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辞（组诗）

拨高了三个音阶，如同一丛蒿草

沿一段入迷的折子戏攀爬

在灞河，随处能听见种子发芽的声音

像白鹿塬上那些蹲着抽卷烟的人

他们爬沟，上坡，翻粱，像黎明的猫狸

他们跌倒，翻滚，晒淋，像一块新犁的土坷垃

黄豆芽，麦粒与芒，加上太阳的温度

早已被深深地埋进炊烟

此时，行道树是两行踏春的骈文

风里藏着翩舞桃花的剑

第一枚花瓣落下，刚好砸中

一句泛着古韵的长短句，它们抬一架古琴

顺着锄头和镰刀的叩击爬上脸颊

那只啼血的鸟，是否飞进斜来的水面

为一场欢唱，准备一把老琴

敲扁担的人在田坎上猛吼一声

夕阳应和一声，就翻下山梁

雨水之后，茂盛的草木开始离家出走

老农人磕几星烟灰，眼窝开始湿润

港口

再次收回身体里的冰雪，像是打开一股

向上的力量。在逐渐柔软的阳光里

一束芦苇擎举一条河的浪漫

沿着火车开来的节拍，在春风中歌唱

相思树跟着风，召唤一群逆流的鱼

恰好。阳光从长安塔的另一侧伸出来

踩着老农人的脚印，向上

那些光影的孩子，捉起河对面的塔吊

如同搭着一个城市的脉搏

跳动和鲜活奔涌而来，足以

越过生命的界限，给广袤的原野

交出一粒趟过地火的种子

这是春天的种子，沿着港口

一条河偎着另一条河，自静婉处回眸

流水是光阴的另一行情书

更深的绿，在灞桥上抒写别离

沸腾的雨点，从低处筛出万般缠绵

天空卸下经年的残羽

只待一行鸿雁，带回一场浩大的欢宴

一岸轰鸣，等待另一岸的葱翠

大地被一支昂扬的迎春花牵着

怀里揣着那些思想，在第一场花枝摇曳前

交出山河葱茏，月光，一粒麦子破壳的欢呼

与蓬勃的心跳

奔跑的春天

柳树枝浣洗的夜，春风拔高了三个音阶

长安塔拨开灞河的回形格栅

在浐灞港，号角在黎明前响起

天宝元年的船歌，跟着月光斜进来

扳道工人很久才敲一下，像是城市的钟声

远处，奔跑的黑铁是另一杯春酒

沿地平线啜饮，湖面与天空

沿着冬天的痕迹跋涉

或是一排柳树的起兴

向着风来的方向，探出颤栗眼睛

就这样

拿开身上的一截枯枝，经年的雪

还在一句谚语里积攒光阴

即使含着泪，还是把手从紧攥的手心

抽出。闭着眼睛

拽出一只钢铁的兽，和一串脚印

推开门，沿一条小路，上大路，翻山越岭

一束常春藤，从铁轨下伸出一丛绿

像是一群春天的音符

以三百码的时速，跑进沸腾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