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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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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湖樱花纪行:绽放与过往

潮汐湖樱花纪行:绽放与过往

李林平

三月的春风,宛如灵动的画笔,轻轻一挥,世间便满是蓬勃朝气。去年3月中旬的一个周日,我怀揣着期待,从马里兰的北贝塞斯达启程,奔赴美国华盛顿特区的潮汐湖,赴一场与樱花的浪漫之约。

在此之前,我于马里兰的小区和公园邂逅过不少樱花,本以为潮汐湖的樱花也不过如此。然而当脚步踏上那片土地,目光触及湖面的刹那,我被深深震撼。数千株吉野樱与其他品种的樱花,沿着湖岸热烈绽放,满树的烂漫似是要将积攒一冬的热情都倾洒而出。大片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飘落,编织成一场令人心醉神迷的樱花雨,悠悠洒落在微微荡漾的湖面,与湖水的倒影相互交织,如梦似幻,如诗如画,尽显浪漫与唯美。

追溯这些樱花的渊源,它们来自日本。1912年3月27日,时任日本东京市长尾崎行雄为增进美日友好,向华盛顿赠送了6000株樱花。其中一半被悉心栽种在潮汐湖畔,另一半则落户白宫草坪与第17大街和B大街交叉口。据说,当时在华盛顿西波托马克公园举行了一场非官方的栽树仪式,美国第一夫人塔夫脱夫人和日本驻美大使夫人亲手种下两棵樱花树,为这片土地埋下浪漫的种子。

樱花盛放之际,潮汐湖迎来了一年中最美的时光。每年三四月,这里都会举办盛大的樱花节。繁花似锦,游人如织,欢声笑语在花海中回荡。

同行的老华侨语重心长地提醒我,莫要以为樱花起源于日本。其实,樱花的源头可追溯至古代中国。大约在公元前7世纪,中国的文人墨客就常以樱花为创作题材,他们用笔墨赞美樱花的美丽与高雅,赋予其仙女、仙境、长寿等美好寓意。虽说《诗经》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中的“桃”并非樱花,那时人们尚未清晰区分桃花与樱花,但也不能就此认定那“桃”便是樱花。

据史料考证,早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汉时期,宫廷皇族的花园里就出现了樱花的身影。到了汉唐,樱花在中国遍地盛放,从豪华宫苑到寻常民舍,处处可见其绰约风姿。后来,樱花随着佛教与文化交流的浪潮东渡日本。唐朝时,日本对中国文化极度推崇,在唐文化的熏陶下,种植、观赏樱花逐渐融入日本的民俗风情,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潮汐湖是大自然与人类智慧携手创造的杰作。设计师巧妙利用波托马克河每日涨潮的水流引入湖中,又在湖周广植花木、修建设施,于是便有了如今声名远扬的潮汐公园。潮汐湖周边,国会大厦庄严肃穆,华盛顿纪念碑高耸入云,杰斐逊纪念馆典雅庄重,林肯纪念堂巍峨屹立,还有国家广场以及各类博物馆、美术馆,历史的厚重与艺术的气息在此交融。

潮汐湖畔的樱花是樱花家族中的“报春使者”,属于早熟樱。每年春天复活节前后,当漫长、寒冷且孤寂的冬日终于退场,一场春雨悄然洒落,华盛顿潮汐湖便如被施了魔法一般,一夜之间焕发出盎然春意。波托马克河沿岸与潮汐湖畔瞬间化作花的海洋,繁花似海,香风拂面。樱花的花期短暂,从叶芽初露到凋零飘落,从花苞初绽到绿叶满枝,不过短短半个月左右。花开之前,粉红的花苞像娇羞的少女,静静挂在枝头;绽放之时,粉红花苞瞬间幻化成雪白的花瓣,在阳光的轻抚下,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粉,宛如少女脸颊上的红晕。或许是这里的水土、环境格外适宜,潮汐湖的樱花花朵硕大,花瓣层层叠叠,鲜艳夺目,恰如古人所云“层层围珠玑,团团锦绣簇”。其枝干修长光滑,呈温润的棕色,远望过去,蓝天白云之下,樱花如云似霞,与周围的景色相互映衬,构成一幅美轮美奂的天然画卷,让人不禁沉醉其中,心驰神往。“清风拂绿柳,白水映红桃。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王维笔下周庄河的美景,用来描绘潮汐湖两岸樱花的倒影竟也毫无违和感。就连一向对樱花极为挑剔的日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论起观赏效果,潮汐湖的美樱更胜一筹。

我们沿着潮汐湖岸和东西波托马克公园漫步,一路上樱花相伴,处处皆景。老华侨朱先生每年都会来此赏樱,他告诉我们,观赏樱花的绝佳之处是登上杰斐逊纪念堂的台阶。站在那里极目远眺,整个潮汐湖的美景尽收眼底:十里樱花如一条轻柔的丝带,缠绕着沿滨河而建的林肯纪念堂、肯尼迪艺术中心等白色大理石建筑,为这些庄重的建筑增添了几分浪漫与柔美。杰斐逊纪念堂与白宫在南北轴线上隔水相望,遥相呼应,这里堪称华盛顿的“人间仙境”: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清澈如镜的湖水,映衬着洁白无瑕的大理石建筑群,落英缤纷,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优雅地划过一道道弧线,最终轻轻落在青绿色的湖面。水鸟轻盈地掠过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如梦似幻,仿佛这里真的是传说中的樱花仙境。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赏樱,不仅是欣赏花的美,更是在品味一种心境。华盛顿的樱花从日本移栽至此,看似岁月静好,实则背后隐藏着一段跌宕起伏的历史。

清末,“日俄战争”的硝烟弥漫在中国东北大地,沙俄败退之后,将侵占的权益拱手让给日本。这一行为让美国深感其在华利益受到严重威胁。与此同时,在加州,大量日本移民的涌入引发了民众强烈的排日情绪。美国在亚洲击败西班牙殖民军,攻占关岛和菲律宾后,派遣强大舰队以“友好访问”之名驶入东京港,这一举动给日本带来了巨大的震慑。为避免战争爆发,两国签订了“鲁特 - 高平协定”,日本同意限制移民输美,承认美国对夏威夷、关岛、菲律宾的吞并;美国则默许日本吞并朝鲜,并保有在中国满洲的利益。然而,美国一些政商要人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对日本的反感与日俱增。

美国第一夫人海伦·塔夫脱曾在东京居住,她收到华盛顿市民从日本观光归来的来信,信中建议引进樱花。当时华盛顿的政治氛围对日本极为不利,人们希望用烂漫的樱花转移政客和公众的注意力。日本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机会,以纪念美日友谊60周年为契机,期望通过“樱花外交”来缓和矛盾,平息民众的排日情绪。1909年,两千株樱树苗从横滨出发,经西雅图运抵华盛顿,可不幸的是,这些树苗被检测出带有线虫和其他植物疾病,最终被全部焚毁。1912年,东京市长再次送来检验合格的樱花树,它们终于在潮汐湖安了家。此后,樱花渐渐转移了民众的注意力,1935年,华盛顿举办了第一届“樱花节”。四年后,罗斯福总统在遍植樱树的潮汐湖南岸,为托马斯·杰斐逊纪念堂奠基。这座与华盛顿纪念碑、白宫、国会大厦和林肯纪念堂齐名的建筑,在建造过程中争议不断,其中樱树的去留成为焦点之一。由于建筑占地近8万平方米,需要砍掉部分老樱花树。许多美国妇女不舍这些美丽的樱花,她们将自己紧紧绑在树上,誓言与树生死相依。最终双方各退一步,政府承诺在纪念堂完工后,再栽种一批樱花树。

1941年12月7日凌晨,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被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事发后的第四天,纪念堂周边的4棵樱花树被愤怒的人们锯断砍倒。反日情绪如野火般迅速蔓延至全美,民众纷纷要求砍掉所有日本樱花树,改种美国本土树木。据当时的新闻报道,信件如雪花般飞向国家首都公园委员会,信中言辞激烈,要求将日本樱花树连根拔起,切成碎段,付之一炬。公园管理部门无奈之下想出一个权宜之计,将樱花树更名为东方樱树,以此淡化其日本色彩,并向反日民众解释,中美是反法西斯盟国,樱花原产于中国,后传播到世界各地。1947年,在连续停办6年的樱花节之后,利益至上的美国民众似乎忘却了曾经的仇恨,又重新举办起樱花节,樱花树的名字也再次改回日本樱。日本樱花落户美国的历程,与外交、政治紧密相连,其中的复杂纠葛,恰似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我对樱花情有独钟,利用假期去过不少地方赏樱,足迹遍布国内外。华盛顿潮汐湖的樱花,固然美丽且独具特色,但每当我置身其中,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中国的武汉大学、南京鸡鸣寺、西安青龙寺等地。在我心中,这些地方的樱花承载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自然亲和力,是潮汐湖的樱花所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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