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

去年暑假回家，刚一下车，就有一个剃着光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热情地招呼我。他说他是阿良，二十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瞬间我就认出他来，并显得十分亲热。

他说，他一直盘旋在农村，现在是村文书，在家照顾年老的父母，顺便也为父老乡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阿良家在外婆家旁边，小时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游戏。直到初中毕业，我们都十分要好。后来我去城里念书，阿良的消息就碎片化了。

阿良初中毕业后回家务农，凭着勤奋努力，也给家庭带来了一股清风，做出了不俗成绩。无奈，年少个头小，繁重的农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实在令人心疼。好在他骑自行车的技术还算高超，不仅能不握车把骑得飞快，还能骑车单手捡起地上的镍币。于是父母允许他跟着村里的小伙子们一起骑车到周边赶集，一天往返百多里。贩买贩卖些农副产品，赚取差价，所得的经济效益远比纯粹在家刨土疙瘩强。

后来，他发现蚕茧生意利润高，就开始和人一起收蚕茧；棉花效益好，就收棉花；海椒能赚钱，就收海椒。其中多是一些违反政策的事，因为这些今天看似平常的商品在当时是不允许私人收购的。反正就是这样，几年后的阿良积累了一些钱，再借上一些，以几万元的价格在本镇买了一间街房，过起了比纯粹农民稍好的半农半商生活。

又过了几年，捣腾收购的生意不大做了，开始经营起时髦的大巴生意来。贷款买了一辆厦门金龙客车，请一名师傅和自己轮换开，往返深圳。可别说，当时四川打工仔多到沿海，尤其是春节前后生意爆好，还需提前订票。钞票流水般哗哗涌来，阿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钱挣得多了，阿良就不用像以前那样早出晚归事必躬亲了，而是有张有弛做起了季节性收购生意，当上了翘脚老板。后来，从事中巴生意的人多了，他就果断卖车，中断了跑车生意，专注到收购方面去了。

后来，收购生意竞争激烈，又累又不挣钱，阿良心急如焚。他不知从哪儿听说收购蛇和癞蛤蟆赚钱，于是胆大包天，在四五月份，雇人到山上捉蛇和癞蛤蟆。你别说，这些专业的捉蛇人功夫老道，手到擒拿，收获颇丰。阿良按照出工天数支付工钱，然后每天将这些蛇和蛤蟆通过班车偷偷运广东售卖。你别说，号称天上飞的不吃飞机水里游的不吃潜艇陆上跑的不吃汽车的广东人非常欢迎，认为这些野物天然环保，滋味远胜人工试养。这年阿良出师大捷，赚了不少钱。为扩大收益，次年阿良直接干起收购蛇和蛤蟆生意。这一下，每年四五月份，只见漫山遍野的捉蛇人和捉蛤蟆人，手拿竹竿，腰挂竹篓，鼓着双眼，像过筛子一样将本镇山野筛了一遍又一遍，并将自己的战利品交给阿良，换成红彤彤的钞票。阿良收获颇丰，没几年又把农村那摇摇欲坠的老屋换成了砖混结构的二层小楼。

后来听人说，阿良的生意受到了善良村民的严厉警告。由于蛇的大量减少，老鼠和野兔大量增加，人们的庄稼被鼠兔糟蹋，损失严重，自然迁怒到阿良身上，认为他一心钻到钱眼里去了，竟然做这违背良心的偏门生意。乡里乡亲的白眼甚至谩骂，让阿良很是伤心，此后他就不知所踪了。

阿梁说，从此以后，我痛定思痛，深刻反省，觉得自己确实在做不道德的违法生意，应该悬崖勒马，不能再做了。于是开始专心在家侍奉老人，照顾妻儿，或是养花看书，日子倒也清静。

近年来，我身边的老人们越来越多，年轻的子女又大多在外，老人缺乏照顾。农村面貌依旧，缺乏得力的领路人来带领他们共同致富。于是我想：能不能为大家做点事情呢？乡亲们勤劳善良应该得到回报，况且我也应该为自己干的缺德事赎罪啊。我把这想法告诉了村里老支书，他起初对我表示怀疑，认为我想重抄旧业，打着干部幌子去收购野生蛇和蛤蟆的偏门生意。但他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再三表白，答应让我试上一试。

我一共参加了三届选举，才被选为村干部并担任了村文书。在我们村委的努力下，我村的工作出现了一些可喜的变化。现在，党的农村政策贯彻到位，各种数据明明白白；乡亲们的文化生活健康了，内容丰富多彩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是打牌就是喝酒了；每年重阳，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欢聚一堂，庆祝属于他们自己的节日。这下不仅老人们高兴，他们的子女也很放心。看到父母在家过得愉快，他们还自发进行赞助呢！不管钱多钱少，也是一点心意嘛。现在，我的工作已经基本得到了大家认可。

阿良在讲述这些时，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豪。看得出来，他是真诚的。摆谈了个多小时，身边不时有村民过来和他招呼，他总是微笑着一一回应。

回到家里，母亲说，阿良刚当选时，大家对他是很不信任的。现在看来，你的老同学还是实实在在为大家服务的。我赶上了这个好时代啊！相信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要养好身体，争取多活几年哩。

“你会长命百岁的！”我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