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我洒下月光

伏案品茗，一盏茶，一柱香，短短几页可能述尽一个人的一生，再跌宕再起伏，最终也不过化作一壔壔去岁的陈迹，旋踵间，你又要劬劳于你自己曲曲幽幽的小径，那些曾在眼中留痕的铅字或许由是潇潇无影，徒留你一人在某个崦嵫下空赏断肠人在天涯的心酸与无奈，就此那些雁过留痕的文字完成了使命，此身不换，此生不辱。

人与人的结缘或许就在一瞬，诸法无常，因缘聚散。初次与她的文字相会也属意料之外，只记得一瞬间不由觳觫感叹，那是一瞬间的共情，仿佛潇湘二妃从未逝去，不过给大家开了个遗憾千古的玩笑；好像曹植真的拥有了她的洛神，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一行字赫然醒目，“你所在之处,是我不得不思念的天涯海角。”这一行字熔了中国人太多的期盼与希冀，化成了一方冷香丸，医了太多人的无病之病。伊人在水一方的倩影、山无棱天地合的誓言、巴山夜雨的夜晚以及山水将所有情感寄托与你的酣畅，四者交叉碰撞，一瞬间天崩地裂，裂开了一道女娲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也无法补上的空缺，恰便是夸父一世也未追上的太阳。

年岁虚长，逐渐褪去少时多情愿与愁，可在理想的命盘上，我两手空空、一穷二白。我忘了简媜的那句话，我忘了我所思念的“海角天涯”究竟在何处，我也忘了我的来时路，那还未开苞的并蒂莲怎么夭折于泥淖中？多少人匍匐在现实的脚下、臣服于生活，于是冷香丸也是可以被抛却的？！女娲原来竟然可以补上天的？！

回溯已往不谏之事，原来，她早为我撒下月光。浮世繁杂，蜩螗不堪，浇漓之心自有破碎崩塌的一天，没了月光的滋养，我又如何为自己收殓？翻开《我为你洒下月光》，只一抬眸，我寻到一方良药，“纸与笔，那是纯情、静定的功法。”是了！是了！我缺了一笺纸一杆笔，要不然生命中不曾起舞的日子我该当如何？我破开棺椁，将烧成灰烬的我麇集在一起，无人拥我，那我自己拥着自己。简媜讲了一个佚文，“这批文字，或许就是飘浮的幽灵花籽，当年书写者与被写的人均不知在寻常的儿女情长之中挟带了种子，留了一线花开的可能。”我总在想，是不是当年《天涯海角》与你结下的缘分，缓缓延至今天，竟然幻成月光在我的屋顶洒下层层白雪，你道如何，埋在土里的冷香丸也生根发芽，是菖蒲还是秋兰，是槭树还是猴面包？我说，你是万物，你包孕三千。

你为我洒的月光，横贯今古，于是晃神间，透过你的文字，与你一样，我也和上一世的我来了场对话。你说，不同世界的你在不住地在时空之间流转，“雨流转着。生命流转着。我流转着。”我也与你一样，展开了这场旷世穿越。诉说先秦太多的生灵涂炭，我且在江边披发行吟，“聊逍遥兮容与”；看过汉唐太多的气魄，我应在极境里翱翔，与你结下无情游，相约九垓云汉之上；览过宋时的清丽脱俗、文气霶霈，我似在赤壁边，回顾千年前的战场，把酒酹滔滔。江南烟雨没曾停下四蹄，古韵的精神与魂魄也赓续相传，在次次轮回中，我歌了九次，过了廿四次的孟婆桥，到底没将魂灵蜕皮，我到底还是我，那堆灰烬由此浴火重生，从此只愿栖于梧桐。

太多过往的堆叠，你说，“斜阳下，莫回首”；太多的顾虑考量，你说，“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本身不美，美的是“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人；我说我是秋蓬，你与我相逢之后祝我“一路平安”。于是，你我举杯，为中国文学送上最高的礼赞。

你是谁？你是简媜，是《我为你洒下月光》，是中国文学，是我此时愿奉献一生的阅读决心，是我决定弃法从文的底气，是太多的热血难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