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游眺(唐·韦应物)
凿山导伊流,中断若天辟。
都门遥相望,佳气生朝夕。
精舍绕层阿,千龛邻峭壁。
日落望都城,人间何役役。
出洛阳城沿伊河南行20里,中岳嵩山蜿蜒而至的余脉,至此已为伊水中断,形成东西两山夹拥伊水的自然奇观,站在东岸香山脚下隔江相望,西岸龙门山绵延1公里的峭壁间,峰窝般地镶嵌着难以计数的龛窟雕像,这里便是闻名中外的龙门石窟。登级攀阶,抬头放眼,窟里龛上,佛像满山,小者高不盈寸,秀骨清姿;大者高达数丈,慈祥庄严。从万丈红尘的古都洛阳,一步跨入青山绿水的幻世佛国,实现了心理空间的一次巨大转换。
历史之门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女娲补天》)传说中那个洪水泛滥的上古时期,龙门东西两山原本相连,伊水流至龙门山南,受阻于此无法北流,导致洪水泛滥人为鱼鳖。大禹带领百姓凿开龙门,伊水便从两山之间汤汤流出,与洛水相会后一起注入黄河。“昔大禹疏龙门以通水,两山相对,望之若阙,伊水历其间,故谓之伊阙。”(《水经注》)因此,这里就有了一个形象化的称谓——伊阙。龙门山被伊水分为东西两半后,其东山于武则天建香山寺后专称“香山”,而西山仍称“龙门”。
“龙门”之称,据说始于隋朝。相传,隋炀帝登上洛阳城北的邙山时,远眺伊阙风景,十分震惊,感叹“此非龙门乎,自古何不建都于此?”随即下诏建都洛阳,把皇宫大门正对伊阙。自此,龙出洛阳,天阙为门,伊阙又称“龙门”。
龙门伊阙,这片大禹治水之地,曾经爆发过一场战争。公元前293年,韩、魏两国以公孙喜为主帅,率联军24万进据伊阙,攻击秦军。伊阙为韩、魏门户,两山对峙。联军数量虽倍于秦军,却各求自保,互相推诿,不肯先战。白起利用对方这一弱点,采取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战术。先设疑兵牵制联军主力韩军,然后集中兵力出其不意猛攻魏军,魏军仓促应战,阵脚顿时大乱,伊阙地形狭窄,不利全军展开,纵有优势兵力,也难前后呼应,很快便被打败,主帅公孙喜被杀。秦军全歼魏军后,韩军侧翼暴露,白起从正面和侧翼夹击韩军,韩军很快溃败,主将暴鸢逃走。白起乘胜追击,全歼韩军后,顺势夺下五城,从此韩、魏门户洞开,东进之路扫平。如今龙门桥东有个擂鼓台,据说就是当年伊阙之战时,白起擂鼓助战的地方。
远去了滔天浊浪,黯淡了刀光剑影,代之的是梵音佛光。历史翻到公元493年,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因笃信佛教,便在龙门山上开凿石窟,发愿造像。这项浩大的工程,前后持续了四百多年。
如今,治水的号子早已消逝于伊水的波光,战争的风云也已经消隐于龙门的上空,佛陀的微笑点化出这里的安详。当如潮的游人涌向石窟,探询一尊尊石像的秘密,又有谁会想起,这里曾是大禹的治水地,春秋的古战场!只有我们认识了这层历史,才会更深切地体会到,不高的龙门为什么如此厚重,不宽的伊水为什么如此流深!
躜禹之绪,变沧海为桑田;武以止戈,化干戈为玉帛。如今,人们来到这片虔诚祈福的圣地,恭敬地站在龙门石雕佛像前,仿佛既是在翻阅一卷厚重的史书,又在徜徉一座艺术的殿堂。浩瀚典籍衬托出帝王神影,宽广袈裟包含着神秘微笑。千年青史,千年壮举!当我们沐浴着春天的烟雨,置身于佛国的清凉,太阳瞬间便把佛国照亮,伊水都在欢颂着佛章。
众妙之门
大约公元一世纪前后,大乘佛教兴起于印度北部,宣称自己修行是为普渡众生,认为佛陀不仅是导师,更是超人;释迦牟尼佛身虽去,但法身永存,而且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直接对佛进行崇拜,极力宣扬造像功德。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佛教徒开始大量制作佛像。
而窟寺既符合佛教的遁世隐修,又与印度的气候条件相关。由于印度处于南亚次大陆,气候湿热,雨季漫长,这些因素不利修行;故此印度人很早就在冬暖夏凉的岩洞石窟中起居打坐,锤炼身心。梵语称为“僧伽蓝”,中文全称“石窟寺”。这种窟寺方式也随着佛教传入中国,中国佛教又将其发扬光大,于是才有了云冈、龙门、敦煌等石窟遗存。
龙门石窟山清水秀,环境清幽,气候宜人,万象生辉,被列为洛阳八景之冠。白居易曾夸“洛都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如此风水宝地,又因石质优良,石窟自然应运而生。
于是,笃信佛教的游牧民族,出于对佛的虔诚,就以出资造佛的形式,延请工匠营造佛像,以备自己随时供奉,北魏时期达到顶峰。在当权者的资助下,在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建起了云冈石窟。孝文帝迁都洛阳之际(公元493年),又把造佛热情带到中原,开始营建龙门石窟。之后历经东魏、西魏、北齐、隋、唐、五代、宋等400余年的营造,其中北魏和唐代大规模营建有140多年,从而形成了南北长达1公里,具有2300余座窟龛、10万余尊造像、2800余块碑刻题记的石窟遗存。在龙门所有洞窟中,北魏约占30%,唐占60%,其他朝代仅占10%。
第一次大规模开窟造像为公元493年至528年间,北魏孝文帝、宣武帝和孝明帝时期共计35年。此时塑造出“秀骨清像”“褒衣博带”的佛像,适合中原汉民族的审美文化趣味,因此被称为“中原风格”。现存最有代表性的有古阳洞、宾阳中洞、莲花洞、皇甫公洞和魏字洞等,全部集中在龙门西山,而且大多是皇家石窟。其中古阳洞是北魏皇室、贵族造像最为集中的洞窟,也是龙门石窟中开凿最早、内容最为丰富。龙门石窟2800块碑刻题记中,古阳洞就占了800多块;著名的魏碑“龙门二十品”中,十九品就在这里。
第二次大规模开窟造像是公元636年至746年间,唐代唐太宗、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时期,前后历经四帝共计110年。形成了风靡中、日、韩的寺窟造像风格——“大唐风范”。最具代表性的有龙门西山的潜溪寺、宾阳南洞、敬善寺、奉先寺、万佛洞等;龙门东山的大万伍佛洞(擂鼓台)、高平郡王洞、看经寺等。在三分之二的唐代造像中,又有80%出自唐高宗、武则天当政时期。辗转于洞窟之间,不难发现,从宗教到艺术,从造像、雕刻到美术、书法、音乐、舞蹈,乃至建筑、医药,龙门石窟不仅是大型的石刻艺术博物馆,更是一处熠熠闪光的文化宝藏。
仰望着这些千姿百态的雕像,我们仿佛看到千百年前,伊水两岸的悬崖峭壁间,支架纵横绳索密布,人群蚁接工匠蜂作。他们头顶炎炎烈日,面对森森崖壁,或一绳悬空,或众力撬岩,或叮当锤凿,或临炉淬火。斧凿声声,响彻着龙门峡谷;汗珠滴滴,浸润着坚硬岩石;目光沉沉,满含着虔诚执着;火把簇簇,映红了伊水逝波。这些工匠姓甚名谁,早已无从查考,但他们创造的龙门石窟,却穿过千年风雨,一直屹立至今。
艺术之门
龙门石窟最早的古阳洞,是由一个天然石灰岩溶洞开凿而成。窟顶无莲花藻井,地面呈马蹄形。主像释迦牟尼,着双领下垂式袈裟,面容清瘦,眼含笑意,安详地端坐在方台上,侍立在主佛左侧的是手提宝瓶的观音菩萨,右边的是拿摩尼宝珠的大势至菩萨,他们表情文静,仪态从容。而飞天则体现出韵律美和形式美的典型特征,表现出造型的多变和动势,她们四肢柔美,身躯修长,体态婀娜,有着似近非近的距离美感,不像西方天使直接长对翅膀,而是靠身躯、四肢、飘带等元素的配合,如身体的扭曲翻转、手足的优雅舒展、裙带的飘舞招展,这些态势共同营造出一种凌空飞舞的浪漫,烘托出她们自由洒脱恣意徜徉在美好佛国的景象,表达出中国人文那种委婉、含蓄的境界。
宾阳洞是北魏宣武帝为孝文帝及文昭皇太后追福开凿营建,以铭记孝文帝迁都洛阳,推进汉化改革和促进民族融合的丰功伟绩。此洞历时24年,用工超80万个。其中宾阳中洞最具代表性,前壁浮雕《皇后礼佛图》刻画的是文昭皇后礼佛行进的场景,整个雕塑生动传神,以皇后为中心,宫女侍从衣着鲜丽,前后呼应,有的手执莲花,有的回首顾盼,有的面含笑意……前簇后拥地向前行进。后壁则描绘了《皇帝礼佛图》,构图精美设计巧妙,堪称古代浮雕的精品。两图现分别藏于纽约市博物馆和美国纳尔逊艺术馆。
东山看经寺洞窟内,最引人注目的是窟壁下部的29尊罗汉浮雕,他们身高1.8米左右,或身披袈裟,或袒露肩臂,或半祼上身,手中各持念珠、香炉、锡杖、莲花等物件,姿态各异,气度不凡,栩栩如生,形神皆备。这是我国现存最精美的一组唐代罗汉群像。值得一提的是,位于南壁的第一尊雕塑曾被盗,后藏于加拿大国家美术馆。2001年,加拿大归还了这尊雕像。29尊罗汉今天齐聚一窟,游客多少会生一丝慰安。
更为精妙的是万佛洞外南壁上一尊观音菩萨造像,以一个优雅的女性身姿进行展现:头部向右倾斜,身挂璎珞宝珠,披巾横于腹膝间,左手提净瓶,右手执拂尘搭于肩上,身体呈“S”形曲线,姿势优雅大方,是龙门众多石刻菩萨的精美典范。
奉先寺是龙门石窟中规模最大、艺术最精的代表性洞窟,在南北宽约36米、东西深约40米的门形崖面上,11尊佛像依崖排开。居中而坐的卢舍那大佛,慈悲与威严的完美融合!造像通高17.14米,仅头部就有4米,耳长近2米;面部丰满圆润,双眉弯如新月,一双秀目微微凝视前方,鼻梁挺直,小小嘴巴微含着祥和笑意。这微笑背后,或许蕴含着古人对人生的深刻洞察,对苦难的超脱与对幸福的追求。它不仅仅是一种艺术表达,更是一种精神寄托,一种对存在意义的追问。卢舍那两侧,侍立着老成持重的迦叶,温顺聪慧的阿难,雍容华贵的菩萨,英武雄健的天王,咄咄逼人的力士,与大佛一起构成一组极富动态的群像。
龙门石窟堪称世界上造像最多、规模最大的石刻艺术宝库,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中国石刻艺术的最高峰”。
演化之门
佛教原本没有佛像。佛教徒认为佛是人天之师,其智慧、人格、道德以及其他各方面都是完美的、圆满的、至高无上的。因此不能用普通人相貌来表现佛陀的形体和相貌,所以原来只是以佛的脚印表示佛的存在,以菩提树表示佛的智慧。后来古希腊雕刻传入古印度,受希腊文化的影响,佛教徒吸收了希腊艺术的表现形式,开始以人的形象来直接表现佛陀的容貌和身体,在中印度首先形成了后来的秣兔罗艺术。
随着大乘佛教传入我国,石窟造像在北魏大举展开,早期的佛像从造型上保留着印度毽陀罗和秣兔罗艺术的一些特点,长方脸型,宽大肩膀,发卷鼻直,袈裟厚重或贴身等,颇具超凡脱俗、粗犷威严的特点。而到了北魏的龙门造像时,大佛姿态已由云岗的雄健可畏转变为龙门的温和可亲,趋向于活泼、清秀、温和的造型。代表性洞窟是西山的古阳洞、宾阳中洞和莲花洞。
宾阳中洞内为马蹄形平面,穹窿顶,中央雕刻重瓣大莲花构成的莲花宝盖,莲花周围是八个伎乐天和两个供养天人。它们衣带飘扬,迎风翱翔在莲花宝盖周围,姿态优美动人。由于北魏时期崇尚以瘦为美,所以主佛释迦牟尼面颊清瘦,高鼻大眼,脸含微笑,脖颈细长,体态安详;衣纹密集,雕刻手法采用北魏的平直刀法。由于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实行了一系列汉化政策,所以洞中主佛的服饰一改云冈佛像那种偏袒右肩式袈裟,而是身着宽袍大袖袈裟。那清瘦的面容、大大的眼睛、细腻的衣锦,加上窟顶飘逸挺健的飞天,让人瞬间有种置身西域、沐浴佛光的感觉。
由于北魏朝廷崇尚本土化,佛像的脸谱也逐渐民族化。衣着上,以前印度的袒胸露臂逐步为褒衣博带所替代。又因北魏时人们追求瘦削的身材,因此佛像都是秀骨清相。加上魏晋时期,社会上追求摆脱世俗的潇洒风度,佛像表情也就异常丰富,常常带着不可言说的微笑,似乎极具智慧地洞察事理人心,这种洒脱成为魏晋之美的最高标准。
到了魏晋后期,人们的审美又发生变化,中原渐渐开始以肥为美,佛像的小肚腩悄然出现。尤其是到了北齐时期,佛像的脸型变得饱满。而到了隋唐时期,由于社会繁荣昌盛,造像愈发和现实结合,世俗化倾向更加明显,原本的卷发变为类似中国道士或唐代妇女发髻的造型,脸庞呈现圆胖脸型,下巴丰满成双重,鼻子有所变短,嘴唇由宽弯变得窄厚,眼睛由半闭变得睁开。双肩宽厚,胸部隆起,衣纹使用圆刀法雕刻,更显行云流水晓畅自然。
唐代造像继承了北魏的优秀传统,又汲取了汉民族的文化,创造了雄健生动而又纯朴自然的写实作风,达到了佛雕艺术的顶峰。代表性洞窟有潜溪寺、双窟、万佛洞、奉先寺,还有东山的擂鼓台和看经寺。唐高宗、武则天时期,无论数量上还是艺术上,都达到了艺术的顶峰。
龙门石窟远承印度石窟艺术,近继云冈石窟风范,与魏晋洛阳和南朝先进深厚的汉族历史文化相融合开凿而成。它一开始就融入了对本民族审美意识和形式的悟性与追求,使石窟艺术呈现出中国化、世俗化的趋势,堪称中国石窟艺术变革的“里程碑”。
从龙门石窟还可看出,其实“胡人”汉化的过程,也正是汉人胡化的过程。两者构成一个“双向同体涡旋互生”的交融模式。从北魏开始,汉人大量汲取北方和西域少数民族的生态文化。中华文化就像骑上了草原骏马,鞭鸣蹄飞,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量。鲁迅说“唐人大有胡气”,即是指此。
天佑之门
作为中国古代三大石刻艺术宝库之一的龙门石窟,从北魏皇家主持开凿以来,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在诸多佛像中,有的被偷被盗,让人愤慨;更多风化严重,令人唏嘘。为什么唯独卢舍那“颜值”完好,历经千年容颜如初?更令人不解的是,坐落在伊水之滨的龙门石窟,为何没被一次次洪水吞噬,反而风雨不动安稳如山?
难道洛阳龙门不会发生洪灾?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就在2010年下半年,大雨袭击洛阳一带,洪水肆虐渐成势力,伊水滔天滚滚而来,沿河大桥纷纷垮塌。正当大家满脸惶恐声声哀叹时,奇怪的是洪水来到龙门前,怒涛突然驯服,激流马上平静。难道真有佛祖保佑菩萨显灵?一时流言四起众说纷纭。
地质专家查阅史料后感到惊奇,不止这次大水龙门安然无恙,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上百次洪灾,都奈何不了石窟的一根毫毛。真当专家辗转寻觅百思不解之际,直到听见岸边窟下的潺潺水声,才算恍然大悟找到答案。
龙门石窟的岩层易受腐蚀,受到重压后会出现褶皱,即岩石间出现缝隙,也就是自然力下形成的溶洞。因此在伊河两边,龙门石窟的整个底下就像城市地下的排水系统,窟窟窿窿的“下水道”分流着暴涨的伊水,龙门石窟就巍然屹立安然无恙。这时古人智慧,还是天佑龙门?
那么卢舍那大佛为何美颜如初?要知道龙门石窟有些佛像已经腐朽不辨、色泽昏暗,甚至缺胳膊少腿,唯独卢舍那还清秀富丽、五官端庄?
专家们发现,卢舍那佛像的石料和其他佛像的石料,表面上看并无二致,都是中原一带的石灰岩。可是岩石与岩石也有细致区分,就算同一山体的岩石,矿物质含量也不尽相同。通过对卢舍那佛像以及近旁几尊腐朽严重的佛像采样化验,发现腐朽严重的佛像都是高含量氧化镁石料,而卢舍那佛像的石料属于白云质灰岩,氧化镁含量低,耐腐蚀、硬度高,抗风化能力强。所以当时的工匠为卢舍那(传说是武则天雕像)选用了最耐腐蚀的白云质灰岩石料开凿,也就是为什么卢舍那历经千年没有腐朽的原因。
也许千年前的工匠测不出白云质灰岩氧化镁含量的高低,但他们肯定知道这种岩石耐腐蚀、抗风化的道理!
感恩龙门
1500多年,一切都已风流云散,唯有石头站立着,微笑着,行走着,走进二十一世纪的第二十五个春天。
石头,也只有石头,雕进了数个王朝的历史,一个民族的灵魂,雕成了与社会相对应的生动世界。那些只能从历史典籍中找到的鲜卑、胡人等字眼,在这个精美的艺术宝库中得以复活,看到他们从狩猎到农桑,从大兴安岭嘎仙洞,到敕勒川,到平城,到云冈,到龙门。天苍苍,野茫茫,不见了风吹草低处的牛羊,惟见到石窟内一张张笑脸,一道道衣褶,溶进了一波波伊水,溶进了中华民族的海洋。
的确,石头成为文明最好的载体,半部文明史就雕刻在上面。于是,消失的北魏王朝,在石头中得到了永生。当然,石头本身并不神奇,只因注入了人类的智慧和情感,才变得精彩绝伦、美仑美奂……
在龙门,时间悄然静止,空间无限延伸。在龙门,历史与艺术,不再是一种抽象概念,而是一种真实存在,可触可感。那佛像,也不再是静态的雕刻,而是把高尚的情操、丰富的感情、开阔的胸怀和典雅的外貌,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诞生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你仿佛能看见和听到,那隐约的梵音、飘渺的佛乐,还有仙女们起舞时那出水的“曹衣”当风的“吴带”。那石壁上的舞伎,好像刚刚停止舞蹈似在小憇,而她们身后那些弹着筝、琵琶、箜篌的乐女,还在摆弄着手中的乐器。雕像的衣袂,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带着一种超现实的飘逸感,优雅而灵动;菩萨的身姿,不知是从何处走来的精灵,真实又梦幻。他们不仅是艺术的杰作,更是精神的追求。反映出不同历史时期人们的审美观念、宗教信仰和社会价值,是人类文明的生动见证。
感谢那些创造不朽生命、永恒艺术的能工巧匠。想象着遥远的一千多年前,他们前赴后继,响应风从,云聚于此。或许迫于皇权的威逼,或许只因生计的无奈,或许出于艺术的追求,不得不抛妻别子与石为伴。在这凄清如许的伊水之滨,在这坚硬似铁的龙门山上,仅凭最原始的铁锤、钢钎与堑子等,锤凿出数千个大大小小的窟龛,雕刻出10多万尊神态各异的佛像,打磨出惊艳世界并要永远惊艳下去的艺术生命。这是怎样一种执着,一种精神,一种信念?
我仿佛听到满山的“叮当”交响,这种声音穿越千年穿越洪荒。“叮当”不绝,火星四溅,工匠们没日没夜地挖窟,锲而不舍地凿佛。以巧夺天工的技艺,想落天外的构思,坚定不移的信念,普救众生的情怀,并经过一代一代的接力,数以百年的积攒,打磨出他们心目中一座座崇高圣洁的佛像,留给我们一片片壮丽辉煌。
龙门石窟,每一座雕塑都饱含着创造者们的激情,每一座佛像都蕴含着能工巧匠的生命。“佛”字由左边的“人”与右边的“弗”构成,“弗”为“不”的同源字,加单人旁就是不凡之人,说明称之为佛的人,本就是超脱凡人欲念、思想的人。那些能工巧匠,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不是这样的佛?
创造美的人,奉献爱的人,其实都是佛!这些“佛”们,值得我们铭记,值得我们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