的东西,为我们讲起了小镇的军事历史。他说,这里与国民党军队有关系,民国十七年(1928)国民党军阀孙殿英就曾驻扎在马伸桥镇,以次为根据地盗窃了清东陵。民国二十二年(1933),参加长城抗战的29军也曾驻扎在马伸桥镇,部队从这里出发到喜峰口用大刀杀死很多日本鬼子。马伸桥镇在抗日战争期间,也是鬼子的据点,汉奸伪县长李午阶的老巢就设在马伸桥。1941年秋天,八路军假装攻打马伸桥镇,李午阶忙用电话向驻扎在马兰峪东陵的鬼子山口求救,抗日英雄包森司令员在东陵与马伸桥的必经之路丈烟台设埋伏,打死了日本指挥官山口,炸毁了鬼子的汽车,老百姓拍手称快,很快就编出来顺口溜:“八月十五秋风凉,家家户户都打场。日本山口丧了命,干奸李午阶叫亲娘。”老四爷子讲的很生动,我们听的十分入迷,敢兴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好听的故事哪。老四爷子说:“你们捡到的东西,弄不好都与这些历史有关系,好好保存吧。”可惜,当年我们没有更远的目光,还是当做杂铜卖掉了,只换回几根冰棍吃了。
7、半碗烩饼
三年后的深秋,已经到县城上学的我来到马伸桥,看望曾经的同学叶满秋。他家的境况依旧,墙柜上的竹皮暖壶分外眼熟,那是我打碎他家的暖壶后,我母亲买的。见我来了,满秋很是高兴,将他的木头做的黑色的二十响手枪送给我,依然是一副侠义的模样。他个子不高,但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对会笑的月牙眼,一说一笑:“走,今儿我请你吃烩饼。”那年月能到镇子上的国营饭店吃碗烩饼,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走过小石桥来到河北岸,在他所在的生产队社场的寨子门前停了下来。大秋已过,已经封场了,周围一片寂静。他从寨子门缝侧身进去,找到一个锈迹斑斑的、废弃的耠子头,在一块大石头上一摔两半,抱着钻出来寨子说:“走,上供销社。”我说:“这样做中吗?”他嘿嘿一笑:“用不着的废铁,没事的。”说罢,我们一起来到街上的供销社,将破耠子头卖了一毛多钱,然后我们两个来到旁边的饭店里。找个座位坐下,他像大人一样要来一大碗烩饼,又要了一个空碗,将烩饼均分每人半碗。“吃啊。”他像当年吃“百鸡宴”一样,端起碗来开始狼吞虎咽。望着他吃的那个香劲,我半天没有动筷。“快吃呀。香着哪。”我一阵心酸,陪着他吃了那半碗烩饼。
从此,那半碗烩饼很长时间留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释怀。我知道,他家日子过的依然非常紧吧,老父亲已经去世,生活还很艰苦,满秋不免干出一些偷秋掠穗的事情来。转年夏天,我再次遇见叶满秋,已经不像半碗烩饼那样简单了。那是姥姥让我到镇子上卖豆角,当时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让农民出售农产品,转了半没有见到卖菜的。走到镇子东边的小桥时,见桥栏边蹲着一个半大小子,面前摆着一兜子架豆角,不时左顾右盼。我细一看那人正是叶满秋,刚要说话,就听身后响起一声炸雷:“好小子,竟敢偷我的豆角。”这时,满秋也认出了我,忙把豆角兜子扔给我说:“快跑!”只见他飞也似地往西边跑了,一个光头男子一边追一边投过一把三股木杈,只是满秋小猴子一样不见了踪影。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改革开放以后,叶满秋成为一名渔民兼搞三轮运输,日子过得很红火。
(连载2023年11月《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