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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兆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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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5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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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绽放青春连载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人们对于高考的记忆往往是这样的,首先老师们都比较客观务实,对学生们的高考录取率不抱有太高的奢望,因为录取率实在是太低了;第二,学生及家长们心态也很客观,认为考上和考不上都属于正常;另外学生们自己对高考的认知是——一定积极努力学习,实在考不上也没有办法,听天由命,不行就改弦更张。

产生这样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都是基于当年高考极低的录取率。

只有少数的学生比较认真执着,他们把高考定为人生的唯一目标,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家里经济允许,他们就会一直坚持复读下去。这种学生在毕业班里面很好识别——就是在应届毕业班里复读的学生,他们,才是八十年代高考录取榜上真正的主力军!

根据官方公布的统计数据:一九八〇年的高考录取率,大约为百分之八,在这百分之八里面,复读生的录取率占比超过了一大半。这样真正留给应届毕业生的高考录取率,确实少得可怜。

学生人数在千人左右的学校,高考时全校挂零的现象也不算少数。那时的高考录取率,是把中专生的录取率也包括在内的。当年的中专文凭,差不多相当于后来的一本文凭。比一比当年百分之八的录取率,再回头看看二〇二〇年的高考录取率——百分之八十一,是不是整整扩大了十倍有余?

当然,当年的王志文和他的同学们,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高考成绩发下来了,自己名落孙山,这个事实是清楚的。

王志文当然失落沮丧,唯一能够解释安慰自己的理由是——黄石崖中学最优秀的应届生付喜也落榜了。不,准确地说,是黄石崖中学参加高考的学生全部落榜了。由此可见八十年代初高考竞争之惨烈。这样想一想,王志文的落榜似乎在情理之中了。

那时侯还有一句话很流行:发挥正常的,都会落榜;发挥不正常的,才可能上榜。

这天的晚饭后,一家人团团围坐在炕边。父亲王元看到王志文有些郁郁寡欢,劝他不行再复读一年。

王志文看着父亲被艰辛生活压弯的腰,愁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写满了沧桑……他的心里难过,缓缓地摇了摇头。

“爸,我想明天您带我们一起去桦皮岭采蘑菇去吧!这几天刚下完了雨,长出的蘑菇应该特别多,咱们多采摘一些,还可以卖好多的钱补贴家用呢!”

“行啊!”王元爽快地答应了。他觉得这样也挺好,与其让王志文守在家里面苦闷彷徨,还不如去大自然里劳动劳动,可以舒展筋骨,调理情志,改善心境。

在一部分人固有的印象中,张北县是个贫穷的地方,这里工业农业都不发达。其实呢,这里的自然物产特别丰富,远近闻名的土特产也有很多。

例如动物,有张北草原红牛、张北细毛羊,张北的马体形健美、性格温顺、眼大有神。

农作物特产丰富,比如张北莜麦,营养丰富;张北干枝梅,被誉为永不干枯的鲜花,永不褪色,永不凋谢;还有张北紫皮马铃薯,紫皮黄肉,甜香多沙。

张北最好吃的,也最难得的是野生的坝上口蘑,它们生长在深山峡谷里,外形圆圆胖胖,味道鲜美,营养价值达到了国际野生食品的顶峰。

第二天的一早,父亲如约带着王志文和两个表哥坐上开往桦皮岭的第一辆班车,向张北地区最高的山峰——桦皮岭进发了。

考虑到登山不易,王志文对大山里的状况也比较陌生,昨天晚上,父亲让他去姨夫家叫来了两位表哥同去。山里面气候寒冷,衣着要多穿一层秋装,每个人头上戴个草帽,手里拿着一根昨天从自家院子树上锯下来的稍直些的树杈,权当做登山手杖。

慢吞吞的班车拖拖拉拉的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桦皮岭。

桦皮岭就坐落在燕山余脉的大马群山之中,因其海拔高过两千多米,被认为可以媲美新疆的天山,故有人还称其为“子天山”。

桦皮岭的夏天,夏季最高温度也会低于二十度。所以还有“天下十三省,冷不过桦皮岭”之说。

因此来桦皮岭采集坝上口蘑最好的时间,就是夏季。

这时的桦皮岭,草木葱茏、遍野芳菲、层林叠翠、空气如洗。几个人漫步在群山林海之间,倾听鸟语松涛,尽情呼吸大自然馈赠的天然氧吧,尽情饱览大自然多姿多彩的美丽世界。令人物我两忘,心旷神怡。

夏季雨后就是采蘑菇的最好时节,背阴坡地的蓬蓬青草之中,一簇簇,一丛丛,生长着造型各异,大小不一的伞状蘑菇。这里的蘑菇多数是松树菇,它们只有在松树根下才能健康生长,外形优美,颜色金黄,闻起来有一股浓郁的菌类的清香味。

张北口蘑比较难得,它们大多生长在大山峡谷之中,色香味形俱佳。坝上的农民遇上年节,经常吃莜面鱼鱼口蘑羊肉汤。张北口蘑经过烹饪之后,刚一掀开锅盖,顿时就满屋子飘香。

王志文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在草丛和地面有坑洼的地方,用手中的木杖来回扒拉扒拉,时不时就可以发现许多新鲜大个儿的蘑菇。王志文和表弟大多叫不上这些蘑菇的名字,但父亲却几乎全部认得。

“这个叫黑香片蘑、那个叫小白蘑、这个叫小灰蘑、这个叫……”

父亲王元拢起三根手指,轻轻捏起一棵伞叶厚实肥壮,通体雪白,如小孩子拳头大小的蘑菇,笑吟吟地说:“你们几个注意啦!注意啦!这个就是咱们张北的蘑菇冠军——张北口蘑了!来我们这里的外地人,尤其是北京过来的人,他们几乎见到这种蘑菇就买,根本不在乎价格贵贱,如果咱们今天能采上一斤张北口蘑,那可就能卖上不少钱了。”

原来是这样啊!大家听了父亲的介绍,积极性马上提高了,欢快地四处去寻找金贵的张北口蘑去了。

后来,几个人实在走得太累了,腰酸腿乏,就坐在山坡上的草地里休息。看看今天的战果还挺不错,三个布袋子几乎都装了半满了,大家伙儿都很高兴。父亲满意地用手拍拍三个小伙伴的头,开心地说道:“没想到,咱们今天的战果这么辉煌,不错不错!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走,恐怕赶不上回家的末班车了”。

“好!好!丰收了!回家喽!”王志文和两个表哥都跳起来。

夕阳西下,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了。

虽然王志文今年的高考榜上无缘,但他的内心其实并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只是觉得,一味地给父亲增加负担,心里十分内疚,所以他选择放弃复读。在这以后,他主动跟父亲学习农业知识,倾全力分担父亲原来不肯让他染指的农活。

“既来之则安之吧!做好当下,比什么都重要!”王志文这样想。

父亲见王志文的思想开始发生改变,从校园学生到田间农民的角色转换也比较坦然接受了,就带着他下田锄地。

今年春天的四五月份,在王志文紧张备考的时侯,父亲在自家的自留地里种了一大片又浓又密的莜麦。现在到了七月底,莜麦已长得半人高了,麦田里的莜麦秆子又粗又壮,它们顺着地垄一排挨着一排,密密层层地生长着,因为太密实,看起来倒像是一堵厚实的绿色麦墙。

莜麦与西方人爱吃的燕麦同属不同种,时髦的燕麦片和土味的莜面相比,莜麦的蛋白质营养价值更加丰富。莜麦比较喜欢北方的凉爽气候,能够在高原的荒漠地里顽强生长。

王志文在父亲的指导下,把田垄里的杂草一棵棵锄掉,使这些野生杂草不来与莜麦争夺水分和营养,这样莜麦在收获时就长得枝叶肥壮,颗粒饱满,能够多产粮食。

家里面还常年养着几只张北细毛羊。每天一清早,王志文就要起来给羊圈清圈,他要把圈里面满地的羊的尿液和粪便,用铁锹、扫帚清理干净。然后把羊粪堆到圈外的一个角落里,拌上黄土沤肥。日后再担到地里,用作田地施肥。等到把羊圈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再去打来几桶清水给羊儿们喝,抱几捆昨天刚刚打来的青草喂羊儿们吃。

王志文这样忙来忙去的,眨眼间就到了中午了。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吗?

王志文觉得,好像他在家务农时的时间,比他做学生时的时间短了一大截。学生们的一天,是一堂课一堂课地过,显得有些慢吞吞的;而现在他干农活时的时间,倒像是雇人来割麦子,一镰刀划过去,“嗖——”的一下,整个一个上午就被割掉了。

王志文一家人,如果仅仅靠耕种自留地里的作物莜麦,根本就吃不饱饭。因此王志文一有时间,还要到公社或者大队里去找活挣工分,这样他每天能挣七分钱。遇到农忙时就去地里间苗、或者打粮、晒场、扬场、收粮等等;农闲时就去公社里做挖水渠,担粪肥,修葺房屋等等一干事情;农村里的活,多得永远没有个尽头,只要睁开眼睛就会有活干。在外干活累了一天,回到家里时,好像便只剩下洗脸、吃饭、倒头睡觉的精力了。

每当鸡鸣三遍,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单调又重复的一天便又开始了。

这两个月,王志文给家里挣回了不少工分,他头脑聪明,体力充沛,教啥会啥。

有一天,大队里一天到晚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大队长——张春山,在修农渠的工地上见到了王志文,他竟然破天荒地抛给了王志文一根“高贵”的烟卷儿。

张春山队长笑着表扬他道:“你就是王元的儿子——王志文?小名叫喜子?嗯嗯,不错!小伙子是棵好苗子!你看在咱们农村,只要你肯踏踏实实好好干活,一样有你们年轻人施展拳脚,发挥才智的发展机会。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广阔天地,大有可为。说的就是咱们农村啊。现在咱们大队里面,大家都夸你这个小伙子农活干得不赖。好!不错!继续努力!”张春山队长说完,笑呵呵地走开了。

王志文听了张春山队长的这番话,心里也是喜滋滋地真高兴。都说劳动最光荣!看来这话绝对是真的。人一懒,万事休啊。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悄无声息地滑过天际去了。

王志文平常干农活,只要有时间,还去找他几位情同手足、感情深厚的好伙伴。他们几个人,经常聚集在一起干活或者出去玩耍。

四个非常要好的小伙伴,一个叫黄治海,一个叫高启龙,一个叫焦振平,还有一个叫付喜。付喜是王志文同村同班的同学,也是今年高考无缘上榜的同命人。这个时候几个年轻人,出于对未来前途、事业的茫然和失落感,一面同病相怜,一面相互鼓励打气。

很多的年轻人并不甘于自己未来的人生寂寞平淡,他们总归要努力拼搏,甚至痛苦挣扎一回。怀揣梦想,满怀希望,期冀能够闯出一片符合自己理想志向的新天地。

这一天,五个小伙伴相约去黄石崖村南面的“安固里淖”湿地里捕鱼,小伙伴们一拍即合,拍手叫好。

“安固里淖”是蒙古族语——意思是指有鸿雁飞翔和水草丰美的地方。历史上这里也被称为“鸳鸯泺”,是鸟中情圣鸳鸯情侣的幸福栖息的一方宝地;“安固里淖”又是华北地区第一大高原内陆湖泊。因为水草丰美,吸引了大量的鹅雁候鸟在此栖息。这里鸟鸣鱼跃,风光如画。淖里的大小水泡子里,生长着数不清的各种野鱼,比如钢鳅、鲫鱼、白条、草鱼等等。

今天去捕鱼的五个小伙伴,便是王志文和好友付喜、黄治海、高启龙、焦振平。以前王志文在黄石崖中学读书时,王志文跟付喜每天都全心全意扑在高考上,所以跟其他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玩的时间就很少了。

说句老实话,除了付喜,其他三个小伙伴都不是什么爱学习的料,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唯独这个黄治海,他还是有点理想志向的,总是嚷嚷着要去部队参军当兵。但是王志文清楚,现在就是当兵也不容易啊!如果没关系没人头的,一般人想花钱去拜佛,还不一定能找到庙门呢!

“哎,我跟你们说,”路途上,黄治海突然颇显神秘地对大家说道,“不如咱们哥几个都去当兵吧?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多威风!你们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黄治海,你想当兵?哪有那么容易的?快别异想天开了!”高启龙和焦振平忽然哄笑起来。

“怎么?徐大堡村的高驴子去年都当兵走了,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当兵可有什么难的?”黄治海红着脸,高声抗辩道。

黄治海所说的徐大堡村的高驴子,大家确实都认识,高驴子的身体条件一般,学习成绩一般,只有脾气不同凡响,比野生毛驴子还要倔,还要臭,并且远近闻名。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能去当兵了?

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令大家心里蓦然间感到有些不平和不忿了。

王志文听了,心里却猛地咯噔了一下,仿佛一扇封闭已久的窗子突然间被人推开了,屋外的清风和阳光一股脑地挤了进来,让他近来黯然的心底霎时间清新敞亮起来。

王志文开心说道:“好呀,玉海,”黄治海小名叫做玉海。“我觉得你说得对。咱们一起去参军,我从小就幻想着要去当一名威风凛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呢!人家解放军走路的声音都是“咔!咔!咔!”的,多威风啊!”

黄治海高兴地连连点头,说:“喜子,高驴子能去,那你一定能行!论身体,论学习,你可比他强太多了。我支持你!”黄治海扭头瞅了瞅高启龙和焦振平,道:“你们两个胸无大志,不去就算了。志文,付喜,咱们三个一起去怎么样?”

“好啊,玉海,咱们哥仨可要一言为定!谁都不能放弃。”王志文心花怒放地说道。

“那还用说,必须一言为定!”黄治海态度坚决。

付喜听了,开始没有表态,低了头考虑半晌才慢慢说道:“喜子,玉海,我已经报了复读班了,我还是想要去参加明年的高考,不会去当兵了。”

秋天里的安固里淖,确实是张北县的一块风水宝地。

王志文和他四个小伙伴,不知不觉就在安固里淖里就玩了好几个小时了。

他们几个人在齐腰深的水泡子里来回反复趟动,把原本透彻清亮的水泡子,搅得好似刚发过了大洪水一样,变得浓稠且浑浊无比。在他们这样不断且强力的搅动下,不一会儿,水泡子里许多大大小小的鱼儿就被呛昏了,浮到了水面,半偏着白白亮亮的鱼肚皮,大张了嘴巴,在水面上使劲地呼吸。

这时,王志文和小伙伴赶忙把这些快呛昏了的鱼儿,看见一条捉一条,都扔到背着的藤条篓子里,很快的,他们带来的两只藤条篓子,就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鱼儿……

五个人终于玩够了,兴尽而返,在出安固里淖途中,在一个茂密的草窝子里,王志文还意外地捡拾到了七枚圆滚滚的花皮野鸭蛋。王志文把这些野鸭蛋很随意地摆在蓬蓬松松的草地上,看着它们慢慢地滚动,滚到最后,这七枚野鸭蛋弯弯曲曲的,摆出了一副好似吉祥如意的形状。

“嗨!嗨!大家快来看,你们看这几个鸭蛋摆出来的图案,像不像一柄吉祥玉如意呀?这可真是一个好兆头啊!”付喜欣喜地指着鸭蛋大声说道。

王志文仔细看了看,别说,还真挺像的!他的心里,也是暗暗地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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