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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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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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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挖笋

惊蛰刚过,岳麓山那地界儿,就跟幅雾气缭绕的水墨画似的,雾气薄得像纱,悠悠地飘着新竹清新淡雅的味儿,就好像老天爷悄没声儿地翻开了一本崭新的书。俺拿着从老家一路捣鼓过来的洛阳铲,在望城坡这片静谧的竹林里,细细儿地踅摸。每一脚都踩得小心翼翼的,没多大一会儿,鞋帮子就被那红通通的胶泥死死黏住咧,就像大地给俺的稀罕 “物件儿”。

正一门心思盯着脚下的地儿呢,冷不丁一阵竹枝 “簌簌” 响,就像在林子里奏响了一曲独一份儿的乐章。俺下意识地抬头一瞅,嚯,一个头戴斗笠的老倌子出现在眼前哒。他那张古铜色的脸,皱纹跟韶山冲一层一层的梯田样儿,每一道褶子都好像在唠过去的那些事儿。眉毛骨那儿有个月牙儿形状的疤,在早晨的雾气轻抚下,透着淡淡的青色,就像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神秘过往。

老倌子身上那件蓝布衫,早让日子和生活给洗得发白哒,针脚密得跟精心编的竹篾似的,一看就知道主人家心细又勤快。他把裤脚挽得高高的,露出的腿肚子上,青筋像老竹根那样盘着,透着一股经受过风雨的坚韧。扁担两头的竹篓里头,春笋都急得跟啥似的,一个劲儿往外伸脑壳,就像对这个新鲜世界好奇得不行。沾着亮晶晶露水的笋壳,映着他腰上别着的那把弯头竹刀。刀鞘上缠着已经褪色的红布条,好像在念想以前那些热血的时光,刀柄被摩挲得锃亮,上头那个模模糊糊的五角星,虽说经过了这么多年,可还是透着一股别样的光。

“伢子,你这是要挖雷笋啵?” 老倌子操着一口浓郁的宁乡话,还带着点长安乡方言的调调,那声音,就像老旧的水车慢慢从石板上滚过去,沉稳又带着岁月的厚重感。“雷笋嘞,要挑那种黄壳子带紫斑斑的,根须得像八爪鱼一样,这样的才是好笋子噻。” 说完,他慢慢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戳了戳脚底下的地皮,指甲缝一下子就塞满了暗红的胶泥。“你看咯,这裂缝像不像老秤杆上的星子咯?顺着这个挖,保准能寻着像胖娃娃一样的好笋。”

老倌子伸出来的手,全是厚厚的茧子,那是生活给他的 “军功章”。虎口那儿有条一寸来长的疤,就像岁月刻下的一道印子。他说话的时候,手背上的青筋跟着话的节奏一蹦一蹦的,好像也在讲以前的故事。只见他不紧不慢从腰上摸出那把竹刀,刀刃上的包浆又厚又润,感觉把时间的精华都聚在一块儿哒。“这把刀哦,还是抗美援朝那年,俺爹用弹壳打的嘞。” 话刚落地,他手腕轻轻一抖,竹刀就斜起插到土里头,动作麻溜又顺畅。“挖笋呐,要像接生婆一样,顺着纹路来,急不得嘞。”

后来,俺俩走到溪边那棵老樟树下头歇气。老倌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豁口的搪瓷缸子,缸子边边的磕痕跟俺家 1962 年抗旱用的缸子简直一模一样,就好像历史在不同的地儿留下了一样的印子。他把斗笠取下来轻轻扇风,稀稀拉拉的白头发在微风里头轻轻晃动,脑壳后头那条两指宽的凹印,在太阳斜起照过来的时候,看得格外清楚。“五八年大炼钢铁的时候砸到的,当时那血留得,跟浏阳河发大水一样咯。” 他语气平平淡淡,但又好像带着那个特别年代的风风雨雨。

不知不觉,天慢慢黑哒,暮色像潮水一样漫满了整个竹林。老倌子仔仔细细地把新挖的雷笋一个一个码到竹篓里头,再用浸了茶油的油纸小心包好,就像在伺候特别金贵的宝贝。他弯下腰的时候,脊梁骨在蓝布衫下头凸起来像竹节一样,那是岁月和生活给他留下的特别模样。“记得要用井冈山的泉水煮,火候要像当年八路军熬硝盐那样,这样煮出来的笋子,才是原来的味道噻。” 说完,他往俺手里塞槐花瓣,手指上的倒刺轻轻擦过俺的脸,有点微微的刺痛,可也让俺觉着他的朴实和真诚。

回去的路上,经过烈士公园,天快黑哒,摩天轮慢慢地转着,就像时间的大轮子,装着好多的回忆和梦想。竹篓里头的雷笋冷不丁轻轻动了一下,笋壳上的水珠就像一面面小镜子,反射出老倌子的模样 —— 斗笠边上挂着几根竹叶,在春风里头轻轻摇,那竹叶好像带着六十三年前抗美援朝战场上的硝烟,又好像沾着望城坡竹林早上清新的露水,把历史跟现实,战争跟和平,岁月跟希望,巧妙地缠在一块儿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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