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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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口》
岩层裂开第十道伤口时
我们正在缝合冰期
你凿石取火的手势
惊醒沉睡的鲵骨
裂纹漫过秦腔的喉结
蝌蚪游进岩壁成为甲骨文
我数到第九万九千滴回声
才接住你坠落时
抖落的半片仰韶彩陶
此刻风在打磨河床的牙齿
而我们互为对方的补牙材料
用碎成齑粉的方言
粘合断层带的黄昏
当最后一脉水锈渗进岩心
你眼里的潮汐
正漫过我掌纹里的
大禹治水图
《龙门》
鲤鱼的鳞片在岩层结晶时
我们正在练习俯冲
你把第七次跳跃
锻造成青铜鼎纹
雷声在禹斧的缺口生锈
我用半阙《诗经》
堵住你鳃边的漩涡
星子坠落时划开的裂痕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枚贝币
现在月光在凿新的龙门
而我们早已成为
卡在石缝里的两枚箭头
一枚指向殷墟龟甲
一枚钉入唐宫瓦当
当所有波浪都凝成琥珀
你睫毛上的盐粒
正在溶解我瞳孔里的
龙门客栈
《碛口》
驼铃在沙丘结痂的年代
我们正在称量季风
你用羊皮筏的骨架
丈量落日的直径
黄河水在瓷窑里结晶时
我把你的倒影
烧制成青花缠枝
商队遗落的铜铃
滚进我掌纹的峡谷
撞碎第廿四枚星子
此刻沙粒在缝制月光的殓衣
而我们互为对方的针线
用生锈的银锭
缝合断层里的驼铃声
当最后一块碛石喊出盐的味道
你发间的碱花
正在漫过我血管里的
晋商票号
《潼关》
城墙在晨雾中锈蚀时
我们正在堆砌烽燧
你把秦腔的余韵
夯进新的城砖
黄河在函谷关外打结
我用半片汉瓦
接住你坠落的雁鸣
暮色漫过箭楼的第十三级台阶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枚虎符
现在月光在拆卸瓮城
而我们早已成为
卡在砖缝里的两枚邮戳
一枚盖着张骞的驼队
一枚印着安史的马蹄
当所有垛口都长出盐花
你眼里的潼关
正在风化我骨骼里的
潼关肉夹馍
《银川》
党项人的箭镞在沙海生锈时
我们正在校准星图
你用贺兰山的褶皱
丈量季风的纬度
黄河水在西夏王陵结晶
我把你的侧影
刻进鎏金铜牛
二维码在岩画里锈成甲骨文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枚符牌
此刻沙丘在吞咽北斗七星
而我们互为对方的刻度
用褪色的GPS坐标
标记贺兰山缺
当最后一滴黄河水渗入岩心
你发间的沙粒
正在重构我瞳孔里的
镇北堡影城
《包头》
敕勒川在齿轮间碎裂时
我们正在焊接长城
你把钢花的碎屑
锻造成青铜剑脊
黄河水在稀土矿脉结晶
我用北魏的砖纹
覆盖你掌纹的裂痕
火车汽笛切开阴山时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枚硬币
一面印着鲜卑的鹿群
一面刻着包钢的烟囱
现在暮色在锈蚀铁轨
而我们早已成为
卡在道岔里的两枚铆钉
一枚连着昭君出塞的驼铃
一枚系着草原钢城的经纬
当所有枕木都长出苔藓
你睫毛上的铁锈
正在溶解我血管里的
包头钢铁
《洛阳》
牡丹在青铜器上结痂时
我们正在破译河图
你用洛水的褶皱
折叠商鼎的铭文
黄河在龙门石窟的指缝漏尽
我把你的倒影
拓印在唐三彩的釉面
二维码在龟甲上锈成蝌蚪文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片玉简
一面刻着杜康的酒樽
一面印着武皇的诏书
此刻月光在擦拭编钟
而我们互为对方的音叉
用氧化的青铜甬钟
震颤伊河的黄昏
当最后一瓣牡丹沉入洛水
你发间的釉色
正在漫过我骨骼里的
洛阳铲痕
《开封》
铁塔在酸雨里锈蚀时
我们正在拼接《清明上河图》
你用汴绣的丝线
缝合黄河的伤口
活字在淤泥里结晶成盐粒
我把你的侧影
压进宋瓷的开片
无人机在铁塔上空盘旋时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枚铜钱
一面是徽宗的瘦金
一面是铁鱼的锈迹
现在风沙在掩埋州桥
而我们早已成为
卡在书页里的两枚书签
一枚夹着李师师的扇面
一枚粘着焦裕禄的盐碱
当所有汴水都凝成水晶
你眼里的铁塔
正在风化我血管里的
开封木版
《济南》
趵突泉在岩层里沉默时
我们正在雕刻泉眼
你用七十二脉的经络
编织黄河的神经
甲骨文在黑虎泉底钙化
我把你的倒影
磨成墨玉的砚台
高铁穿过黄河隧道时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滴泉水
一面映着李清照的舴艋
一面照着辛弃疾的吴钩
此刻暮色在焊接泉群
而我们互为对方的裂隙
用生锈的泉标
测量大明湖的景深
当最后一朵荷花腌成标本
你发间的水汽
正在漫过我骨骼里的
济南惨案
《潼关（二）》
再次经过时
秦腔已凝成岩盐
你留在城墙上的掌纹
正在孵化
第八千只麻雀
我数着砖缝里的月光
每一块都刻着
不同朝代的离别
你说黄河是时间的漏斗
而我们是漏下的
两粒沙
卡在唐宫瓦当与
现代防弹玻璃之间
此刻风在打磨
我们生锈的对话
当最后一块城砖喊出
你的乳名
我看见所有的眼泪
都已结晶成
你发间的
潼关高程点
《乌海》
煤层在岩层里燃烧时
我们正在冶炼星光
你用成吉思汗的弓弦
丈量沙漠的直径
黄河水在光伏板上蒸发
我把你的侧影
锻造成乌金的纹路
无人机在胡杨上空盘旋
衔走第三千片枯叶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粒煤核
一面嵌着侏罗纪的蕨类
一面映着光伏园的矩阵
现在暮色在焊接
我们碳化的指纹
当所有矿井都长出葡萄藤
你眼里的乌海
正在溶解我血管里的
沙漠骆驼
《三门峡》
大坝在晨雾中锈蚀时
我们正在拆卸星辰
你用仰韶文化的陶片
修补黄河的裂痕
鲤鱼在船闸里凝成化石
我把你的倒影
刻进三门峡的岩壁
渡轮切开河面的瞬间
惊飞第九千只白鹭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枚船票
一面印着虢国的车马
一面贴着现代的二维码
此刻风在打磨
我们生锈的船锚
当最后一道闸门长出青苔
你发间的水雾
正在漫过我骨骼里的
三门峡水库
《兰州》
羊皮筏在黄河里钙化时
我们正在编织经幡
你用白塔山的褶皱
丈量季风的重量
牛肉面在碗底凝成化石
我把你的侧影
拓印在黄河母亲的雕像
铁桥在暮色中扭曲成DNA链
衔住第八千颗流星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枚杏核
一面刻着霍去病的马蹄
一面印着兰州拉面的筋道
现在月光在锈蚀
我们的驼铃手链
当所有羊皮筏都成为标本
你眼里的兰州
正在风化我血管里的
马踏飞燕
《河津》
龙门的鱼化石在岩层咳嗽时
我们正在焊接黄昏
你用薛仁贵的方天戟
挑开第十层暮色
黄河水在铝矿里结晶成雪
我把你的倒影
锻造成河津的铝箔
无人机在禹门口拍摄时
惊飞第七千只灰鹤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片铝瓦
一面映着古耿国的星辰
一面印着现代铝厂的烟囱
此刻风在打磨
我们生锈的对话
当所有铝花都凝成冰晶
你发间的银光
正在漫过我骨骼里的
河津窑火
《焦作》
太行山在齿轮间碎裂时
我们正在开采月光
你用司马懿的兵书
丈量煤矿的深度
黄河水在太极拳里蒸发
我把你的侧影
刻进云台山的岩壁
高铁穿过青天河时
震落第九千片红叶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块煤饼
一面嵌着仰韶的火种
一面映着焦作的霓虹
现在暮色在焊接
我们碳化的指纹
当所有矿井都长出竹林
你眼里的焦作
正在溶解我血管里的
陈式太极
《濮阳》
颛顼的骨殖在土层发光时
我们正在拼接龙鳞
你用帝丘的泥土
烧制第九千片甲骨
黄河水在戚城遗址结晶
我把你的倒影
拓印在蚌塑龙纹
无人机在龙湖上空盘旋
衔走第八千颗星子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片贝壳
一面刻着仓颉的蝌蚪文
一面印着现代的二维码
此刻风在打磨
我们生锈的图腾
当所有蚌壳都成为琥珀
你发间的土腥
正在漫过我骨骼里的
濮阳龙乡
《滨州》
盐碱在棉田里结晶时
我们正在腌制月光
你用孙子的兵书
折叠黄河的弯道
渤海湾的潮声在棉絮里钙化
我把你的侧影
纺成老粗布的纹路
无人机在黄河三角洲播种时
惊飞第七千只丹顶鹤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粒棉种
一面嵌着宋代的盐粒
一面映着现代的光伏板
现在暮色在焊接
我们发白的指纹
当所有棉田都变成湿地
你眼里的滨州
正在风化我血管里的
沾化冬枣
《东营》
黄河在入海口断裂时
我们正在缝合大陆
你用胜利油田的钻头
丈量渤海的深度
石油在盐碱地结晶成琥珀
我把你的倒影
嵌进贝壳堤的岩层
直升机在三角洲播种时
撒下第九千颗红柳种子
恰好容下
我们交换的半滴原油
一面映着河姆渡的篝火
一面照着现代炼油厂的塔林
此刻风在打磨
我们生锈的井架
当所有潮声都凝成石油
你发间的咸涩
正在漫过我骨骼里的
东营港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