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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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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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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的奶茶

2025年的春天,二伯又从香港来了,带着他那套茶具。三十五年过去,他手上的青筋更显了,像老树的根,盘踞在那双曾经灵活的手上。

回到中山,他依旧住在假日酒店的客房里。我进门时,他正摆弄着那个锡兰红茶罐子,见我来了,便笑。那笑容与三十五年前一般无二,只是牙齿已换过一副假的了。

“大雄,坐。”他说,声音沙沙的,像砂纸擦过木头。

三十五年前,中山的冬天特别冷。二伯从香港回来,带了一包糖、一罐奶粉,还有那个神秘的茶罐。那时我家穷,喝可乐都是一种奢侈的消费,奶茶更不为知晓。二伯用那双灵活的手,将红茶煮得沸腾,又拉得老高,茶色由黑转棕,再转成一种奇妙的琥珀色。他加入淡奶和糖,递给我。

“这就是奶茶,你尝一下!”他说。

我一直以为,茶是苦的。当我捧着那杯温热的奶茶,我的人生中第一次尝到甜之外的滋味——浓浓的茶香融入了淡淡的奶香,甜、涩、香、醇、厚……二伯说,奶茶是香港人最爱喝的饮料之一,这一刻,我仿佛把整个香港的繁华都含在嘴里了。

自从十年前爸爸去世之后,二伯依然每年回中山一两次。虽然如今奶茶也成为内地最受欢迎的饮料,可市面上所售的奶茶,无一能媲美二伯所做的,也许是出于一种情怀吧!

如今二伯八十岁了。医生说他脑子里长了个胶质瘤,有鹌鹑蛋那么大。通过医学诊断报告和如今强大的人工智能查验,二伯如果不做化疗手术,寿命只剩三个月。但他选择与命运抗争,下个月要化疗,在手术前,他偏要再来中山一趟。

“最后一次啦。”他摆弄着茶袋,那茶袋果真像丝袜,用久了,颜色发黑。水开了,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他提起水壶,手有些抖,但拉茶的动作依然熟练。茶从高处落下,溅起细小的水花。

“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喝?”他问。

我点头。怎么会忘记?那年我发烧,家里没钱买药。二伯煮了奶茶,说能退烧。我喝下那杯热气腾腾但又好喝的茶,出了一身汗,竟真的一夜退热。后来知道,是他半夜冒雨去买了退烧药,混在奶茶里给我喝下。

茶煮好了。他倒入杯中,奶和茶在玻璃杯里旋转,像一个小小的漩涡。

“趁热喝。”他说。

我捧起杯子。味道没变,还是那样香浓。只是这一次,我尝出了苦味……我低头喝奶茶,不让眼泪掉进杯里。

窗外,中山的街灯逐一亮起。三十五年前,屋外还是农田;如今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倒有几分像香港了。

二伯收拾茶具,动作很慢。我看着他,忽然明白,这杯奶茶里,泡着三十五年光阴,泡着老人一生的牵挂,泡着那些没说出口的爱。

“好喝吗?”他问。

我点头,说不出话来。

“那就好。”他说,”那就好。”

夜色渐浓,奶茶已凉,思念却在我的脑海中沸腾了,久久未能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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