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组诗）

归途（组诗）

归途

在医院做完肠镜复查，归家途中

妈妈看见车窗外

麦田金黄，她说好久不种田了

都不知道

麦子已经黄了，这时

该开始收割了，天很热，田很多

还没什么

吃的

但这不是最苦的，最苦的

是没地方上厕所

“麦地啊，人类的痛苦

是他放射的诗歌与光芒”*

*海子《麦地与诗人》中的诗句

生活

也许，你已经忘记了

从井里

提起清水，你还把

井壁的青砖

碰撞出一串声音，也许

你忘记了，铅皮桶里的水

在跳舞，它们欢腾，把扁平的身体

跳得圆珠一样

你肯定忘记了，那个夏日

邻居家的牛犊还剩最后一口气

母牛

发出一声长哞，邻居抚着它

没说一句话

弄堂里，推车的声音响起

人的眼睛都看向那边

狭窄的夏日正午

没有人

告诉我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你们

都围着一只即将死去的

牛犊

我与它，对视了一会

你们都没看见

要有光

我在想着这件欢乐的事

从每一个黑夜

仰望星空

我会想着

要去的远方，但还没去

我有了一些忧伤，想吃点甜的

让自己快乐起来

生命虚无，我想着明日

还将混入人群

上班去，嘈杂，拥挤

台风还在天空刮着，昨夜一棵

枯萎的玉兰树，倒在了

一辆汽车上，主人还在睡觉

等他醒来，该有多么忧伤

（这是人类的忧伤

不是神的）

我在想着，一个星期又将过去

而我

什么都没获得

我想起，昨日我把食堂里

拿到的一只苹果

放到了车里，这些自然的香味

好闻极了

吃苹果

我不要吃

切好的苹果瓤

它们像

残月一样，这一点都不美

我要抓着

苹果的两端

咬厚厚的果肉。一边嚼

一边看看窗外

或做其他的事

直到

果核露出来

我再围着果核

小心地啃食

有时也会不小心

啃穿了木质一样的果核

黑黑的种子掉下来

我会用

拇指与食指

拾起来，放在捏苹果的手心里

继续

做其他的事

我看着

我看着水

在杯中晃动，像

从月球上看着

蓝色，宁静的地球

在空中

转动，如果再看一会

金色的灯光

就要来了

而我无法看见

动物与植物，还有高山，楼群

同样晃动的大海

她只是一个

在发着光的球体，就像

我眼前这杯水

水分子互相碰撞

我看见了

所有的看不见

钓鱼人

钓鱼人

还在钓鱼，他坐在河岸边

盯着河流的一部分

他整张面孔

凝视着

水面

有时他会提起

鱼竿，看一看

鱼钩上的鱼饵

再扔回

水里。一切都在循环

钓鱼人

手里紧抓着

神秘，这是我

感觉到他的方式之一

人总要做点什么

闲下来的时候

总想找点事做做

做什么呢

地已经拖了，衣服

也刚晾起

也跟母亲打过电话

她正忙着

在自由地里垦地，种菜

没说上几句

就挂了

父亲吃好饭

就急着打牌去了

只有我在这个晴朗的下午

想着

自己该做点什么

好像

不做点什么，我就与这个世界

无法相处

美德

我把床单掖平，掸去

昨日的皮屑，我出门把一张影子

拿出来，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阳光在树叶间静谧

骑自行车的老人在树下休憩

他已经出门很久了

肚子有点饿了，等一会

他的忧伤

将弥漫整棵树下

在这个初秋的好天气里

河水运送黄叶子，好像事物

都愿意去往东面，但饿肚子的老人

独自推着他的自行车，去往西面

车轮转动，刺眼的银光跟着光芒一路

这是归去，还是献上

美德，新的一天即将用完

他会迎来两个陌生人

在延伸的影子里停下来，不知交谈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