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日朗过一日。几乎天天有风,像小鞭子抽在身上,凉凉的洒水车一扫而过。不经意间,芽儿钻出来了,叶儿摇起来了,花儿闪起来了,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
迎春花开了,迎风满是情意,这是孩子们的窃窃私语。玉兰花开了,高昂着头颅,大开大合,那是指斥江山的书生意气。杏花开,桃花开,是羞答答的姑娘,向着春天吐露满腹心事,惹起多少人驻足顾盼。一株株榆树,大的小的,悄没声地伸展腰肢,把自己的优雅和美丽向着天空演绎。
清明榆荚开。这外圆内方的花儿,长满了柔嫩的枝条,生机蓬勃到眉梢里。一捋一串的榆荚曾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饥荒之年,连同榆树皮,填充着我们的皮囊,抚慰我们度过一场场恶梦。昌隆之日,尝遍五味的我们又对它产生了深深的怀念,时不时拿来做点野味,把肠胃调剂。
正值放假,二姑娘还在梦中,内人和我已经骑车出发去寻宝了。路折车转,来到小福山。清晨的山上一片寂静。一地绿色,晨起的太阳在慢慢浸淫。飞来飞去的小鸟不时传来清泉般的叫声。偶尔遇见一两个锻炼的人,也都缩着脖子,躲着那暗箭似的小贼风。曲曲折折的小路边,几株大榆树零零星星长着一些榆荚,瑟瑟的,是瞌睡人的眼。我和内人跑遍山洼山腰,不得其解,于是骑车而去。
前行并没有准确的方向,只是边骑边想。路边早有人在忙来忙去。停放的车辆如遍地而生的野草花,黄色的纸钱和彩色的花圈被恭恭敬敬地摆在这里那里的坟头上,表达着后人深沉的祭奠。偶尔飞起的纸片是压抑不住的情思,冲着风儿传送着内心的惆怅。不知哪儿传来低低的哭声,碎碎地撕扯着阴阳两隔的思念。
沿着奇泉路南行,来到福山高铁站。偌大的场地不见几个人,好像没有鸟儿的树林。穿过高铁路,来到东厅。路旁不时闪过小小的榆树,背风向阳,榆荚满满,好像满脸喜气的孩子。内人要下车去采。看着脚下纵横棋布的杂草,打量着不知深浅的高低小道,我摇了摇头,掐灭了她兴起的念头。
继续信马由缰地前行。旁边的工业园里,几株刚刚长成的榆树奋发有为,一身榆荚傲然示人,可惜一道篱笆使之成为陌路。前行左拐至仉村地儿,看见道旁山坡上有两株矮矮粗粗的榆树,如正在下蛋的母鸡,一脸喜气迎风而立。我俩急不择路,刚刚沿着陡峭的山坡爬了上去,身后便传来了看山人的喊声,坚定又温和地把我们请了下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是我们无意中闯入了他们的责任区。
不好意思地看着那保安,骑着车绕过一片祭祖的车辆行人,两个人自我解嘲地继续前行。折车北返,路东一片小缓坡地,北临高速,南依小山,左拥右靠,冷风吹不着,太阳晒得着,如同放在摇篮里的婴儿,生机满满。看那站立着的半躺着的还有趴下的榆树,多像一群活泼的孩子,在人力和自然力的双重作用下,千姿百态地勃勃地生长着。一串串榆荚像满池满塘的鱼儿,不停地吐着泡泡,又像孩子们风中奔跑着发出的喧哗和呐喊。在内人和我眼里,更是锅里煎炒蒸熟的美食,一盘一盘端到跟前来了。
喷薄欲出的兴奋,立马变成了手忙脚乱的行动。我们停车直奔最近的一棵榆树,上下其手,连拧带拽,像饿了三天的小猪儿在抢食儿吃。我俩眉开眼笑,一边忙一边憧憬着回去的美食:混合面捏成窝窝头,还有榆钱炒鸡蛋,不知今天能不能吃上!
捋完了一棵树,爬坡下沟转战下一棵。大自然对勤快人的馈赠总是丰厚的。不多时,我们已经收获满满。提着沉甸甸的一大袋子战利品,一面还眼巴巴地望着一株又一株榆树上频频点头嬉笑的榆荚,心中满是怜惜,忍不住踩着坡儿摸一摸,亲一亲,好像抚摸会走很久的孩子。
该回去了。内人折了一小段枝条,环剥了树皮,做成一只小哨子,放进嘴里,吹出一种单调悠长的曲子。这种榆树条柳树条发出的声音,带着阳光和水汽,穿越时空,回荡着我们的内心里。我们听见了茵陈在生长,荠菜花开在溪头上,蒲公英黄花迎风漾。一年一度的清明里,先人们从遥远的天边走来,摇晃我们连天接地的任督二脉,带着我们不知疲倦地走向远方,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