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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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的曲儿响起，雪花醒来，伸伸懒腰。
以前从不关心节气，觉得这些跟我没什么关系。一个漂泊流浪的人，不事农耕，也不播种，偏居在小城一隅。
清晨的阳光如水一般明澈，我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细小的麦苗，露珠在叶尖旋转，晶莹剔透，就像一碗甘泉润在心田。
秋尽了，早上的空气多几分寒意。天空蔚蓝，云朵悠闲，偶有一缕桂花香随风而至，怎么看都是岁月静好。
田间地头，仍有不少农人在收拾雪菜，想必用来腌咸菜。在南方，人们从不大量囤菜过冬，晒干菜，是老年人才做的事。
苏北有囤菜过冬的习惯，这和气候及生活习惯有关。如今交通便利，无论什么季节，都不缺蔬菜，但上了年纪的北方人大多还是习惯囤菜。母亲在这个时节也是如此，大白菜、土豆、大葱，萝卜，是必不可少的。腌一大缸疙瘩头，够吃一个冬天。咸菜缸里，再腌些胡萝卜、松腊英、辣椒，萝卜等。缺菜时，弄盘咸菜就能下饭。
当然，这些大都是儿时的记忆。如今苏北的年轻一代，估计极少有人腌咸菜了，他们具体怎么生活，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借着文字，在回忆里一遍遍怀念那个朴素而又美好的年代。
无论年代怎么改变，北方的秋天都是深厚而又充满魅力的。高高的白杨树林，多彩的秋叶，起伏的山峦，一望无垠的麦田，无一不在展示它对季节所作出的改变。不像我所在的南方，树木永远是清一色的绿，毫无新意。还是北方好，和北方人的性格一样，爱憎分明，该绿的时候绿，该黄的时候黄，该落的时候落，每一季都有自己的个性。
冬已至，夜渐深，月色朦胧，像是霜花飘落的前夜。
十月的大地，白露凝结成霜，寒气笼罩四野，江上帆船渐近，远人来归。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豆大的蛐蛐拖家带口，借小区的走廊和墙角的一隅，来安顿家小。也不对歌求偶了，也不结伴合奏了，也不激情四射地语惊四座了，天气一凉，树叶一落，生命调转马头，只向着归处。蛐蛐住进墙角下的缝隙里，住到家具破损的裂缝里，住到草屑瓦罐之间，开始宅，开始蒙古长调一样低低地唱咏。在半夜之时，整个村庄静得像一只青花古瓷，这时蛐蛐叫起来，那声音在静夜里袅绕回旋激荡，似乎有了颤音，掺夹着古老幽远的叹息。
听着这样的虫声，觉得世界再大再远也不想去一探究竟了。远方再远再诗意，都不如静夜里的一盏灯、一本书。这时，你愿意像蜗牛一样，慢腾腾在草丛里，在低洼的江湖间，收回触角，匍匐在一座小小的壳里，开始冬眠自己。
在小城寓所，临窗远眺，皆是楼宇林立，直到天际，一种身为寄客的漂泊感常常令我默然，可是，在那几个秋夜里，那忽然响起的虫声，令我如履平地，如行乡间小路，身心忽觉有了归依。
如今身在异乡，在清寂的月明之夜，若能听到一线虫声，简直像坐一只小船在河流之上，一路摇漾着，回到空气湿润草木丰美的旧乡。
夜深了，我进入了梦乡。
我，徜徉在云端和树枝之间，游荡在许许多多仰望的眼神里，用轻盈的身躯追寻着我存在的意义。是的，我成了一片雪花，一片漂泊在南方小城的雪花。
我要为寒风凛冽的冬天，诠释无畏的生命力，这是我的使命，可我该去向哪里？
深秋的最后一片红枫飞上天空，站在冬阳下告诉我：“人间可是个好地方，空中弥漫着缕缕炊烟，整个天地间就如同充满爱意的双眸里那一层婆娑的迷雾，更有梅花在枝头等着你。你瞧，她正蜷缩在小院一隅，我相信你的到来定将使她绽放。”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挪动到云朵的边缘，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间，想起了红枫的话。去吧，总要看看不一样的世界。飞舞吧！旋转吧！因为，我是一片漂泊的雪花。
当我下定决心奔赴人间时，一个伙伴拉起了我的手，对我说：“两片雪花，恰如翅膀，别忘记我们的使命和信仰，再遥远的地方，也终将抵达。”说罢，我们一同启程了。
当我的身体离开云层的一瞬间，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双眼紧闭，屏住呼吸，下意识喊了出来。光线附在我的身上，我好似有了会发光的翅膀。过了一会儿，我慢慢睁开了眼。那位朋友正注视着我：“你快看！人间多美啊！”我顺着她晶莹的手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真的就像那片红枫说的，数枝梅花在小院的墙角傲然绽放，缕缕炊烟包裹着我们，还有三三两两的孩童在肆意地奔跑。孩子们、大人们，都仰着头迎接我。
我是落入他们眼中的精灵，我是他们心中期盼已久的仙子……我立马快活起来，在高空中欢快地手舞足蹈。那个伙伴也松开了我的手，说：“我要去别处了，祝你美梦成真！”我正惊叹着眼前的一切，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但也离她的理想越来越近了！
黄昏迫近，夜幕将垂。我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凝成了水珠，还没有来得及和梅花花瓣告别，便已滴落在了泥土里，融化、晕染、又融合……
黎明远去，晨曦泛白。我感觉我的身子正在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我惊讶地发现：我已不是一片雪花，我洁白的手臂成了两片大大的叶子，我的身上也散发着迷人的芬芳，香气飘散、缭绕、又升腾……
我抬眸望去，隐约间，我看见了我的伙伴们，正站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微笑着。
冬日暖阳唤醒了我的梦。原来，我不只是一片雪花，期待是一种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使焦灼的灵魂幻觉自己生活在未来。待到春暖花开时，又是一个春风得意，生机勃勃的全新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