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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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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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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物新忆

旧物新忆

李汉君

回忆,是散文写作的一个重要内容,但散文却不能总是回忆,更要紧的是,即便忆旧,也不能永远沿袭旧有的方式,而要在描摹旧事物中见出新意来。

其实,每个人都有“忆旧情结”,但每个人开始忆旧的时间却并不相同。少年和青壮年时期很少忆旧,总要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肩负的重任减轻了,甚至没有了,人们这才回过头去,开始回想自己一路走过来的足迹。也许正因如此,有人便说:忆旧,可以作为一个人进入老年的标志。因为青壮年总是向前看的,而进入老年之后,前路无多,便只能回顾以往,发出“逝者如斯”的感叹了。可见,忆旧,也是人生的一个进程。这种进程,不知是上帝事先的设定,还是人类不同生存阶段的精神需要。

其实,所谓历史,不仅有国的历史,人的历史,还有物的历史。所以有人说:“从个人的旧物,到古人的文物,再到民族的记忆,健忘症要不得。”实际上,一个人,对某件物什的记忆,与对某个历史阶段的记忆、人生的记忆同样重要,这也就是“名物学”存在的意义。为甚么这样说呢?因为,名物的演变,其本身就蕴藏着历史的变迁,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社会前进的脚步。

在每个人的头脑中,或许都储藏着一些老物件。人们对这些老物件,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老物件曾经参与到了我们的生活之中,甚至,是自己某些经历的实物见证。

我的记忆便是如此,年幼时见过的一些老物件,至今仍然保存在头脑中。

望火楼子

记得故乡小县城里最热闹的去处是“八杂市儿”,望火楼子就矗立在八杂市儿五权街街口旁边的消防队院内。望火楼子大约有十多米高,是木结构的,刷着黑漆,正方形的木框架里有折梯通到顶端。五十年代初,四周都是低矮的平房,站在上面一定可以看得很远,但当我和几个小伙伴走到望火楼子下面,试图登高一望时,却被消防员喝止了,我们只能“望楼兴叹”。消防战士们每天都要快速爬上爬下,进行训练。望火楼子上面安着一个警报器,我们管它叫“疯牛”。“疯牛”叫起来,可以让整个城区都能听得到。好在我从小只在斯大林逝世那天听它叫过一次。后来,消防队另迁新址,望火楼子也不见了。但它的形象依然在我的记忆中矗立着。

我曾猜想,这种望火楼大概是由古代的“城阙”演变而来。而“阙”出现得很早,据说周代就有了宫阙和城阙,唐诗中很多句子说到“阙”,如李白的《忆秦娥》有“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王维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有“城阙辅三秦,天涯望五津”。后来,“敌楼”的样子就有“阙楼”的影子。“敌楼”一般建于城墙高处,一来可以查看敌情,观敌瞭阵。二来可以驻兵和储存粮草、兵器。“敌楼”用于军事,但其功能,却与“烽燧”有很大的区别。“烽燧”也叫“烽火台”。关于“烽火台”,那个“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很小的时候便从小人书上看到过。这种“烽火台”,在《晋书·蔡谟传》中,就叫“烽火楼望”,感觉今人对“望火楼子”的称呼,与古代似乎一脉相承。

我们中国人,自古就有一种登高望远的习俗,据说,在孔子时代,就有了“君子登高必赋”观念。人们登山、登楼、登台、登塔,甚至还有了“登高节”(即今重阳节)。特别是“危楼凭栏”,更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文学意象,经常在诗词中出现。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璨,在其《登楼赋》中写道:“凭轩槛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路逶迤而修迵兮,川既漾而济深。悲旧乡之壅隔兮,涕横坠而弗禁……”读《登楼赋》“涕横坠而弗禁”一句,自然就会联想到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像这类登高的千古名句古诗词中有很多,如杜甫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辛弃疾的“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在古人那些登高的词赋中,无疑积淀着诗意的情感,蕴藏着深厚的民族文化心理。所以朱光潜曾说:“要养成纯正的文学趣味,我们最好从读诗入手。”而登高诵古诗,也许就是培养我们审美情感的一条重要途径吧?

靰鞡草

靰鞡草有学名吗?一查,还真有:“属莎草科薹草属多年生草本植物。”令人称奇的是,靰鞡草如此凡俗,竟然被东北人称之为三宝之一。民谣说:“关东山,三件宝,人参貂皮靰鞡草”。据说,乌拉草被东北人视作宝,最早见于明朝初年的《吉林外纪》:“夫草而与人参、貂皮并立为三,则草之珍异可知。盖北地最寒,冰深雪厚,凡穿靰鞡或穿踏踏马者,必将乌拉草锤熟垫于其内,冬夏温凉得当,即严寒足不觉冻,此所以居三宝之一也。”

俗称的靰鞡草,是伴随着靰鞡鞋而得名的。如今靰鞡鞋没有了,市场上锤打靰鞡草嘭嘭的响声,也就销声匿迹了。“靰鞡”,如今只作为词典里的一个词条存在着,或在某些博物馆里还能看到它的实物样品,年轻人已不知其为何物了。“靰鞡”这个词,有人说是满语,有人说是女真语,也有人说它就是汉语,众说纷纭,咱们且不去管它,总而言之,它是那个年代的人抵御风寒的一种穿着,仅此而已。靰鞡鞋见于北方,靰鞡草也生长在苦寒之地,那么,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将二者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去抵御严寒,就不得而知了。

五十年代初,五权街八杂市儿的路边,一到冬季,就有好几个人在卖靰鞡草。他们坐到一个小矮凳上,手持二大碗口那么粗的圆木槌,一下下的,把三角形的靰鞡草砸得很细很绵软。木锤已经磨得光亮亮,地面被砸得又平又硬,卖靰鞡草的人脚上穿着鞋靿快到膝盖的羊毛“毡疙瘩”,一边砸着靰鞡草,一边和旁边的人聊着天。他的面前,已经摆放着好几把砸好的靰鞡草了。一小把靰鞡草大约可以絮一双鞋,价钱也不贵。草在鞋里絮出一个窝来,脚伸进草窝里,不管是靰鞡,还是棉胶鞋,走在冰天雪地里都很保暖。到了晚上,把这个草窝掏出来,放到炉筒子上炕一炕,炕干了,第二天还可以再用。

如今,靰鞡鞋没了,靰鞡草也回归了田野,但它曾经带给人们的温暖,依然留存在曾经使用过它的人们的心中。

炕席

在东北,五十年代的小县城里,几乎家家都睡火炕,炕上铺着席子。我对炕席很深的印象有三个:一是爷爷奶奶的炕席,炕头中间的部分,被炕洞里的灶火烤得通红,闪着油润的光泽。爷爷不出摊床的日子,便坐在炕头念书给奶奶听。他的面前,摆着一把白瓷壶,一只白瓷缸,里面茶汤橘黄,香气在屋子里氤氲着。二是母亲的炕席,总是被我们兄弟蹬蹬踹踹,常常破出一个洞来。母亲怕细篾儿扎到我们,就铰一块或长或方的布缝补上,就像我们衣服上打的补丁。最后一个印象,就是每年的年根儿上,在八杂市儿里都会看到有一个人卖炕席。他把一大卷炕席直立着撮在人行道旁,扯出一个席边,让人看到席子的正反面。大概是卖炕席没有专门的“吆喝”,“卖炕”又是一个淫秽词语,因而,他并不大声向来来往往置办年货的人吆喝什么,但即便如此,仍然不时有人走过去摸一摸,瞧一瞧。新炕席带着秫秸微微青绿的颜色,席花紧密,骨节棱也很显眼。席子的背面还能看见秫秸瓤的白渣。一领席子十来元钱,很贵,百姓铺在炕上的席子即便有些破损,也不能年年都换新的。买席子的,多半都是城里人,农村人自己会编,况且,进城没来车马,炕席也很难拿回家去。

席子可是个老物件。我们从席字的演变中,就可以看出席子的历史。《汉字源流字典》上开列出了这个字甲骨文、金文、古文和篆文字形的演变过程,最后说:“隶变后楷书承接篆文写作席。”我们知道,汉代以前(包括汉代),人们是跪坐(两膝弯屈,屁股坐在脚后跟上)的,所以孟子一见妻子“踞坐”(屁股直接作于地上,两腿伸直)便以为不守礼节。跪坐便需要铺垫席子,正所谓“席地而坐”。席子放置的地方夜就成了“席位”。在尧的时代,“茅茨不剪,采椽不斲;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所谓坐席,大约不过是张兽皮或是草编之物。到了三国时期,就有了“管宁割席”这样的的故事。管宁割的是一张什么“席”?他与华歆在一起读书时皆为平民,所坐之席不可能是什么华贵的织物,很可能就是草席或竹席。宋代高承《事物纪原》一书中,关于席子,有两个词条:一曰席。“《淮南子》曰:席光萑(音háun。蒹长成后为萑,葭长成后为苇)苇。注云:席之先所从生,出于萑与簞苇也。”二曰簞。“《诗·斯干》曰:下筦上簞。注云:竹苇曰簞。《说文》曰:簞,竹席也。”可见,以竹篾编席,很早就有了,现在的城都博物馆里,就保存着一张完好的竹席实物,距今已有2000多年了。

窗台

窗的古字写作“囱”,也称牖、向,而轩窗、轩榥,则是诗词中的雅称。在古文中,常称富贵人家的窗为雕窗、珠窗、锜窗、绮窗,称百姓的窗子为草窗、纸窗。寒窗,是借指艰苦的学习生活,铁窗,则代指监狱了。在现代语汇中,我们常说的“窗户”,在古代,则窗是窗,户是户,是分开来用的,《考工记》上就说:“窗,助户为明。”这里的“户”即为屋子。

凡是窗子都有窗台吗?显然不是。南方古典建筑或一些民居,都是有窗无台的,原因在于墙体很薄,有的还是木结构墙体,就更没有窗台一说了。北方寒地则不同,无论是砖房,还是土坯房,半米厚的墙体,窗口上方总要担一条厚木板,以免墙体沉降直接压坏木窗,讲究的人家,窗框下边也垫一块厚木板。如此一来,窗台就形成了。有人特意把窗子下面的这块木板加宽,用以摆放花盆。

小时候,我家住的是民国时期建起来的土坯房。房子在老戏园子东侧,原是戏子们的食堂,解放后租给我们住的时候,地上还铺着地板,窗台板也很厚,两扇玻璃窗很敞亮。夏天,把花盆摆放在窗台上,南风一起,室内便飘散着一缕缕花香。到了冬季,提前把窗缝糊严,是一项必做的事情。奶奶常说:“针鼻儿大的窟窿斗大的风,可得把窗缝溜严实!”母亲就把厚厚的糊窗纸裁成一条一条的,用糨糊粘到窗格子缝隙处,再用鸡毛翎子沾上豆油,刷在窗纸上,以防雨雪打湿了窗纸。到了冬季,窗玻璃上每天早晨都能看到不同样式的冰花,有的像一根根孔雀羽毛,有的像盛开的花瓣,即便是只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没有纹理,但当阳光照射到窗子上的时候,先从一个角开始融化,水一行行淌下来,如同一支画笔,画出了层峦叠嶂,画出了无边林莽。这时的窗子,是最怕透风的,尤其是窗子的下缘,透进来风会直接吹到脚上。爷爷找来一块木板,锯得和窗台一边宽,立在窗台上,里面装上锯末子,挡住了透进来的凉气。母亲会剪纸。到了年根上,有空,就坐在炕上用红纸剪出各式图样,小猫、小狗、金鱼,贴到窗子上,引得我们兄妹同声喝彩。

本来,窗子可以让人随时看到屋外不同的景观,只是一旦玻璃上结了霜,不到太阳升高,把霜化掉,便看不到外面。南方的窗则不同。苏州拙政园内的楼堂亭榭,每一扇窗子无论冬夏,看出去,都会呈现一方不同的景色。钱钟书先生有篇文章《窗》,里面有一句话说得很机智:“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而东汉末年刘熙的《释名》则说:“窗,聪也;于内窥外,为聪明也。”可见,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不冷眼看世界,思考便没了基础,更无由形成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和宇宙观。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吧,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里,从来不乏涉及到窗子的语句。我们耳熟能详的,如“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如“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如“开轩面场圃,对酒话桑麻”,如“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如“要看银山拍天浪,推窗放入大江来”……而在美国小说家欧亨利的笔下,则有一扇令人难忘的窗子,说女画家琼西得了肺炎,“她倒下了,几乎一动都不能动,躺在一张刷漆的铁床上,只能透过小小的荷兰窗玻璃,凝望着隔壁砖房那堵单调的侧墙。”她悲观绝望,认为当窗外常春藤上最后一片叶子掉尽的时候,自己的生命也就终结了。冬天到来了,常青藤上只剩下了最后一片叶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琼西想,那片叶子一定是掉落了。但当打开窗帘,却见那片叶子经住了风雨,依然长在藤条上,这让她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气,熬过了那个冬季。而当她痊愈时才知道,那片叶子,是老画家贝尔曼在风雨交加那个夜晚画上去的。而老画家自己,却因受了风寒离世了……

玩具

一个人,一辈子自幼至老,唯一保持不变的一件事,就是玩。没有人一进入老年,就把玩忘了,只是换了个成人方式,打麻将,跳广场舞,旅游,唱歌;有人琴棋书画,舞文弄墨,说得高雅,其本质也是玩。各人所玩的内容不同,但只要自我感觉良好,皆无不可。在儿童时代,玩是他们的“专业”。有人说,一定要让孩子玩得充分,否则,会影响孩子的智力发展。这也许就是“淘小子出好货”的理论依据。由于时代不同,地域不同,贫富也有差别,儿童手上的玩具自然也不一样。在五六十年代,东北小县城里,玩的项目大约就那么几样:弹琉琉,搧啪叽,抽冰尜,摔泥泡,推铁环,藏猫猫,玩战斗,欻嘎拉哈,丢手绢,老鹰捉小鸡,等等等等。至于一些其它的玩法,说来说去,都不那么普遍。我们曾在1957年那场大雪天,在街边一房多高的雪堆里掏出洞来,相互连通,点上蜡烛在里面玩;把院内井架子蒙上麻袋,如同一间小“马架子”,晴天在里面过家家,雨天钻到里面,听老戏园子铁皮屋顶那一片沙沙的响声,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和伙伴到小人书铺看书玩,不把兜里的钱花光,不肯回家;小院里的“模仿秀”:戴上纸画的“假脸儿”,拿上金箍棒、九齿耙,去西天取经;腰别木头枪装八路打鬼子,弄个木头块儿当惊堂木,端坐小板凳上学包公断案;跑到城边子去捉蝈蝈,抓蚂蚱,回到家,蝈蝈用秫秸笼子养起来,蚂蚱用火烤了吃……这些花样翻新的玩法,虽然别致,但毕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这么玩。

大人常常责怪孩子“淘得没边”,岂不知,玩耍之风“古已有之”。说不出人类爱玩说从哪一天开始的,但今天出土的八千年前的骨笛,两千四百多年前的曾侯乙墓里的编钟,不就是当时人们的玩具吗?春秋战国时代的蹴鞠、赛马、射术,更是当时玩耍最好的证明了。假如我们不从宗教角度去看,一些人点起火堆,戴上面目,围成一个圆圈歌舞,又何尝不是一种玩法呢?至于《诗经》,其实就是人们歌舞时的歌词。不仅人类,自然界很多动物自幼也都有玩耍的习性,只不过它们玩耍与练习捕猎技能,满足口腹之欲相关,而我们人类玩耍,则是一种心灵愉悦的需要。

我们今天的很多玩具,其实古代早已经就有了,七巧板,华容道,九连环,打陀螺,耍龙灯,放风筝,赛龙舟,即便我们现在玩的足球,也是由古代的蹴鞠演变而来的。蹴鞠在史籍中记载很多,其中《汉书·枚乘传》说:“游观三辅离宫馆,临山泽,弋猎射驭狗马蹵鞠刻镂,上有所感,辄使赋之。”颜师古注:“蹙,足蹙之也。鞠以韦为之,中实以物,蹙蹋为戏也。”但此物究竟起源何时,已无可考。传说黄帝曾用蹴鞠训练士兵,此说虽不足为信,但却从一个侧面说明蹴鞠出现的时间很早。在唐代,这项运动很盛行,并且把实心的蹴鞠改成了空心。宋代的高俅,就是一个蹴鞠玩家。

玩物未必丧志,看你怎样玩,玩什么。今人王世襄,人称“京城顽主”,他把玩,变成了生活本身,玩出了文化,甚至成为了国宝守护人。他不是拿钱去买快乐,不炫耀,不虚荣,玩到极致,便是风流。王世襄说:“我不惮霜雪,不避风雨,不分昼夜,于人不游处游,于人不至时至,期有会心,自悦而已。无所求,方得自在,没有名利心,方得洒脱。”马未都十分佩服王世襄,他说,和王世襄比,所有的名门都只是旁门。王世襄真正玩出了名堂。

洋铁壶

五十年代,洋铁器具很盛行,小城里便有一家“薄铁社”,专卖各种洋铁皮制成的物品。水壶就是其中的一种。这种壶圆口圆底,直身直嘴,弯弯的提梁铆在壶口处,提着坐到屋地砖炉子上烧开水,很方便。

小时候,我家就有这样一把洋铁壶。围绕着这把洋铁壶,曾发生过一件令人难忘的故事。那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到东旱河(今肇兰新河)去玩,见水面上露出一张张鱼嘴,一张一合的在呼吸,胆大的孩子就下到河里。河水不深,只到大腿。他两手作捧状,慢慢伸到鱼身下面,猛然撩起,将鱼摔到岸边草地上,认鱼再怎么蹦跳,再也回不到河里了。然后把帽子摘下来,帽兜里灌上水,把鱼放进去,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养鱼池”。我们一人抓了几条鱼,捧着帽兜子跑回家。我把洋铁壶装上水,壶盖拿开,鱼放到里面养。洋铁壶虽然搁在仓房里,但还是被父亲发现了。当他知道鱼是我从东旱河抓回来的,便勃然大怒:“胆子也忒大了,下河去抓鱼,淹着了怎么办,不要命啦?”他越说越气,要伸手打我,被母亲拦住了。我借机跑出家门。中午没敢回家吃饭,到下午,实在饿了,就偷偷溜进仓房,用大笸箩扣住自己,躺在麻袋上睡着了。傍晚,母亲发现了我,就说,你爸消气了,不会打你,进屋去吧。为了在父亲面前变得听话,吃过晚饭,我不再上外面疯跑,而是领着弟弟妹妹在里屋玩“磕头了”,结果,竟把母亲拴在幔杆上的一缕纺小线儿的麻皮儿点着了。火苗噗的一声蹿向棚顶。棚是纸糊的,一点引燃,必将是一场大火,而且会把邻居们连脊的十几间房子都烧着。母亲慌忙奔过来,三把两把扯掉了麻皮儿,扔在地上踩灭了。我吓得呆立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家里有了一只铝壶,那只洋铁壶不知哪里去了。

再看见这种洋铁壶,已经是在电视里了。深山里的一户人家,桌子堵头一个铁炉子上坐着一把洋铁壶,壶身已被炉火燎得黢黑了。主人用一块抹布搭在提梁上,将开水倒进桌上的瓷壶里沏茶,然后再将洋铁壶坐回到火炉上。沏好的茶叶分在小茶碗里,茶汤鹅黄,香气扑鼻,朋友两人对坐在桌前谈笑着,远处的松涛,近旁的花丛,鸟鸣蝶舞,空气清新,心情愉悦,那画面让人艳羡不已,不由让我想起白居易的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首诗有个标题:《问刘十九》。“刘十九乃其堂兄刘禹铜,系洛阳一富商,与白居易常有应酬。”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首诗所营造出来的那种气氛:傍晚时分,天将落雪,室内小火炉烧得滚热,杯子里已经斟上了新醅的家酿,等待亲友来此小酌,把酒叙谈,场面实在温馨极了。

其实,酒也好,茶也罢,举杯把盏,相对而饮,海阔天空,会心一笑,那场景,总是令人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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