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子成龙

文/潘成祥

乡村的砂石路蜿蜒扭曲，绿叶伴黄的稻田在晚霞的映衬下，貌似复古的油画。王老四蹬着哐当哐当‌的三轮车，背影镶嵌在画里面。老婆翠花坐在车厢里用毛巾擦着汗水，瞟一眼即将成熟的晚稻，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砸了一天墙，包工头老赵给了他240元，夫妇俩感觉挺满意。这不，收拾好工具就往家赶，家里还有个脑瘫母亲呢。这时，翠花的手机响了，是儿子王镇打来的。

“妈，我往你的卡上打了两万块钱，收到了吧？”

“收到了，你哪来这么多钱呀？违法的事情可不能做呀！”

“放心吧。我给奶奶买了药，你去镇上快递驿站拿一下。”

“咋又买药？药盒子上都是洋字码，那药挺贵吧？”

“不贵，一盒还不到2000块钱呢，赶紧去取吧！”

“你自己呢？你也要坚持吃药呀！”

“我吃啥药呀？挂了，忙着呢！”

王老四调转车头，回镇上取快递。如今流行网购，镇上快递驿站忙得很。看到包工头老赵陪他儿子从隔壁邮政所里出来，手上还拿着快递盒子，得意地超王老四晃了晃。一张红彤彤的入学通知书赚取了众人羡慕的表情。老赵家孩子被北京985高校法学院录取为研究生，这将来是要当法官的节奏呀。

王老四夫妻俩回到家，天就黑了。赶紧烧火做饭，伺候老母亲吃喝。累了一天，两人躺在床上不想动，可脑子没闲着。翠花问：“这孩子总往家里打钱，他一个汽修学徒，哪来这么多钱呀？”

“我咋知道，就怕他干违法的事情，现在的年轻人呀！”王老四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翠花叹了口气，说：“老赵比咱俩有文化，会教育孩子，瞧他家孩子多有出息呀!”

王老四夫妇俩这辈子都吃了没文化的亏，窝在家里种几亩地，农闲时去镇上打零工，挣点钱很不容易。可再怎么不容易，也要坚持供儿子读书考大学。买学习机、报补习班以及租房陪读等，哪样都没少花钱。可王镇不喜欢读书写字，整天就知道捣鼓农具电器。同在一个班级里学习，老赵的儿子考上一本院校，王镇只考了个二本。可才读了一年多大学，班级辅导员给王老四打了好多次电话，说王镇旷课打游戏，还跟室友打架，让王老四多关注自家孩子的身心健康。

王老四多次跑到学校，苦口婆心讲了一大堆道理。可后来问题越来越严重－－王镇总是怀疑自己被人跟踪，多次去派出所报案。在辅导员建议下，王老四带王镇去精神病医院检查，居然被诊断为“双向情感障碍”，医生开了一大堆药。夫妇俩就纳闷了，这孩子说话做事挺正常，连家里的空调都会修，怎么就精神抑郁了？

吃不了读书的苦，以后就要吃生活的苦。去年暑假，王老四找到在省城开汽修厂的战友老张，把王镇送去他那儿干暑假工。他还叮嘱老张：“给孩子安排最脏最累的活，多吃点儿苦，他就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了。”谁知暑假结束后王镇死活不愿再回学校了。王老四只得亲自“押”送去，还当众抽他耳光。可王镇返回学校没几天就失踪了。老张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别人家汽修厂里找回来，安排到自家汽修厂继续干活。

在老张的劝说下，王老四慢慢也想通了，不读就不读吧！真要把孩子逼出个毛病，后悔都来不及呀。可最近王镇在经济状况明显反常呀！王老四操碎了心，明知不受儿子待见，他也要去省城看看。

这天一大早，王老四背上一大包土特产，搭乘长途汽车去省城。老张的汽修厂重装了门面，厂里几十号人忙忙碌碌，生意好得出奇。王老四站在厂门口感叹：“我这老战友一年得赚多少钱呀？”老张看见他来了，赶紧招呼他进办公室喝茶。王老四刚把土特产放下，眼睛就四处张望。

老张指着车间拐角处说：“你看，孩子正忙着修车呢！”

王老四远远看见儿子，心里踏实多了，问：“他会修车吗？咋那么多人围着他拍摄呢？”

“老战友呀，你家孩子可不简单啊，他现在一边修车一边搞直播呢。”老张滔滔不绝讲述着，王老四这才了解儿子的近况。

原来，王镇去年干暑假工的时候迷上了汽车修理。一边跟师傅干活，一边阅读汽修书籍，很快掌握了汽车修理常识。事实证明，有些人虽然读书不行，但动手学技术一点就通。别人一年才学会的技术，王镇一个月就会了。老师傅不会的，他翻翻书就会了。老张夸他聪明能干，一再给他涨工资。年轻人嘛！你越夸他就越上头。为了显示自己的本领，这家伙开始拍视频，通过网络讲解汽修和驾驶技术。王镇人长得帅，能说会道，没半年时间，就成了网红汽修工，拥有百万粉丝，接着就开始直播带货。老张的汽修厂自此也成了网红汽修厂，生意比以前更红火，可把老张给乐坏了。

中午，老张带父子俩去五星级酒店吃饭，一大桌同事都夸王镇聪明勤快。席间，老张开始调侃王老四：“你今天来干嘛？是不是要把孩子送到学校呀？将来考公务员？”

王老四说：“你这里相当于民办大学，我把孩子交给你心里也踏实了！”

“这就对了，你别总以为书本里才有知识。你以前不会的，现在会了，那就算学到了知识。年轻人能挣钱养家，就算成人成材了。你知道你儿子现在有多少存款吗？”

王老四盯着老张，再瞅瞅儿子。王镇害羞地低下头。

“七位数，你这辈子都挣不来，知道吗？我每月给他开两万元工资还不如他直播赚得多呢，明年我要给他汽修厂股份，否则留不住人呀！”

王老四额头青筋凸起，张大的嘴巴好半天也没合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