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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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甬上
墨迹在青石板上洇开
一场六百年前的雨
打湿方巾的皱褶
影子摇晃于四明山深处
像不肯弯腰的松柏
书页风中翻动
每一行都是未干的热血
站在城墙上，你目光
穿透层层叠叠的瓦片
看见自己的骨骼
在泥土中又重新长开
墨香从竹简的裂痕中渗出
漫过三江口、招宝山
和每块刻着姓氏的砖
在潮湿的苔藓上
写下无人能懂的悲哀
文心铸魂
墨池深处
沉睡着一座未完成的城
每笔都有砖石叠垒的回声
我在废墟上
寻找那只走失的笔影
宣纸在风中
展开翅膀的形状
文字是羽毛上
凝结的星光
它们等待一次永恒的飞翔
砚台里，沉淀着千年的墨香
每次研磨，都唤醒一个
沉睡的画廊诗乡
我看见自己的倒影
在墨色中缓缓芬芳
气节如松
年轮在断裂处
生长出新的皱纹
你的脊梁在风中弯曲
却从未折断
松树长在悬崖边缘
写下永恒的誓言
松针在雪地刺破沉默
每一滴树脂都是凝固的血
永不干涸
汨汨流淌在时间的缝隙
根系深扎岩石中
穿越岁月黑暗
触摸到每一块不肯风化的骨头
在泥土里发出低声的嘶吼
我在你的树龄里
看见无数零零碎碎
堆积成山
你却挺立如一支不低头的笔
在苍穹写下了永不褪色的绿
家风如砥
家训，在宣纸上洇开
一如厅堂里，父亲手掌
覆住我的笔锋
颤抖中纠正我直立的姿态
祠堂砖缝里
青灰在背诵族谱未完成的碑文
担心粘上尘埃
让月光细细打磨
石阶上不听话的青苔
书页间，蝴蝶标本的翅膀
依然保持着轻盈飞翔的姿态
那些被蛀空的文字
在悄悄发芽发呆
甬水书声
水波推开岁月的褶皱书声
从石板的缝隙中
溢出一场未完成的雨
落在宁波的肩上
你站在河岸
影子被风拉长
也成了风，推动了
过去与未来的潮落潮涨
墨迹在纸上低语
字句如刀，刻进骨头的缝隙
你写下“天地有正气”
却不知正气
早已在你眉间，凝结成霜
风穿过书页
吹散了你的名字
却吹不散那些在甬水里
沉浮的波浪
夜晚，书声化作星辰
落在四明山脊背上
每颗星都是一个谜
每条路都闪烁着一道光
你曾说：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
可天下太大
大得让每本书都显得渺小
而你用渺小的字
撑起了一片穹苍
甬水依旧流淌
书声依旧风中回荡
那些被你点燃的灯火
照亮千家万户的窗
那些被你种下的文字
已在无数人心里发芽
水波荡漾，书声琅琅
你站在时间的对岸
沉默如一座山
试图用你的影子
把岁月和时代丈量
或许，书声从未停止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在甬水的波纹里
在四明山的云雾中
在我们的呼吸间，轻轻回响
而你，早已成为那声回响
本身成为了一座桥，一本书，一盏灯
把每一个读书人的琉璃心
悄然点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