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花落时春深深

这次彭子回乡，没看到蔷薇开花。那天一早，彭子那双野脚刚在乡间柏油路上飞起，遇民叔婆摘一根嫩蔷薇茎在手，她说：我要吃蔷薇棍子。

彭子于是关注到一簇簇的蔷薇在抢清明的芬芳。嗯，春已深，蔷薇花未开，人心里总有些芬芳是从容、次第冒出的。

偶然可见金樱子，那种美艳，让人欢喜得不要不要的。金樱子其实就是一种蔷薇，开白花，早几年彭子还把它写作白蔷薇。说起来是金樱子领路，把青春泼洒之后，蔷薇才屁颠登场。

蔷薇铆足劲做着春秋大梦，不想让构花抢了先。

一路尽是构花开。

构木，桑科构属高大乔木或灌木。小枝密被灰色粗毛；叶宽卵形或长椭圆状卵形，先端尖，基部近心形、平截或圆，具粗锯齿；雌雄异株，雄花序粗，雌花序头状；聚花果球形，熟时橙红，肉质，瘦果具小瘤；花期四五月；果红盛夏间，广泛分布于亚洲东部和太平洋岛屿，我国广泛分布于华北、华中、华南、西南、西北各省区，南方地区极多见，在平原、丘陵或山地均能生长，喜光，耐寒耐旱耐水湿耐盐碱，喜酸壤，在钙质土壤和中性土中能正常生长。

《山海经·南山经》:“有木焉，其状如毂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日迷榖，佩之不迷”。《说文解字》:“榖，楮也”。陶弘景注本草经云:“榖，此即今构树也;穀构同声，故穀亦名构”。《诗疏》:“榖，幽州人谓之穀桑，或日楮桑”。郭璞注:“穀，材也， 皮作纸”。《本草纲目·木部·楮》:“穀楮不必分别，惟辨雌雄耳......”。

构树本桑，大约在3100万年前，和同科的川桑分开，进化出独特的纤维内皮。

西源江婆婆摘桑花为食的时候其实看到更多的是构花。实话说，桑花太轻巧，采其作食需要很多功夫，就是江婆婆那么灵泛的人拿个竹篮到陌上去，好半天也采不到足够其儿媳拍抖音视频的料。江婆婆您一时之愕呀，俺彭子看您不如采构花啊。此时构花满树，山脚下，道路旁，乃至到德哥的养鱼池，一路尽是构花。

彭子想：何老武那么聪明的人，只想到养牛。养牛的成本太大，赚钱也不易的，怎么着就不想到养猪？俺不如养三几十头猪，全用构木叶为饲料。硬挺着一分钱饲料钱都不出。盛夏到深秋，这构树叶一路盛生，足够一头猪的生长吧？到冬天一来，构木叶尽，咱就不养。哈，准赚钱！那时数着养猪赚来的钱烤日头火，只怕何老武见了，也会羡慕得流哈喇子呢。

彭子是个小气鬼，不想把构木叶可做饲料的事写到文章里去，那也不为怪，写出去，千把两千字的文章，得个三几百元的稿费，把一条生财之路卖了，想想是哩，大家都知道用构木叶喂猪，再多的构木也是有限的，无本养猪的梦还怎么做？。

彭子一个人去采构花，树多花多，一屁时所采构花就够做一盘菜。构花淖水，缠上面粉，蒸。好吃吗？好吃呀。虽然不是很香，总归是好吃的。早先缺少粮食的年代，能吃上这玩儿，那该是好大的福分啊。彭子想得有些惭愧，有些内疚自己这么个懂得构花为食的人怎么不早几十年或是一百年出世，俺把构花可为食的发现公布出去，那得救下多少人命啊。有些遗憾的是，一九四二那阵，彭子的母亲才开始投生，饥饿的大地上哪有彭子的星尘？就是今夜，彭子母亲也并不肯动吃构花的筷，大哥德子也被人约到新镇上去吃酒，这一盘“佳肴”只有一小半灰溜溜地钻到彭子的肚子里去。另一半只能被母亲刷碟时丢给了福来吃，福来是条笨狗，竟不知构花是美食，嗅一嗅就有些黯然神伤地到窝里去做吃猪骨的美梦。

一夜好梦，一夜无尿。神了，这东西真带补啊。

彭子不断地思想构花的种种好，构花开在晴明，满山遍野尽是。花期不很长，可以及时采摘下蒸过晒成干，一穗一穗不粘连，不需要剪切，缺少菜蔬和粮食的时候，该是能派上大用场哩。

彭子眼里，那花也够美丽，一穗穗如蚕蛹挂树，在清明的暖阳里彰显着独特的灵气：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

一夜风暴，彭子从河下察看那条走失的船，船兜个圈子又回来了，怯怯不肯归到原位上去，这没啥，彭子想：换个角度拍那船，又是好的风景。只是一路构花尽落，密密麻麻地铺在路上，彭子看得眼热，伤感漫上心头。

彭子到故纸堆里去查，唐宋诗、词查千读万，竟无一诗言构木、构花，元、明、清亦然。如说桑或葚，诗心拳拳，古往今来多了去。

枸与桑比，固有异，类者众。桑叶养蚕，枸叶养猪；桑花可烹，构花作餐；桑皮为麻，构皮作绳。桑有葚，色紫；构有实，色朱，味各千秋。楮实子补肾、强筋骨、明目、利尿；构皮利尿、消肿、祛风利湿；叶清热、凉血，利湿、杀虫。比桑更多许多说头。

大哥德子这十年搞养殖，赔了好大一个家当，如今还在苦苦用力，养鱼养鸡种树，赚不得钱。彭子想得心酸。不如就叫大哥用构叶养猪吧？

回广州的早上，大哥送彭子去车站，其实记得构木种种，欲言及，又想起养猪何尝不是苦活累活？只怕这构叶也未见如书里写的那么可用哩。

罢罢，不如等我下次铁了心回乡，认真做一次构叶养猪的试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