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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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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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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回的小命(外一篇)

我四岁时的一个夏天,一场暴雨过后,村里的坑坑洼洼都积满了水。天性喜水的我,鬼使神差独自溜出了家门,并滑进了池塘里。邻居振孝叔去井里挑水时恰巧路过这个池塘,当他无意间看到积水中若隐若现的“毛毛头”时,便迅速扔下手中的扁担和水桶将我捞了上来,捡回了我的一条小命。这是我长大后母亲告诉我的。

振孝叔是我家东边的邻居,他人高马大,为人正直善良,是村里村外有名的木匠。

振孝叔捞出我时我已经没了气息,但他仍没有放弃对我的抢救,他手忙脚乱地为我掐人中、控水,但我还是没有丝毫反映。正在这时,母亲得知我被淹的消息后,疯一般赶到了现场。母亲不死心,将我头朝下两手紧抓我的脚腕倒背在身后,一步一个趔趄踏着泥泞在村北小道上继续控水。过了好一阵子,我那像皮球般的肚子渐渐变小,直到“哇”得哭出了声,母亲才将我轻轻放下,而她却一下子瘫坐在泥窝窝里。

后来我问母亲:“您当时咋不为我做人工呼吸呢?”母亲却戏谑地对我说:“那时将你头朝下挂在背后,每走一步,娘都是在有节奏地为你做人工呼吸”,听到这儿我却“噗呲”笑出了声,母亲也笑了,但我却分明看到母亲在笑后有晶莹的泪花从她眼角中溢出。

工作后,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前往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振孝叔家坐一坐,和老人拉拉家常,听他聊以前生产队里的趣事。随着年岁的增长,振孝叔的牙口也越来越差,我便为他带去爱吃的榴梿等松软可口的营养品,给他讲讲外面的世界,听到高兴处,振孝叔便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笑得合不拢嘴。看到振孝叔这么开心,我便趁机提出带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大城市里住上几天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而振孝叔立马把脸一沉,一本正经地说:“那咋行!你是公家的人了,咱可不能影响工作。”振孝叔没有多少文化,但他却有着深远的家国情怀。

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大哥在电话里心情十分沉重地告诉我,振孝叔过世了。悲痛之余,我对救命恩人振孝叔的感念之情深深地埋藏于心底,直到永远永远......

喝 汤

喝汤是老家鲁西南庄稼人吃晚饭的一种叫法。在我对童年的记忆里,每到晚上,各唤各娃,各回各家,家家围坐在一起,人人捧着刚出锅的煮地瓜或窝窝头,就着咸菜、酱豆喝汤似乎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儿。

我家喝的多是米汤,汤里的大米粒清晰可数,碗里的汤能映照出天上的星星。但总有一只碗却暗藏玄机,汤下有小半碗的米,这是母亲特意为我滤出的。用汤匙捞一勺放进嘴里,那米的筋道和馨香至今让我难忘。

那时家里条件差,家中兄弟多,六个孩子中我排行老小,有点好吃的,爹娘总爱留给最小的孩子。因为从小受宠,长我三岁的五哥对我常常是既羡慕又嫉妒,甚至会“恨得牙痒痒”,有时五哥也会向我示好,以求将我手的食物“平分秋色”,多半情况下我很“大气”,但手中的“好好”往往搁不住五哥一口下去的狠劲儿,尽管我心里不乐意,但因他可以给我教更多的汉字,在小伙伴欺负我时也能为我打抱不平,我也就释然了。

家中虽然穷,但母亲深谙人情世故,她对待邻里乡亲从不吝啬,东边邻居老人卧病在床,母亲便提上一兜平时积攒下来的鸡蛋去探望。西边邻居媳妇生孩子了,母亲也不忘称二斤红糖到产妇床前嘘寒问暖。那时我们兄弟都怪母亲穷大方,但母亲却说:“生活是难了些,可你帮我一下,我助你一点儿,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了。”

母亲平时对我们严加管教近乎苛刻,是方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她和爹因吃尽了从小没有文化的苦头,便愈加懂得知识改变命运的深刻道理,宁肯节衣缩食也要让每个孩子好好读书。

母亲常常在煤油灯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陪着孩子做作业;父亲则常常倚门框而蹲,吧嗒吧嗒津津有味地抽着旱烟,若看到我们在做作业时开小差,便会干咳两声,以示警告。在母亲的穿针引线中,我们编织着绚丽多彩的梦想;父亲的每一次干咳则如声声战鼓,催我们奋勇向前,使我们时常运筹帷幄之中,决胜考场之上。

关于汤的记忆,引人着迷而又回味无穷的当数“天下第一汤”——家乡单县的羊肉汤。工作后,我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品尝过多家“正宗单县羊肉汤”,但对我来说,最好喝的羊肉汤莫过于母亲亲手熬制而成。母亲做的羊肉汤色泽红润,馥香宜人,食之鲜美,但小时候也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品尝到母亲做的羊肉汤。然而,长大后再喝母亲做的羊肉汤,则感到汤里蕴含更多的是母爱。

1989年春,我一身戎装回家探亲,到家后还没和母亲唠上几句,她便一边念叨着“你大大干起活来就不知道回家”,一边安顿我先喝点儿水休息会儿,就急匆匆出门了。我以为母亲去田里叫父亲,可过了好一阵子后,母亲满头大汗与父亲一起进了家,她左手提了串红彤彤的干辣椒,右手袋子里装着羊肉。母亲知道儿子最爱喝她亲手做的羊肉汤,竟步行到几公里外的集上去买羊肉。看着母亲潮湿的头发上冒着热气,我不禁鼻子一酸眼睛湿润起来。

时隔两年,我再次回家探亲,记得那天天空中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母亲看到儿子千里迢迢回来,便拿起雨衣出门,我知道母亲又要到集上去买羊肉,遂拉着她的手勉强劝下。但到了饭点时,香喷喷、红彤彤的羊肉汤却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惊讶地问母亲哪儿来的羊肉,母亲不作声,只是面带微笑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我津津有味吃了两碗。几天后母亲告诉我那天吃的不是羊肉汤,而是她用家中现有的羊油和瘦猪肉加辣椒油配制而成。那时我不仅没有吃出一点儿猪肉的味道,反而觉得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羊肉汤。

母亲为了让孩子能吃上合口的饭菜,真是煞费心机。小时候,为了让我和哥哥吃得有营养、吃得香,母亲总会在条件十分有限的情况下变着戏法儿调剂饭菜。每每想起这些,我对母亲的机智和厨艺在平添几分钦佩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动。

现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母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每每看到妻子准备的精致晚餐,我好想叫一声——“娘,喝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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