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肆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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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影
一盏煤油灯，在豁口处打了个趔趄
把母亲佝偻的脊梁拓上泥墙
一把锄柄磨出的茧子，轻轻抚过旧报纸
每个铅字都沾着露水的咸
在泛黄褶皱里，种下山头的松涛
那时，五个小脑袋蜷在蓝布被面下
听林冲的红绸缠住山神庙的雪
林黛玉的药罐煨着金银花
鲁滨孙的独木舟泊进芦苇荡
伴随一阵阵鼾声起伏。母亲轻轻叹息
把一窗碎月亮缝成温暖的茧
当黎明第七次啄破窗纸
她将揉皱的故事重新展平
在漏风的土墙上
织一匹会说话的锦缎
一层又一层，裹住我们贫瘠的
童年
梯田
春雷碾过山梁，母亲的脊背
弯成一张满弦的弓，新翻的泥土冒着热气
锄头起落间，一滴汗珠子
在阳光里炸开细碎的虹
指甲缝里的黑土永远洗不净
倒春寒钻进骨缝，把她的膝盖冻成青紫的
红薯头。我们追着鹧鸪跑过田垄时
母亲在肩胛上，藏起梯田的褶皱
一圈一圈的年轮，将山芋秧栽进石缝
在坡地上织出绿色的经纬
站在关门垭的山腰，抬起头
总能看见她的蓝头巾在风里飘摇
像一面褪色的旗
雪夜
第一场雪落下来，母亲的缝纫机开始
彻夜吟唱。粗线穿过顶针的孔洞
把寒冬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那时。我们蜷在火塘边临摹霜花
她握着老火钳教我们写“春”
开始用碎布头，拼凑我们的童年
线脚缠着元宵节谜语，补丁盖着童话黄昏
油灯越来越暗。她眼里的云翳
正变成一场经年不散的雾
最后那场雪无声无息
漫山遍野的针线，攀爬着孤单的坟包
我孤单坐着，却再也无人
帮我拂去额头的雪花
清明
我总在清明时听见山歌。细雨
把墓碑上的影子洗得发白，风穿过松林
翻动着她没读完的《西游记》
野蔷薇攀上老屋的断墙
在沾满灰窗棂，开出鲜艳的花
这是母亲的笑容，就像那时
我们如一粒粒蒲公英四散飘远
她的银发漫过秋后的芦花，只是等待
那抹蓝布衫，远远伫立在那片竹林
围裙兜里焐着新摘的野莓
鞋底还沾着菜园的泥
那些被油灯吻过的夜晚
正在泥土里生根。每当月色漫过
就能看见五个孩童围坐在涟漪中央
看她踩着板凳用木盆接雨
此时，母亲的声音从鲜花中浮起
静静听去，仿佛正在读一封永远写不完的
家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