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快到了,三弟打来电话,说馒头蒸好了,要捎给我们。这么多年,三弟家每年都要在老家蒸上好多的馒头,然后开着车,一家一家地送到我们兄弟姐妹家。每当我接到沉甸甸的馒头,心中的温暖与感动是难以用言辞表达的,更会激发起我对儿时的记忆。
我的老家属于苏北里下河地区,临近春节时,老家人都有蒸馒头的习俗。这种习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没有人说得清。
在老家,人们所称的馒头,有别于北方人所说的馒头。我在江苏徐州、安徽淮北、山东济宁都工作与生活过,这些地方相对于里下河地区而言,已属于北方,这些地方的馒头是没有馅心的,这里的人们往往是把我们老家的馒头叫着包子。
老家人蒸馒头,也不光光是蒸带有馅心的包子,还包括蒸年团、蒸水糕、蒸长发等等,蒸馒头是蒸这些点心的统称。
什么是年团,其实就是汤团,是把糯米屑子或高粱屑子用开水和匀揣熟,包入馅,再将包上馅的团坯滚上团衣,团衣是淘好的糯米沥干的,放在笼上蒸熟,就成了年团,估计喻示着年年团圆的意思。
所谓水糕,就是米面经发酵后,放入蒸笼最上一层,蒸出的米糕,至于说为什么叫水糕而不叫米糕,就再明了不过了,在里下河地区,河网密布,人们一出行就要动船,水糕水糕是水涨船高的谐音。
还有长发,也就是北方人口中的馒头,老家人把发好的面,揉切成长长的坯子,有时还卷进去一些糯米屑子,蒸出来的就是长发。没有人具体解释过这长发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长久发财的意思吧,反正是过年了,人们说些恭喜发财的话,做些恭喜发财的事,也是对来年的一个寄托。
在缺吃少穿的年月,蒸馒头是老家人一件非常隆重的事。到了腊月,田地里的农活少了,家家户户都会盘算着蒸馒头过年。
这个时候,母亲会忙着磨面筛面,做馒头馅,年团馅。馒头馅一般用白萝卜、胡萝卜、马苋菜做,有钱卖肉的就多放点肉,没钱卖肉的就少放点,即使没有肉多放些葱姜,馅也是有滋有味的。年团馅正常是将红豆蒸熟,再碾压成豆沙,拌上糖即可,糖上计划的时候,家里买不到糖,就用糖精代替。而父亲则是排档等蒸笼。蒸笼有用木板制作的,叫板笼,也有用竹篾做成的,叫竹笼,无论是板笼还是竹笼,容量都很大,往往分四、五层,每层都有可放置二三十个馒头的空间。那时,我们生产队长,有一副板笼,是队里集体办起来的家当,供全生产队人使用。一到腊月这当口,这板笼是闲不下来的,挨家挨户轮流一次。等排到自家时,父亲会提前大半天发面,等蒸笼一到,全家老少忙得热热闹闹,有揉面的,有包馒头、包年团的,父母们称这是“赶状”。
“赶状”时,大人们忙不过来,也有亲戚邻居相互帮忙的,作为小孩,我也得帮大人们为蒸锅烧火。烧火的柴草是事先准备好的,有洒干的树枝、豆秸、棉花秸子。这些柴草添入灶堂,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苗在灶膛里跳跃着,比平常的灶堂不知旺气多少倍。火光映照在脸上,让我的脸颊也泛起红晕,尽情地感受着蒸馒头时火光赏赐的温暖。
每户人家根据人口的多少,有蒸两三板笼的,也有蒸三四笼的,还有蒸七八笼的。我们家通常蒸五六笼。待蒸出的馒头、年团、长发、水糕在冷风里凉透后,放入笆斗中,一直吃到正月底。
在村庄,蒸馒头时充满了欢声笑语,充满了温馨和幸福。在蒸馒头的过程中,人们会互相帮衬,互相交流,互相协作,增进了家庭的温暖,增进了邻里亲戚间的感情,会让冬日的村庄热气腾腾,充满着详和与喜悦。
现在的日子比多年前不知好了多少倍,我们每天都可以享用着美味的馒头,但一旦到了春节,人们还是要在自己家中,或是到包子加工店铺排队,蒸上好多好多的馒头,这不仅仅是风俗的传承, 更是一种对过去岁月的怀念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
虽然父母都已故去,可每年春节前,三弟都从老家为我们蒸好馒头。我品尝着馒头,越来越觉得这馒头的厚重,比什么都珍贵,因为馒头里不仅饱含老家的味,还会让我想起了父母当年的微笑,让我领略出兄弟姐妹间的手足情深,让我遥忆着老家村庄上的鸡鸣与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