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多山,石材丰富,石匠遍布乡村,他们利用手中简陋的錾子和铁锤,使那些潜伏在久远年代岩层中代表着乡村最坚毅品质的石头,走进了人类的生活。石墙、石桥、石磨、石磙、石狮、石碑、石槽、石窝、石雕等生活常见的实物,是石匠最具代表性的精品杰作。
从前的陕南,一座房子的建造,离不开石匠、泥瓦匠和木匠。他们互相谦让,互相合作,从不互相拆台。据说他们都是师祖鲁班的徒弟。石匠因为开山劈石修桥铺路功德无量,鲁班便亲授给他墨斗,并封石匠为大徒弟,泥瓦匠为二徒弟,木匠为三徒弟。原先鲁班赏给石匠锤的锤把长度是一尺二寸,石匠主动让给木匠八寸作斧把,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石匠锤把要短于木匠斧把的原因,因此乡村匠人都把石匠叫大哥。
石匠是个十分辛苦的职业,他们大都野外作业,风餐露宿。每一块石头出来都要经过千锤万凿,敲敲打打,磨磨砺砺。石匠的工类大致可分为,建筑石匠、工艺石匠和家用石匠三种。建筑石匠,建造民房和修造桥梁等,这类石匠一般只讲究刷石、铣石、錾石和垒石功夫,像鼓一样的柱子石、像磨纹一样砌筑的码头石,都是建筑石匠常见的作品。工艺石匠,一般都有精致的手工,聪颖机敏的头脑,他们多制作石刻的碑文、石雕的牌坊、石狮、石兽、石碑等。制作工艺比较考究,技术要求也比较高,没有过硬的技艺和功底是不行的。家用石匠,一般制作家庭比较实用的生产生活用具,诸如石磨、对窝、石磙、硓石、砚台、石槽等。
在乡村不通电的年代里,石磙、石磨和土地一样是农民的命根子,家用石匠行走乡下吃得最香,日子过的很红火,关庙镇原庙山村就是安康有名的石匠村,流传一段顺口溜:“庙山梁上几面坡,土地瘠薄石头多,男的出去锻石磨,女的出门像工作”。大垭最精致的石匠作品就是老油坊的碾盘、石磙和家家户户的石磨了,老油坊的碾盘是两块直径2米、厚60公分半圆石块拼合而成,接茬处嵌有两个线拐子似的木把子,将两块石头牢牢地栓在一起,碾盘边缘是用铁凿錾成的围沿,形状像巨型的盘子。石磙足有六七百斤重的大青石,是村里头号石磙,圆柱状,一头比另一头略小,滚面凿有一指相隔的滚齿,两端凿额洞,套在架子上,用蓄力拉着转圈圈,周围村子里的稻谷靠它碾成米,油桐籽、菜籽、芝麻靠它碾碎打成油。石磨是家家户户最重要的生产工具,面粉、玉米珍等五谷杂粮全靠石磨磨出来。家乡的石磙、石磨绝大多数是庙山石匠打造的。那“叮叮当当”的鍴磨声就是那时候乡村的美妙音符,1972年,我家接了一合大磨,请庙山黄麻子石匠来锻磨,石磨锻好了,大人们一起把阴扇仰面朝上放在磨台上,中心有一柱磨棋,自有怀阴抱阳的意象,周围是一圈光芒般的磨齿,磨齿是沟梁相间的“人”字形。阴阳两扇扣合时,黄麻子大喝一声“好了,掌柜的快铲几撮麦麸来铺磨膛”,黄麻子把磨合好后,又抓了几把粮食放在磨眼里,弯着腰,迈开步子,推着磨杠转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新石磨,月月转,推杂粮,磨细面,推得日子红红火火转,发财富贵万万年”。爹一边听着奉承话,一边盯着磨口均匀落下的一圈麦麸面,高兴地说“不愧是老石匠,手艺真好,谢谢你的金口玉言”。爹顺手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按规矩给黄麻子付了工钱。从此,这副全村头号大磨,骄傲地盘踞在“磨道里”,成为我家最重要的固定资产。
而今,随着现代化设备及机械的应用和普及,钢筋水泥代替了石头。也不曾看见那在风里雨里挥着铁锤的乡村石匠,但那往昔打石头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悠悠的叮当、叮当锻磨声还在耳畔隐约飘荡。石器记录着一个乡村的历史,一个地域的风俗人情,而石匠就是这一切生活故事的书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