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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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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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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四月天》(外四首)

吊脚楼在酉水数自己的肋骨

数到第三根就停住

青鱼咬着去冬的冰碴子

导游的喇叭突然卡住

吐出一串湿漉漉的土家话晨露

矮寨大桥的阴影

比实际多出三公分

是银匠女儿抖音直播时

悄悄调暗了滤镜

蜡染师傅,在布匹里

预埋的雷雨声,此刻震歪了

某个外来客拍摄的视频

细雨缝补山寨的轮廓

针脚忽密忽疏

雾来了,用潮湿的舌头舔舐

所有未缴纳版权费的史书

八面山下的秦简

突然穿起铠甲

它们想起自己

曾出入某条巨龙的家

如今却总被二维码惊吓

风仍在翻阅那本无字历书

而某个烧着冥纸的老阿婆

与穿洞洞鞋的留守儿童

用微信视频画雨画风

当暮色把山寨折叠成信封

邮差是只被驯化的白鹭

它喙里衔着的地点

在酉水中央晕现

一滩被租借的靛蓝

湘西的四月没有标准图谱

但每一次迭代

都像酉水两岸的茶树

色调得浓些,是古典的惆怅

调得淡些,就飘来几只

新打的的轮渡

  《布谷初鸣》

它将整座山的寂静

化作一道淡青的初鸣

那声带着露水的“贵贵阳”

撞醒卡在八面山石缝里的

那些半截旧牛铃

我拾起它在松针下的低语

在酉水河中打捞回声

那些被风揉碎的晨昏

忽然在两岸的黄金茶树上

重新长出新嫩

司河水在石壁上磨牙

念叨着土司城拆剩的

半座土司王城,留下一些

未曾言说的韵脚

在香椿嫩芽中显出本形

而泥土深处的悸动

正用根须书写序言

当那声鸣叫长出新芽

溪洲铜柱的锈色里

将吐出新鲜的颤音

请将这声初鸣深种湘西大地

让它细致探测湘西

表里迥异的年轮

或许某日,当你漫步某条山径

满山搜寻“贵贵阳”时

一低头,发现茶树枝桠间

卡着半只没唱完的牛铃

《四季的形迹》

当柳絮成为雪的前身

池塘将天空折叠成

青瓷色未启的契书

我们开始用睫毛称量

风的体重

知了卡在槐树裂缝里

像被夏日深藏的苗歌

不知疲惫的婉转中

被老奶奶蒲扇一挥

漏下大片下坠的星河

蟋蟀把琴弦埋进月光

稻草人解开领带结

任西风翻阅自己空心的躯体

一粒稗子在打谷场中央

练习倒立

而冰凌正在屋檐下

雕刻光的三元方程式

被冬天含在口中的种子

梦见自己长出

透明的根须

四季本就没有常态

有时如水墨册页

留白处有呼吸的颤动

有时是周文王占卜的龟甲

流动三千年的朱砂泪

时而追求情感的湿润

留下思想的刻痕

如夜雾中的水杉

带着未尽的湿润在枝梢悬停

又像雪后的黑松

每根针叶都凝着

冰的决绝与光的残响

而真正的奇迹或许是

如何用词语这样脆弱的容器

盛住四季转身时

几乎抓不住的风的轨迹

《星际邮差:来自远方的信》

邮袋在暗夜中酝酿水晶的梦

深处囚禁着未启程的黎明

我的指腹摩挲过陨石的绒面

触到文明在折叠时的体温

来自彼岸星系的信纸振动

泄露了星风哺育的私语

某个在迷宫中迷途的胚胎

正在暗礁处孵化着辰星

储物柜深处

有未拆封的晨昏

长出珊瑚状的记忆

被折了三折的旧称谓

正在缓慢的溺水中

练习用鳃呼吸的技能

此刻我的车篮里

躺着三片来自不同纪年的雪

它们正在融化中达成默契

如何用液态光书写邮编

用寒冷冻结时光的烟尘

而我自行车链条里的思绪

还在丈量光年的距离

后座挂着所有未打开的天书

铃铛里住着

永远系不好鞋带的日出

我和我的艾米、米娅

确实想把这些星际来客留住

  《邻居》

混凝土筑起的屏障间

两扇防盗门

借指纹锁的冷光

窥探着彼此的动静

晾衣绳将坠未坠的水滴里

摇曳着对方阳台

那半颗没拧干的星辰

猫眼背后

我的瞳孔拉起耳朵

期盼有把永不设防的钥匙

带来“吃没?”的问候声

两台电视机隔着墙壁

以不同的哭笑声

交织出相同的雪花噪点

不时夹杂着阵阵耳鸣

某个夜晚

他的咳嗽震落我书架上的浮尘

当他的咳声第三次撞击承重墙

我书架上的《三言二拍》

突然飘落几片来自小冰河期的冰晶

而我的台灯

也在他失眠的墙壁上

种下一大片发光的月影

我不知道是谁

把直播视频里的浮沫

当成值钱的瑶琼

倾倒在人们过往的楼道

长出这片无月光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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