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满乡愁的老屋（组诗）

1

一把竹筛就是一个秋天

就像母亲的额头。晾晒的青春年华

变成皱纹，随菜叶一同卷曲

随着一粒粒粗盐渗入叶脉

那时她正弯着腰，让脊背

接住一串串漏下的星光

沿着纱窗的风声，每一片菜梗

都是一张发皱的信纸

腌制是另一种书写方式

跟着老屋窖藏的等待

多少年了，这道暗绿的咸

依旧准确地咬住舌尖上溃败的故乡

夜深了，一串露珠在竹筛滚落

我知道，这些结晶

是她一生未曾落下的眼泪

2

雨水日，母亲解开湿润的褶皱

老屋的墙上，还挂着去年的犁头

布谷声正穿过新芽的刺青

从院子最潮湿的角落

唤醒我的哀伤，一件蓑衣在墙角收拢

母亲的褶皱。仿佛她正数着种子

数着屋檐的流水声

数着我幼时的一枚枚乳牙

这样看着，老屋依旧顶着风雨

在一声声泥土裂开的挽歌里

垂落一把麦粒的虚线

一只新燕掠过水洼，刚刚衔走

窗纱上最后一块补丁

转过身，荒芜的菜园涨满倒影

在湿漉漉的门楣上，剥落一层层褶皱

      3

细雨从关门垭的半山腰

弥漫。像是母亲摇动竹筛的声音

纸灰在雨里悬停，一缕苔藓

吞没半截往事。一缕青草的气息

在更低处沉降

此时，我身后的老屋

一蓬蓬杏花簌簌地落下，为我擦拭

一个旧相框。母亲依旧微笑着

用袖口接住檐角溃散的云

把一句句叮咛，安放在每一个

路口。等待一场风

把黄昏编成细密的绳结

老屋就在我的手心，一次次

攥紧一封未寄出的家书

它们淋着异乡的风雨

在掌心，长成一块老茧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