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矿区生活四十多年,犹如一场场不散的电影,尽管编剧导演主演是我自己,但场景不同,内容不同,镜头却新鲜,每一幕剧都让人怀恋,每一幕剧的尾声都值得记忆。
以天空中飘舞的六出雪花为大幕布,由零星响起的鞭炮声做前奏曲,拿铺天盖地的红爆竹皮和满街的大红灯笼为背景,我体味着矿区过得这个年的变幻,当然少不了人间世事的思考。
放挂鞭
放挂鞭,这是在莱芜老家对年下放爆仗的俗称。那些年月里,每逢过年,再拮据的家庭也得赶集买上几挂鞭炮,一是听听响声,镇镇邪气;二是鞭炮一响,呲呲穷气;三是期待美好,赶走晦气。
几千年形成的放挂鞭风俗约定俗成,如洪流一般势不可挡。参加煤矿工作后,更是一发不可收。起初煤矿经济形势好的时候,每年的除夕夜,煤矿要在社区最高的楼上组织人员放鞭炮、点烟花。那份璀璨,留存脑海,年下的梦里就开始放电影。
到了家庭,在使用炭炉子的岁月,不分地点不讲究场合地放鞭炮,年岁大些的孩子整挂地放,小孩子则装在口袋里一些摔爆仗过过瘾。尤其是到了晚上,转着圈划着弧的嘚嘚金火花四溅光亮显眼,是不错的点火方式,也成为乡下一景。我和弟弟出来最晚,直到满把的嘚嘚金燃烧殆尽,才摸黑回到家里,这时大街上放鞭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这些年,煤矿社区变化大,无论是使用液化气、煤气,还是天然气,社区都在宣传禁放鞭炮,以防出现引燃事故。可事与愿违,禁令如同虚设,你讲你的,我干我的。
除夕前一天开启或许到正月十五前后,鞭炮声不绝于耳,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是苦了天天打扫红爆仗皮的卫生工,也惹烦了那些气管不好的老矿工。
放挂鞭,欢度新年的心情都理解,却是没有禁止得了,这或许是潜意识里已经扎根。
拜个年
岁岁年年景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每年,大年初一拜年雷打不动,即便雪铺大地行走困难,也没有阻挡拜年的脚步。
但今年却是有了大的变化。李大娘年近九旬,一次跌倒,没能离开床铺,年前驾鹤西游;倪大爷卧床几年,再也撑不住岁月褥疮的折磨,撒手人寰;袭大娘在年前被女儿女婿接到城里并在那里过年;郑大娘去了兰州看护孙子......这些,都是往年必不可少的拜年对象,今年却是不再去签到。
时光的年轮飞速转动,煤矿走过六秩,已经明显的有点老态龙钟―-留驻社区的老人多了,社区走在变老的路上。
记得多年前在老家,晚辈给长辈拜年,是成系列的。一大早,没出五服的大哥像领头羊,带着本家族一群小弟小侄,挨门挨户去给老人拜年,浩浩荡荡,颇成规模,让本村人一看就是大家族,彰显其家族的威风和香火旺盛。
而在煤矿,血缘关系没那么紧密了,自然将拜年的习俗做了更改。常年走动的上下级、老家离得不远的老乡、关系要好的师徒、本家族连襟的父母大人......都成了拜个年的范围。
磕上几粒瓜子,吸上一支烟,喝上一碗茶水,咀嚼一枚干果,便是拜年的回应。问问孩子,拉拉家常,约约酒场,或许已经延伸了拜个年的本质意义。
言辛苦
往年,没有感受年的累,不仅仅是年龄原因。唯独今年,岳母摔伤后卧床半年,好歹年前才得以挪步;家人的身体也不利索。于是,一些活路压在了双方都排行老大的我和妻子身上。
张罗擦玻璃、拆洗排气扇,组织进年货、炸年品,配料做酥锅,代老人走访知己的亲戚,以及预备年下这几日的来客招待菜肴,还得定制亲戚来访就餐的酒家餐厅,一件事儿都不能少!
有时,妻子回到我们自己的小家,就想躺会儿。还说有时直不起腰,感觉浑身累得慌。
私下里说,这个时候,多么希望有一句知心暖心的话,有人道一声:辛苦。即便是自己的至亲父母,即便是拿快六十岁的子女仍然当孩子的父母。
可是你的算盘打错了。
放下笤帚就是抹布,写完酒店的建议餐单接着馏上那块牛肉……那些家务没有结束的时候。那些可干可不干的活儿,都是应该干的活儿,是没有辛苦可言的。
说再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对于再见的说法变成了“拜拜”。
吃完年夜饭,考虑到母亲的身体,想着让老人家早点休息,我便提议家人可以离开母亲的家,各自返程。至于看春晚,只能回家续上。
记得去年,应该是大年初一上午聚会,平日里母亲一个人在家已经习惯,忽然之间多了八九口人,母亲既欢喜又难以支撑,终于还是在初一下午去拿了治晕的药。
今年小年,我试着给母亲说,忙活完了,饭吃完了,拉会儿呱,就各自回家,您也休息休息。母亲听明白了我的建议,瞥了我一眼,但没有说什么。知母莫若子,我立马体会到了母亲的意思。
一边是热热闹闹的家人欢聚场景,一边是母亲高高兴兴的面带倦意。母亲的事儿就是大事,她老人家的愿望,尤其是在过年这个时间段,尽量满足。我只好在“福群”(自家建立的微信群)里嘱咐家人:尽量将手机音量设置为静音,尽量不要只顾自己的感受一个劲地刷抖音大声播放……于是,在母亲家里的这个年,欢庆而有秩序,喜乐而又体面。
每当我们起身穿好衣服,母亲还是有点恋恋不舍地把儿孙送到门口,并说一句“拜拜”。我们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给母亲道一声“拜拜”。
拿红包
新年到来之前,我发现微信又多了一项服务功能:礼物。这使我想起了它的原功能:红包。
多年前,记得在老家,那时还没有红包的概念,一挂鞭一把嘚嘚金几只摔爆仗,就算过年父母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不像现在这样子丰富,只要手里有钱,想买啥就买啥,想买啥就能买到啥。大年初一一大早,我来到社区近万平米的西部广场,那些铺满水泥地面的红红的爆竹皮以及放花之后的底座可以说明,估计很大成分的资金来源是孩子们拿到的红包包。
我家孩子们小的时候,妻子是给侄儿侄女发红包的,拿到红包的一刹那,个个喜笑颜开,手拿红包得在屋里转一圈。才几年功夫,小孩子变成了大靓男大美女,至为关键的,就业上岗,都有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再给红包,就是一句客套话退之了。当然,女儿女婿的红包,是必须落实到位的。
有好几年没在兼职的岗位上发红包了,今年大年三十,正好赶上兼职的中企互动平台晚值班。做完规定动作,在室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想到了发红包。值班报酬的1/60作为基数,分成十几份运气红包,略表祝愿新春快乐的心意。大家并不在乎红包的大小,领了,说句新年快乐,收入囊中,可能都在忙年,到了初一早上,还有红包没领,我麻利地点开红包,犒劳一下一年来还算辛苦的自己。
贴窗花
三弟三弟媳约伙我和妻子去矿区附近的农贸集市赶年集,想着购点稀罕物。一进入集市,几双眼睛便一直在寻觅着路边摊,期待那份久盼的惊喜。
在挑选一张大大的门字“福”时,妻子一眼就看中了制作漂亮的窗花。
“福”字被抠出,凸出的样子昭示着新年的福气由此展开。周边是“新年快乐”“吉祥如意”的祝福语,鞭炮齐挂,鼓点震天,一派喜庆气氛。这个模式,不管处于哪个生肖年,都能卖得出去、请的到家的。这或许是商家的谋略。
我的脑海里,翻腾起关于窗花的印记。
最近的,是那年妮子结婚,妻子和闺蜜选择了大大小小十几张、好几种窗花,加上绿叶红花的串花和喜庆有余的红灯笼,营造了温暖谐和的场景。
较远的,是过年和宣传科的同事一起,为所在煤矿基层区队贴窗花的女工们录影录像。我手端相机“咔嚓咔嚓”,蔚文弟扛着摄像机拍摄,那些美好的瞬间都被一一记录下来。从前几天翻录的影像里,这才发现,我还被收录了镜头里呢,真叫人高兴。
远些的,每逢过年,妻子都是去找岳大姐剪纸窗花。妻子回来说,岳大姐手法巧妙,流线体一般,叠好红纸,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几份满意的剪纸窗花呈现眼前,让人拍手叫绝。
年三十上午,我和妻子将窗子用湿布一擦,将窗花次序贴上,室外的阳光瞬间照在窗花上,大大的福字映红了脸庞,我俩相视而笑,共同庆祝这个已经到了跟前的年,祈福新的一年万事皆顺,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