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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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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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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煮生活

我自幼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常年吃中药伤了肠胃,于是,粥便成了我生活中的一抹温暖慰藉。

母亲煮粥是一绝。母亲偏爱砂锅,将米细细洗净,清水浸泡半小时左右,待米粒膨胀开来下锅,大火催沸,再转小火慢煮,不多时,锅里米粒翻滚,渐渐绽开花朵,一层透亮的薄膜悠悠浮起,香味弥漫全屋,粥便成了。母亲煮粥肯花心思,有时会加入些许糯米与小米,或是添上细碎的蔬菜、鲜嫩的虾仁,亦或是皮蛋和肉沫,那粥就愈发香糯可口。只需一小碗母亲煮的粥下肚,我那常年被中药浸泡的肠胃就能从寒苦中苏醒,整个人也随之舒缓开来。

成了家,我偶尔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煮粥,却总觉得差了些味道。我向母亲求解:“一样的食材,一样都是用的砂锅,怎么我煮的粥就没您煮的好吃呢?”

母亲只是微笑不语,父亲在一旁则意味深长地道:“煮粥关键得看火候,你啊,太忙了!缺少那把‘慢火’!”

母亲还是浅浅笑着。我脑海里浮现厨房里母亲专注准备食材的样子,浮现母亲温柔搅拌耐心等粥成的样子,浮现袅袅细烟在母亲眼角皱纹氤氲成画的样子,浮现看我们吃得香甜母亲满脸溢出幸福的样子,再对比煮粥时的自己,惭愧不已。

曾几何时,“忙”成了我的口头禅,成了我的生活常态呢?我整日忙着加班,周旋于应酬,沉溺于网上社交,却挤不出时间陪伴家人聊天,没耐心好好煮一碗粥,更无暇顾忌自己的业余爱好……可是,静下心问自己,我真的如此忙碌吗?这忙碌又真的必要吗?

《五灯会元》卷六记载,温州的陈道婆在各个名山古刹参学,多年未悟道,有一天停下脚步,却见山花烂漫、美景无限,可往来樵夫皆忙于砍柴,无人留意这如画景致,她由此开悟,留下偈子:“高坡平顶上,尽是采樵翁;人人尽怀刀斧意,不见山花映水红。”

人生恰似一场旅行,沿途皆是风景。在父亲眼中,我或许正如那只顾埋头砍树的樵夫,满心满眼只有目标,却忽略了生活中的美好,自然也煮不出一碗好粥来。

年岁越长我越发觉得,在岁月的炉火上,生活,不过也是一碗粥吧。

年少时我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集《慢煮生活》,并不认为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重读,却觉得这个“文坛上最可爱的老头儿”笔下的一花一草都可爱,一茶一饭都可亲,人间烟火、平凡生活都充满了诗意与温度,也最难得。

细想起来,“忙”这个形声字很有意思,从心从亡,“心亡”为“忙”。心都亡了,哪里还看得见、感受得到生活的美好?汪老在《自得其乐》中还提到,一个人不能总当机器,得“岔乎岔乎”,找点事情“消遣消遣”。这“消遣”就是樵夫“刀斧意”以外的风景,是生活中的“无用之事”,是煮出生活本味的那把“慢火”。

这世间,许多人一心追逐“有用之事”,在忙碌奔波中迷失自我,却不知“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看似无用,但却最醉人有趣、滋养心灵。诚如林语堂在《京华烟云》中所说:“在人的一生,有些细微无用之事,本身毫无意义可言,却具有极大的重要性。”

“慢煮”不仅是一种烹饪方式,更是一种生活态度。如今,我已经卸下心中的“刀斧”,也能煮出一碗满含母亲味道的粥了。在生活这碗粥里,我添入了“无用之事”:看书、习字、写诗、画画......小火慢炖,让心沉淀,驱散浮躁与欲望,治愈焦虑和不安,收获了温稳的生活和平和的自己,内心也更加坚定、更有力量。

都说,煎和熬是变成美味的方式,其实,“慢煮”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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