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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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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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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月,亮

在鲁北平原这片广袤的地界儿上,那月亮啊,就跟被施了啥魔法似的,透着股黏糊糊的麦香。俺娘老是念叨,说这圆咕隆咚的月盘,就像是老灶爷拿面剂子细细儿揉出来的,圆得瓷实,稳当得很,就跟把岁月的醇厚都凝在里头咧。

回溯到 1985 年那个热乎的夏夜,天上星星一眨一眨的,月亮光白花花的,像水似的淌。俺滋儿滋儿地蹲在生产队场院的碌碡上,可劲儿啃着西瓜,那瓜甜得嘞,汁水顺着嘴角直流。俺爹那辆二八自行车后座,支棱着个喇叭,正扯着嗓子放《霍元甲》的主题曲,那调儿在这静悄悄的夜里头,传得老远老远。这时候儿,月亮光跟筛过的棉絮样儿,轻轻儿地落下来,把俺家东屋窗台上的玻璃瓶子照得透亮。那是俺娘用青霉素瓶子腌的槐花蜜,你仔细瞅瞅,瓶底还沉着 1975 年打井时的黄泥点子呢,就好像把过去那些年的质朴温情都沉淀在里头咧。

“恁爹来信喽!” 二婶子那清亮的嗓门儿从胡同口传过来,俺一瞅,她正举着电报,急急忙忙地走着,解放鞋踢起的土坷垃在月亮光里闪着银边儿,跟镶了层梦幻的边儿似的。俺爹在青海当兵,他每回来信,都像是从老远老远的地儿把思念给俺们捎过来。信里头还老是夹带着从盐湖弄来的盐粒儿。俺记得有一回,俺小心儿地拆开信封,那些盐粒儿 “簌簌” 地往下掉,正好落在俺娘的顶针上,日子一长,竟把 1990 年结婚证上的钢印都腌出黄锈来咧,就好像在讲着那些年的事儿,还有俺们家里头的情分。

西厢房里,那架老纺车 “吱呀吱呀” 地转着,那 32 度斜楞的车轴,就像在岁月里守着自个儿的姿态,把那月亮光纺成丝丝银线。姐姐们跟着《上海滩》主题曲的调儿,麻溜儿地踩着缝纫机,机杼声跟老挂钟的 “咔嗒” 声掺和在一块儿,就像奏着生活的曲子。俺趴在炕沿儿上,自个儿在那电费单背面,拿蜡笔认真地画飞机,画着画着,困劲儿就上来了,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在梦里头,青海湖的盐粒儿都变成了亮晶晶的星星,可好看咧。

那时候儿,月亮光就跟生产队的钟摆似的,准准儿地给人们照着生活的道儿。麦收的时候儿,队长那嗓子一亮:“老少爷们儿上工嘞!” 月亮光温柔地洒下来,把男人们的脊梁照得黑红黑红的,那是咱庄稼人勤劳跟坚韧的记号;把女人们的蓝布衫照得越发发白,就好像在讲着日子的变化。俺跟着俺爹去浇地,手电筒的光柱子里头,麦叶上的露水一闪一闪的,跟撒了一地的钢镚儿似的,每一滴都带着对丰收的念想。

“小妮儿,把那个豁口缸子递过来。” 俺爹在月亮光里喊俺,他指着窗台上那个搪瓷缸子。这缸子可不一般,跟着俺爹在青藏高原巡了十五年逻,缸沿儿上那个豁口,正好卡着北纬 36 度的月亮光,就好像跟那老远的地儿结了亲。有一回,俺偷偷儿喝了缸里的凉水,俺爹瞧见了,笑着轻轻拍了下俺屁股:“这水可是从昆仑山顶上化下来的,甜着哩!” 那笑模样,那话,在月亮光里暖和和的,成了俺小时候儿忘不了的好念想。

1982年的中秋节,俺考上了县重点高中--收到平原第三中学,可把俺娘乐坏了。她把攒了三年的粮票,郑重其事地塞给俺,粮票上的麦穗在月亮光里油光光的,就好像也在给俺祝福。“到城里头好好念书,别跟那些二流子学。” 俺娘这话,跟月亮光似的清亮,一下子就钻进俺心里头,“想家了就瞅瞅月亮,它照着咱禹城,也照着你爹的哨所。” 那一会儿,月亮光就好像成了俺跟家乡、跟亲人连着的线。

如今呐,俺在北京石景山区杏石口的高楼里头,望着天上那月亮。月亮光透过那冷冰冰的玻璃幕墙,变得冷飕飕的,跟一片片银片子似的,没了家乡月亮光的那股子柔和劲儿。冰箱里的槐花蜜,也没了当年的黏糊劲儿,超市买的盐粒儿,咋吃都没了青海湖的咸香。可俺只要一寻思起家乡的月亮,眼前就立马能瞧见俺娘踮着脚把最后一穗玉米挂到房梁上的模样儿,那里头全是对生活的热乎劲儿跟对家里的担当;耳朵边儿也能听见老纺车 “吱呀” 的声儿,就好像三十年前的月亮光顺着俺的念想,慢悠悠地流过来,轻轻地漫过俺的心,让俺一下子就陷在对家乡的念想里头,咋都出不来。

唉,现在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快,村里的年轻人都往城里跑,老房子空了不少,那些个老物件儿,像老纺车、二八自行车,也慢慢儿没了用场。村里的广播没了,生产队的事儿早成了老黄历。可那月亮,还是年年照着鲁北平原,它知道俺们这些离乡人的心思,也守着咱那再也回不去的老日子。俺就琢磨着,咱这乡村的文化,这一辈儿传一辈儿的生活法子,是不是也得像这月亮光,一直亮堂下去,不能叫它在这变化的世道里没了影。

乡村文化就像是一棵大树,那些老物件儿、老规矩、老故事,都是树上的枝枝叶叶,可现在这树好像遭了风,有些枝叶开始摇晃。俺们得想法子护住它,不能让那些带着咱根儿的东西就这么没了。就像这家乡的月,不管走到哪儿,都得让它稳稳地挂在心里头,照亮俺们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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