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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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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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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昌话飘高垄上

——浔阳古城的鄡阳灯火

庐山脚下有高垄,高垄公社,高垄乡。方圆八十里,人口一万余,新千年撤乡,归海会镇。星子县成了庐山市,海会镇里析七村,高垄乡又生,归濂溪,下有高垄村,村有毛垄。

毛垄汉子岁四十,九江市里开出租。

师傅您姓毛?那个乡的?当是周溪?或大沙?要不就是三汊港?

俺高垄的。

高垄?都昌没有高垄乡啊,莫非是汪墩那边?

高垄……

天哪,这个司机是九江市濂溪区人,竟然操一口古鄡阳话。师傅你说的都昌话啊,俺以为你是都昌人呢。是是,好多次人家说俺是都昌人,俺也不知云在哪里起,雨在哪里落(莫名其妙)。

您说的高垄就是蛤蟆石吗?

对呀对呀,蛤蟆石。俺村到蛤蟆石,小路足十里。

说起来蛤蟆石比高垄出名,蛤蟆石原本只是一巨石,枯水时在彭蠡泽北部的西岸,丰水时在鄱阳湖里,兀突在那里,如一只蟾蜍,故名。是第四纪冰川的移动的产物。

据说上世纪火红的岁月,都昌人嫌弃那石饮东南之紫气,把红利拉在西北,富了星子,穷了都昌,气不过趁火候把那石炸了,一分为七、八,成母蟾带众兒。

那都昌人好糊涂。一个变多个,吃喝拉撒不更多?风更生,水更起。

都昌隔水邻星子。千眼桥,过湖去,一直走到南康府。

都昌人不说星子话,星子人不说都昌话。彼此听得懂,曾同为南康府两个县里人,这正常。

蛤蟆石在星子北,不邻都昌。蛤蟆隔湖望湖口,再南跳几十里才是都昌。

从第四纪冰川成型时起,蛤蟆就在那里与天地对话,用的是自生的蛤蟆语吧?

距今万年前,距蛤蟆百里之遥的土地上的人(蚩尤部落)有了自己成熟的语言,演变成西汉的鄡阳话。

有古鄡阳人越过彭蠡泽去了蛤蟆那里,带去了鄡阳话。从此蛤蟆说的鄡阳话。

的士司机姓毛,但在家谱里,他姓游,他那个家族里的人生时姓毛,死后姓游,生人谱载名字也姓游。

他的根在鄡阳,那里有座桥,许多从鄱阳过来的人,从桥的这头走到那头,就从冬天走到了春天,那座桥叫春桥。

烟雨朦胧的早春,一个年轻的渔夫从春桥动身,打一个划子,顺水五十里,去了蛤蟆石,在那里足足坐了一个时辰,听够了蛤蟆的腹语,蛤蟆说:娃,别生你爹气,爹是你亲爹,打你骂你是疼你,因着这一次打骂,你有了好的缘分,西南十里地,有地叫高垄,那里有户毛姓人家……

渔夫去了高垄,真有户毛姓人家,家主收留了他,在毛家做帮工,勤劳苦做,衣食无忧。毛家人看上这娃实诚劳力又好,打渔功夫也行,央人撺掇,招他做了上门女婿。有了后代,姓毛。渔夫死前叮嘱子孙:我这一支毛姓人,生姓毛,死归游。

生死不同姓的事儿好似并不只有这一例,早先就有了“陶、洪、陆、柳、段,董、向、蔡、祝、包,生时各自姓,死后皆归曹”的说法,说是那十姓本是曹姓人,因着躲避株连,十个曹家人改成非曹十姓,一旦盖棺,墓碑上则复本姓。传言而已,我并没有真见识实际事例,这高垄的毛垄村的毛先生,生毛死游该是实实在在了。

高垄除毛姓外的另外几姓人是不是同时去的?是不是也都是鄡阳人?

该是。因着那保留非常好的古鄡阳话,是做作不出来的。

湖口话源于彭泽。明洪武时在彭泽县西域鄱阳湖湖入江口处设立湖口戍,戍卒是五湖四海拼凑起来的,语言具有多样性,但到底还是以彭泽话为主体。现代彭泽话因着一个大军垦农场的缘故,有了语言杂交。所以今日彭泽话和湖口话有好大的差别,比如,彭泽芳湖区的人把男孩叫做“妹”,湖口人只是把男孩叫“男伢儿”,也完全不同于古鄡阳话把男孩叫“崽俚”。

九江话、彭泽话、湖口话、都昌话、星子话,各语区人守着自己的发音“底线”,“井水不犯河水”。星点大地方的蛤蟆石,明明在星子,在浔城,只说古鄡阳话,千年少变,至今清纯如初。和高垄相接的海会镇,有很明显的鄡阳话痕迹。

九江市区本土人,绝大多数说九江话。

街面上的广告牌上写:“今天喝么斯?喝陶令!”这“么斯”(么事),意为“什么”。地道的九江话,也有来源的,九江地处楚尾或越头,操江淮方言,往北,去湖北乃至河南一部,往西则远到扬州。偏偏有个高垄和海会方圆十数里,完全不理会九江人的“么斯”,大咧咧地张扬古鄡阳的“么得”,让多数九江人摸不着头脑。

都昌人很有些“本分”,只说自己语言“硬”而且“土”,学不着人家的“软”和“洋”都昌人操普通话的笨拙是周围数县出名的,羡慕人家也是白羡慕,人家话是“稀声气”,大约是有些尊贵的,尊贵些而已,俺学不来。湖口、彭泽、星子、九江话多少有几分“洋”,尤其九江话动不动“老子蔸死你起”(信不信我一脚踢死你),很有不免粗俗的霸气。都昌人只是“打你到山上去”(要你命)。

许多年,都昌人不知蛤蟆石那里的人说着地道的都昌话。这都昌话也不是靠近蛤蟆石的都昌话,而是更远数十里地的周溪话。蛤蟆石人也只道自己那种话被“江淮官话”三面包围,一面邻水,过水被湖口话顶着,孤独得不知所以。谁知过湖口地面二十里,再往东南去数十里,有个地方是周溪(同语言系统的有大沙、阳峰、三汊港,是明朝新城乡地面,就是古鄡阳西北面地域)说着地道的高垄话呢。哎呀,不是这么说,鄡阳话是根本,远古的那年那月那日,有人如流星,射到大山脚下一个地方,在那里生根发芽,执着了自己的本来的语言“光芒”,千年如昨。

三十多年前,我因为想考察庐山牌水泥,专门去寻找蛤蟆石,在庐山区公交上,遇到一群乡民,用乡语交流,我完全听不懂,也就充耳不闻,谁知突然冒出一句“那额也不晓得哦”,一下把我的瞌睡虫赶走,天哪,这是鄡阳话啊!稍作了解,那是海会人。从此知道蛤蟆石有个叫海会的地方,有鄡阳古话在那里生根,那肯定有许多我所不知的烟火人间!多少年,总想找个机会去海会考察,奈何没有合适的机会,一直未果。谁知今日一个的士司机却给了我很好的契机。从汽车站到火车站不过一刻钟的途中,我知道了高垄,知道海会话被高垄话杂交了,高垄话却那么纯清,千年不变。故事呢?找到一个,一个人走过一座桥,打着划子去高垄,之后重复“生毛死游”的谱牒文化。

一个渔夫保留一种方言难度很大,应当是,渔夫去毛垄时,那个叫高垄的地方已经有了好几户同时从鄡阳迁去的人家。

想起那个叫匡俗的人,也是逃出鄡阳城,来到西边深的山,撘了草庐,独自修行。后来不知去向,大概是羽化成仙了吧?人去庐在,后人念及,每把匡生草庐说成匡庐,再后来匡庐成了那座山脉之名。匡生不食人间烟火,也就没有了繁衍之说,不似毛垄那汉,眼看没有男丁传后,执着于万古千秋的古训,招个男丁为婿,延续毛家香火,就有了如今一百百多户的毛垄古村。

毛垄,高垄,九江城里不同一般的灯火,闪烁的是清晰又模糊,陆离不光怪的鄡阳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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