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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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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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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七

老七是我家那头黄牛的名字,之所以称它为老七,是因为兄弟六人中我排行最小,这头黄牛不仅是我家七十年代干农活的主力军,更是我童年的伙伴,所以我给它起名为老七。多少年来,每每听到《乡间小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老牛是我同伴”这首曲子,心中便泛起对老七的思念。

老七是我爹当年卖掉一囤麦子外加两只青山羊从集市上买来的。老七初到我家时刚满六个月,是头半大牛犊,全身黄油油的毛,一双眼晴透着温顺,四条腿靠近蹄部毛色渐白,宛若脚蹬白色高筒靴的绅士。初次见面我便深深喜欢上了这头憨态可掬后来被我称作的老七。

老七曾陪伴我度过学龄前一段美好的时光,为我的童年增添了些许欢乐和难忘的回忆。

那时我常常去田间拔些鲜嫩的青草喂老七,拿小木梳给它梳理毛发,老七则用头轻轻地蹭我,以示亲近。若听到我从外面回家,它准会从西屋的牛圈里“哞哞”地叫上两声,我急忙放下手中的玩具,向前摸摸它的头、挠挠它的背。有时我会牵着它走向村南的河湾,在河湾里,我四肢舒展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仰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听着小河里的潺潺流水声。老七则在离我不远处吃䓍、撒欢。我们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感受着人畜间彼此带来的欢乐。那时我和老七都有着幸福的童年。

但好景不长,在老七一岁时,爹趁我外出玩耍时对它进行了穿鼻、戴鼻环,目的是给牛带上鼻环后以便对它调教、使役。爹先在院子里竖植了一根分叉的粗树桩,把牛头架过桩丫口并在桩丫上固定,再用利器迅速刺穿牛的鼻中隔,戴上事先准备好的金属牛鼻环。

爹说,牛鼻子是身上最脆弱的部位,鼻腔内有丰富的神经。给牛戴上u型的鼻环后,再在鼻环两端拴上绳子,只要轻轻一拽绳子,牛就会感到疼痛,这样它长大后干起农活来才好使唤。

待我回到家后看到老七的鼻腔还在往外渗血,我直怪爹太惨忍,心疼地抱着老七的脖颈抹泪。做完穿鼻后的老七情绪有些低落,望着我不停地喘着粗气,我清晰地看到有委屈的泪水从它眼眶里溢出。

牛生来是为人类出力的,若不穿鼻那是肉食牛,长大后很快会成为人们的盘中餐。按照《庄子·秋水》中“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的观点,后来我倒是理解了我爹这种以人为行为限制自然本性的做法。

在爹娘的精心饲养下,老七日渐身强力壮,已经到了可以扛活的年龄。小小年纪的五哥还用槐木为牛儿做了个十分合体的“人字形”的轭,爹既高兴又惊讶得咧着嘴接过五哥手中的木轭,套在了牛颈上,开始训练牛儿拉车或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不久,邻居二功爷找到我爹,要求借用我家老七,想与他家的那头成年黑牛搭伙拉犁、耕地。我不舍得,但拗不过爹娘。爹说:“咱家的牛和黑牛在一起干活时,黑牛年长个头略大,它会使偏劲,再说牛是通人性的,咱家牛只是为黑牛做个伴而已,就像前几天咱俩用地板车从二大地拉麦子时,不都是我在前面拉,你在后面跟吗?”。乍一听,爹说的不无道理,那次拉完麦子回到家后,爹大汗淋漓,浑身如水浇一般,脱去上衣擦洗身体时,我分明看到他右肩被拉车绳勒出的血痕。娘心疼地抚摸着爹的肩膀,我却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吃着娘特意为我做的菜煎饼。为了全家的生计,为了孩子们个个都能上学读书,那时,爹就是一头不用扬鞭自奋蹄的老牛。

老七望着我一步三回头被二功爷牵走了,但我仍然担心老七在和黑牛一起耕地时吃亏,便尾随到田间旁边的小树林,在树叶掩映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二功爷手中的鞭子。整整一个晌午,我看到老七被二功爷手中的鞭子抽了几十次之多,而他家的黑牛因“业务熟练”鲜见挨鞭子。看到尚不稳健成熟的老七被打,如同鞭鞭抽向我。我愤愤不平地跑回家,在娘跟前哭诉二功爷的“护犊子”行为,娘听后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异常平静且面带笑容地给我讲述驯牛耕田的道理,不一会儿又累又饿的我便趴在娘的怀里睡着了。

时隔不久我入学了,娘说,老七在二功爷和我爹的“鞭策”下,拉起犁耙来也不再是刚下田时忽快忽慢、忽左忽右的样子,干起活来已能像黑牛那样均衡用力了,自然也少了挨鞭子。后来,为了给孩子们筹措学费,爹娘狠狠心将老七卖掉了,用卖牛的钱化作对我和哥哥的希望,将希望装进了我们每个人的书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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