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林（组诗）

 1.    

乌木落入巢窠，万物归入沉寂

风吹过柿子林

像一组奔跑的虚词

一切都指向虚无

视线落在远处

那些锋利的、带着齿轮的早晨

碾过柿子树的春天

也削矮了你的轮廓

生命的烟火，被摁进了泥土

这片曾守护的柿子林

也是你安息的栅栏

新生的你，与树根同速生长

成为柿子树的一部分

  2.     

一粒冰冷的雪，滑过面颊

送葬的人群

与每一棵树，都庄严肃穆

昂然挺拔

鸟鸣与风声，在此刻留白

你安静地走过

这片熟悉的柿子林

无言的缅怀，瘦屑的身躯

似穿过人间万物

也走过当年不再重现的事物

衰老与病痛，我们总猝不及防

正如一棵柿子，在风中干瘪

落进泥土

3 .   

许多人离开了村子

你是唯一留守的老人

柔软的柿子

是疗愈的糖果，也是药引

多年来，像稻草人般细心看护

密密匝匝的柿子树

一年一年枝繁叶茂

让从城里返回的人

找回了根部

一棵一棵柿子树

也是你眼中的另一根拐杖

  4.

你眼睛黝黑

一根拐杖，撑起佝偻的弧度

低过周遭无数的草木

树皮般粗糙的手

摩挲着沉甸甸的柿子

像握住了一串金色的阳光

最后一次告别，总有不舍之意

红红的柿子，沸腾起一片火焰

压低了天空

那张失去颜色的脸

此时也光彩鲜活起来

每一棵柿树，都舒展着枝叶

发出人间最蓬松自由的气息

5.  

一棵柿子与一棵柿子

像京剧脸谱

不同人的面颊，在我眼前奔走

扮着各异的形态与角色

有的鲜衣怒马，跳跃枝头

井然有序

似沙场秋点兵

有的干瘪皲裂 

在风中垂挂

是设置的悬念，也是反思

一棵一棵

挂在天空的凝视

总想攫取一束深夜里的火焰

来模仿一次月亮的光芒

  6.

山坡上的风

收割了一茬又一茬的柿子林

留下的足迹，被另外的足迹改写

我模拟着山体的润唇膏

用青黛、火红、绿色、紫粉等色彩

润色修饰，勾列

那些陈旧和逝去的部分 

无数的细节，被逐一梳妆

眼前模糊的，还是立体的

却总回不到最初

像图像处理器，生成的光影

一次次地把我拉回到现实

让残缺的

再多一次遗憾的残缺

  7.

一棵一棵柿子，纷纷地落下

落在眼里，也落在了黑色的衣襟上

似阳光的补丁，让弦色的衣服

有了刺绣般的花朵

一个下午，我与柿子一起交谈

像解开了柿子林的密码

我看见许多的手臂，一根一根骨头

在枝头，举起一万盏灯笼

惊醒着一枚沉寂的果核

一次一次的回荡

在夜间，内部总有一种暴裂

冲破无数编织的网

  8.

风与柿子碰撞之美

总有倾斜之意

伫立风中

总有一些熟悉的人

在眼前穿过

晃动的人影，斜带着草帽

一遍又一遍，驱赶着麻雀

像是母亲永恒的象征

我模仿着一棵柿子树

深扎的根

像一颗钉子，感觉自己

也被这漫山的柿子树收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