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河岸边有个贺家庄,庄上有个姓贺的人家,老爷子名叫贺再文,说起话来好拽文咬字的,大家都叫他贺拽文。贺拽文老伴早亡,有三个儿子,大儿二儿都很精明,只有小三缺心眼,都叫他三愣子。
老大娶的妻是沿河上北十里村里的一个姑娘。六月天,新媳妇要回娘家过伏天。过去的封建社会,得问公婆想吃什么,从娘家回婆家时得捎公婆想吃的东西。大儿媳妇回娘家过伏天,问公爹回来捎什么吃,爹说“捎个牛笼头提水”,把大儿媳妇难住了也不敢问,只好走了。
走到半路一个村前的大树下,想歇脚凉快一会再走,想起公爹说的东西非常犯难,所以坐在树下不由得愁得流泪。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树下看孩、玩耍,问大嫂为何流泪,大嫂就对小姑娘说了。小姑娘笑着说道:“那还不容易吗?那是个西瓜!捎个西瓜就行了。”大嫂满心欢喜,回家时捎了个大西瓜给公爹吃。公爹哈哈大笑,“好一个聪明的儿媳!”
第二年又娶了二儿媳妇。新媳妇过伏天,也必须得问公爹捎什么吃的。儿媳妇问捎什么给吃时,好拽文的公爹说“捎漂汤菜”。二儿媳妇也不敢问,只好走了。她走娘家也得经过这个村前的大树底,二儿媳妇也为公爹要的东西犯了难,不知是什么,愁得长吁短叹。说也巧,那个小姑娘也在树下和弟弟妹妹嬉耍着玩,见一个嫂子长吁短叹,就问她什么事。二嫂说:“俺摊了个公爹说话好拽文,叫俺回家捎漂汤菜,俺愁死了!不知是什么?”小姑娘笑了笑,说:“嫂子不要犯难,那是一瓶香油!”二嫂高兴了,回家拿了一瓶香油给公爹吃。你说把公爹喜的,夸奖说:“好一个聪明的儿媳!”
又过了几年,小三的亲事也定下了,就是北村里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已长成了大姑娘,经媒人牵线给小三定了亲,年底就娶进了家门。小三媳妇过进门来,妯娌三个见了面。你说巧吧,三个人早就认识,妯娌三个相处得很好。小三媳妇聪明伶俐,公爹也很喜欢满意。
这天逢大集,贺拽文老汉跟小三说道:“你两个哥哥不得闲,咱家里的一头牛使不着,你牵到集市上卖了吧,卖价是五十两银子。”小三答应说是,就牵着牛上了集市。到了集市上,一大堆人看牛讲价,小三说少了不卖。不知从哪来了一位老者,五十多岁的年纪,从头到脚一身青,穿戴整齐清秀,也没讲价就说:“牛,我买了!就是没带钱,明天到我家里拿钱,给你留下姓名地址——家住半悬空,姓是东北风,名叫五十葫芦头。明天我在家等你拿钱,牛我先牵走了!”三愣子就把牛给了他,老者牵走了。
愣小三回到家中,和爹爹以及两个哥哥一说,一家人好气,“这不是叫愣子把牛丢了吗?哪有这样的人家!”都七嘴八舌地数落愣子,说愣子白把牛送给了人家,贺拽文也觉得小三把牛丢定了。小三被两个哥哥数落得没了主意,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屋里。
妻子见丈夫垂头丧气,问是什么事?小三就把卖牛之事对妻子讲了一遍。妻子听后笑了,说:“家住半悬空,是喜鹊窝。”小三高兴地说:“有个庄叫喜鹊窝,离咱庄八里路。”“姓是东北风,东北风就寒,那就是姓韩的。名叫五十葫芦头,能开一百个瓢,名叫韩百瓢。你上喜鹊窝村,找韩百瓢要牛钱就是了!”妻子自信地说。
小三听了妻子一说,非常高兴,直奔喜鹊窝要牛钱去了。八里路一会就到,小三刚进庄老远就看见了牛,拴在大街上的一棵大杨树上,正在吃地下的一堆青草。小三奔牛过去,这时东西大街的北面有个黑漆双扇大门开了,走出了昨天买牛的老者,笑嘻嘻说:“快家里坐!”小三进得家来,老者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了他,问小三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小三说:“昨天我回到家里,对爹和哥一说,他们都埋怨我把牛丢了,哪有这样的庄和姓名?我也怪后悔的。回房跟媳妇说,俺媳妇说不用犯愁,牛丢不了,你家住在半悬空就是喜鹊窝,东北风是姓韩,五十葫芦头是一百个瓢。她说上喜鹊窝找韩百瓢拿牛钱就是,所以我就来了。”
韩百瓢心想:“好一个绝世聪明的女子,却嫁了个憨丈夫!”于是就说,“小三呀,我有一件东西送给你媳妇。”就用毛巾包了一块肉蛋,肉蛋上插了一朵鲜花,“你回家送给你媳妇就是了”。三愣子要着了牛钱,非常高兴,拿上了给媳妇的礼物,就很快地回到了家,把韩老爷给的礼物送给了妻子。
小三媳妇一看,心中好恼:“这鲜花插在愚肉里,这不是说我是鲜花,丈夫是愚肉吗?”越想越难过,心想:“韩百瓢都这样说,我和这个憨丈夫哪天过到头?不如一走了之另去嫁人!”想到这里,就把自个的衣服和细软之类的东西包了个包袱,挎在了胳膊上,趁天不亮丈夫熟睡时,偷偷地溜出了家门。
再说韩百瓢,白天送了三愣子鲜花插愚肉,夜里也睡不着觉,一想:“坏了!小三的媳妇如果解开其中之意,准得离家出走。我这不是拆散人家吗?”于是赶紧找了一匹马,备上双鞍准备到离贺家庄不远地方的大路上。从庄里出来的人,得必经此处的大路口,他就在那个地方截着。骑马来得快,远远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在那边路口之处歇歇儿,身边还有一个大包袱,一看就是离家出走的样子。
韩百瓢心中明白,“这个女子就是小三家的媳妇,一定是解开了我送她的礼物才离家出走。要不天还不亮,一个年轻的女子不会一人出来行路,我得把她送回去!”于是牵着备了双鞍的马,在女子面前走过去又走回来。只听女子说:“好马不被双鞍缠。”韩百瓢接着说:“好女不嫁二夫男。”女子说:“马备双鞍无好马。”韩百瓢说:“女嫁二夫大不贤。”说完牵马走了。
小三媳妇一想,“此人说的好女不嫁二夫男,女嫁二夫大不贤,这不是说我的吗?唉,不走了!”就挎着包袱回家了。韩百瓢远远地看见女子回了贺家庄,这才放心地也回家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几年过去,贺拽文老汉去世了,无人掌家。两个哥哥都觉着小三媳妇能掌这个家,可是大嫂二嫂都不服,争着要掌,轮也轮不到小三媳妇。“那就先看谁能谁来!”大哥二哥商量好了,对三个妯娌说:“明天我们上滚瓜地里去锄地,你们办二十样的菜去送饭,谁办得出来谁掌家!”
第二天,他们早早地就都去锄地了。大嫂二嫂不想叫小三家掌家,她俩就合伙办,煎饼倒是烙出来了,就是二十样菜真难办,一大早就手忙脚乱地也没办出几样,看看太阳老高了,二十样菜是无法办出来了,万般无奈之下还得请教小三媳妇。其实小三媳妇看见两个嫂子一大早就累得不轻,心中暗笑,知道二位嫂子还得来求她,就在自己的房里没出来,由着嫂子们折腾够了再说。
果然不出她的预料。眼看二十样菜办不出来了,两个嫂子都过来找她问。她笑着说:“煎饼烙好了吗?”大嫂忙说烙好了。三媳妇说:“那就行了!”二嫂说:“就这二十样菜难办。”三媳妇说:“好办!大嫂二嫂你听着,生韮拌熟韮,二九一十八,加上葱和酱,整是二十样。”二位嫂子一听,原来这么简单,就赶紧做好就去送饭。
“可是咱家没有滚瓜地呀?”三媳妇说:“咱家有,偏偏崖的地就是!”二位嫂子忽然想起,南河崖上的地一头高一头低,放个瓜骨碌碌地能滚到底,就担着饭去了,他们还真的是在那块地里锄地的。
把饭和菜拿出来,大哥二哥脸一沉,说:“叫你们办二十样,你们办这点怎么行?”两个女人忙说:“俺也想办二十样菜,就是时间来不及,是小三媳妇给出的馊主意,都该小三家的事。那要叫她说嘛好办,生韮拌熟韮二九一十八,加上葱和酱就是二十样!”
丈夫们又问:“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是滚瓜地?”两个女人说:“小三媳妇说偏偏崖的地就是,我们就找来了。”大哥二哥都笑了,说:“就知道你俩办不出来,这回说实话了吧?还是小三媳妇才能掌这个家!”
两位嫂子脸都红了,齐说:“那就叫小三媳妇掌家吧,我们都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