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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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氤氲，朝兴科研所刚上完晚班的两男一女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拖着一身疲惫各自赶往一个叫做家的港湾，而是心有灵犀地漫步于河岸的夜色里，兴致盎然地探讨着“什么东西可以让人持续兴奋”的话题。
一付镀金镜框衬托下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梁焕焕说：“当然有，比如酒、药物、毒品等都可以让人兴奋。只不过，喝酒了，不能开车，吃药了，有毒副作用，吸毒了，精神致幻，容易上瘾，具有不可控性，更违法。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忌太多，约束太大，这世上就没有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可以消除广大民众的后顾之忧了吗？”
佛陀脸黄光光说：“小样，我有办法。”
素来以貌取人的李晓晓一脸的不屑，说：“就你，能有什么狗屁办法？你要是能将这个世界难题给解决了，你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大爷！”
黄光光说：“我不做大爷，我只想做你家的老爷，那样，你就不会一门心思只念叨着梁焕焕的好了。”
李晓晓窃笑，说：“我念叨梁焕焕的好那是因为他有本事，我就是要嫁给有本事的男人，要不，你也整出点本事来让我瞧瞧。”
梁焕焕一看气氛不对，连忙打断说：“扯远了。”
黄光光不依不饶，说：“李晓晓你等着，假以时日，我会让你看看谁是真爷们！”
李晓晓听了，只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把五脏六腑笑岔气来。
是夜十二点，黄光光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则微文：亲们，从即刻起，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要到一个可以让南柯之梦化为现实的世界之中去，莫问去处，莫问前程，为了我心爱的姑娘，加油！！！
習日一早，李晓晓便被梁焕焕火急火燎的电话吵醒：“晓晓，你看了黄佛陀发的微文了吗？这小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尽干傻事去了？”
“咋了？”李晓晓一脸的茫然。
梁焕焕说：“黄佛陀三更半夜在朋友圈上发了莫名其妙的微文，我担心他出事就给他打电话，可怎么也打不通，你说他这是怎么了？”
“他这人就那样。”李晓晓一脸的淡定，“你知道的，他顶上这颗塞满歪门邪道的脑子，整天除了胡思乱想，从来没正经过。昨晚他还痴心妄想着做我家老爷，你说气人不气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又传来熟悉的略带磁性的声音：“晓晓，黄佛陀该不会走火入魔、以非常方式寻找极乐世界去了吧？”
“不会吧？”李晓晓不想将简单问题复杂化，“黄光光做事向来只有三分钟热情，热情一减，立马像回渠之水，打道回府了。别瞎操心了，我还有点困，想再睡一会儿，挂了。”
挂了电话，李晓晓辗转反侧，她寻思，是不是昨晚自己说的话对黄光光打击太大，以至于黑了眼横了心，以非常之举处非常之事，藉以挽回丢失的所谓尊严了呢？这样想着，从不拿正眼看人的李晓晓的内心忽然掠起一丝难得的惶恐与不安，以至于，愈是往下想，心情便愈加变得沉重，及俟如约而至的手机闹钟铃声把她从烦乱的心境中带出来才恍然惊觉，原来，自以为“挣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自己，到底也只是一个挣不脱世俗牢笼的泛泛之辈。
“我要不要找找他？”李晓晓稍为舒展的心多少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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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李晓晓寻找黄光光的心情早已由急切转为倦怠，并随着她与梁焕焕男女关系的不断升级，昔日不起眼的黄光光也逐渐淡出她的视线，成为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一个虚无的人物。
这貌似不是她的错。
个人情感上的东西，有时候很难把握，如同匆匆从指尖溜走的时光，晃一晃，荡一荡，蓦然回首时，早已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李晓晓是凡人，自然也不例外。她没有懊恼，觉得自己并不亏欠别人什么，如果非得从鸡蛋里挑出一根半截莫须有的骨头来说事的话，她只能昧着良心说句不地道的话：“黄光光，如果可以，下辈子的下辈子我再考虑一下做你的女人吧！”
三年前，仿佛一夜之间从地球上蒸发了的黄光光自然不知道李晓晓此刻的真实想法，或许是天真的他还抱着一丝幻想，那就是有朝一日成为真爷们的他，雄赳赳气昂昂地突然出现在对他从来只有俯视没有正视更谈不上仰视的李晓晓面前，让心爱而孤傲的女人睁大眼睛看看，早已蜕变成真爷们的他有没有资格做她的老爷。可悲的是，黄光光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世界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物如此，人如此，人心更如此。
梁焕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打少了充当刺头角色的黄佛陀对他可能构成的隐形威胁，早已视如囊中取物小菜一碟的李晓晓，反倒让他有如沐春风如饮甘泉的感觉，相对霸王硬上弓的干净利落，他更喜欢顺乎自然，享受水到渠成的快感。任何的造作、捏合、粉饰、涂抹都会让他觉得不舒适，甚至是恶心与反感。当然，一切能够令他有恃无恐的前提是他还年轻，还有大胆尝试的资本，就像这三年来他一如既往试图寻找的可以让人持续兴奋的东西。可惜的是，三年的不懈耕耘，至今仍然盼不到他希望结出的果实。这让他很无奈。
梁焕焕隐约感到孤家寡人的力不从心，这种突然涌起的消极思绪，感叹之余，让他不然而然地想起昔日朝兴科研所“嘻哈三剑客”醉里挑灯看剑的快乐往昔，这一刻，他忽然明白，那哭中有甜、笑中有泪的难忘过往，自打身边少了黄佛陀这个潜在对手，自己就像瞎了眼瘸了腿的一匹烈马，再也燃不起华山论剑试比高的激情。
“我这是怎么了？我又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梁焕焕眨了眨茫然无绪的眼睛，任天际的最后一道明光一点一点地被黑夜所吞噬。
几年来，社会上越来越多的人以不负责任的任性，在酒驾、醉驾甚至是毒驾中付出惨痛的代价，这让身为项目负责人之一的梁焕焕倍感压力山大。回想当初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科研立项，三年后的今天，科研项目以几乎交白卷的方式厚颜无耻地原地踏步颗粒无收，即便上头没有明面上的责怪，你梁焕焕怎么着也得冒个泡表个态吧？当然，科研上所面临的技术攻关问题，那是业内的常态，不是口头上下了一番豪言壮语，然后在实验室的温床里把黑发漂白了就一定能够突破瓶颈的，对日渐黔驴技穷的梁焕焕而言，这是摆在他面前的一座几乎无法逾越的高山。
李晓晓从微妙中看出了端倪，心中也是徘徊不定，这让已经献出处子之身的她感到莫名的恐慌。当初，由于自己对梁焕焕的盲目自信，不仅献上了三年青春，还献上了自己守身如玉的身体，如今期待的奇迹并未出现，憧憬的未来却变得虚无缥缈，舍之？弃之？一时间令她挣扎难安。
这世上有没有这么一种东西，只提神，不伤身，并为大众所接受？酒能兴奋神经，却因为具有不可控性而为人所忌惮；毒品与法律相违悖，是不可触摸的红线；药物或特效饮料虽能迅速提神，但毒副作用与不可知伤害也很明显。这些世人皆知的共识，长时间充斥在梁焕焕固有的意识里，让他在四角的天空下找不到跳出云层、鸟览天下的方法，困惑中，他想到了黄佛陀的自我消失。一激灵，梁焕焕突发奇想，对呀，黄佛陀能做的事为什么我就不能做？夜郎自大非自大，只因困守群山中。不出去走走看看，又怎么了解这个未知而充满神秘的大千世界，怎么让自己走出狭隘、找寻解密的灵方？梁焕焕像是撕破了无尽黑暗的一个口子，越想越兴奋，更加坚定了他选择痛痛快快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释放压力之同时寻找解决问题方法的决心。于是，仿佛一念之间大彻大悟的梁焕焕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任性，在一个风清云淡之夜，瞒着对理想的爱情开始动摇的李晓晓，像夜色般沉寂地踏上不可预知的旅途。激情与任性是容易让人忽略旅途上客观存在的凶险的，三年前把黄光光当成笑话的梁焕焕，很快就以步其后尘的洒脱，成为另一个可怜之人的无尽牵挂。
梁焕焕的不辞而别，让李晓晓滋生出一种被人遗弃的伤感，慌乱中，免不了四下打探男友的消息。只是，毫无意外的，三年后的梁焕焕成为了如出一辙的黄光光的一道影子。
决定让自己的世界静如处子之身不受外界干扰的梁焕焕，选择了远离是非之地。途中，他来到一个江南小镇，意外地发现当地人有煮茶沐浴、以茶代酒的习俗。走访后获悉，长时间饮用特制茶可以起到明目提神延年益寿的神奇效果。这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有记载。此前，他也曾造访过广西贺州的一个瑶族文化体验馆，里面提供的特色服务——药浴，据说具有解除疲劳缓解压力，同时还能起到美颜养生之功效。想至此，他不由得灵机一动：何不在茶上面下工夫，研制出一种可以驱劳提神美颜养生的茶饮品呢？此时，一个崭新的名词——“茶驾”，正从他一触即发的意念中悄然生成。憧憬着茶驾的无限可能，他断然决然地选择留在了小镇，开始着手准备潜心研究足以令世人精神为之一振的神奇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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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说，人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怀有梦想的梁焕焕选择了任性，选择了研制天下独一无二的妙方，这原本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自己肯努力，成功便是迟早的事。可是他好像忘了自己毕竟不是神而是人，他的那点拿不出手的本事，还没有达到足以一步登天的地步。
梁焕焕不管这些。如同当年突然消失的黄光光一样，耍起性子来的梁焕焕纵是面对拿破仑大炮的威胁也是吓不回头的。三年了，毫无建树的他时刻感觉到危机感的存在，这种危机感是空前的，也是压倒性的，他非常清楚，即便李晓晓表面上不作声不表态，也能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感觉到微妙的变化。这悄无声息的变化就像一双无形的黑手，紧箍住赖以呼吸的咽喉，成为他挥之不去的痛。这深沉而飘渺的痛，让他强烈地意识到，男人是要有本事的，否则会被女人鄙视一辈子。他不想也不愿成为一个连黄佛陀都不如的人，男人。
这天，梁焕焕又到镇上的居民中走访，在南街的一户人家中，主人陈永生正在院子里后脚踩着前脚地忙碌着。眼尖的梁焕焕看着扎成一捆一捆铺晒满地的各种草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大叔，您好！打扰您了，我叫梁焕焕，来自莞城，您叫我小梁就行了。我是来镇上采购草药的，您这满地的东西都是宝贝呀，不知是否出售？价钱嘛，好商量，您先报个数，看看合不合我的意。即便交易落空，好歹也是买卖不成仁义在，是吧？”
陈永生懒散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梁焕焕一眼，冷冷地说：“小梁是吧？你真的是来采购草药的？那你可是来错地方了。你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清风镇是以什么闻名天下的？”
梁焕焕一听，心想，糟了，准备工作没做足就冒然行事，现在好了，一头扎进干泥里，碰到一鼻子灰了。
“大叔，茶叶是清风镇的名片，我可不敢亵渎它。不过，我此番前来贵镇，确实是专门采购草药的。我听朋友说，清风镇有一位制茶用茶的民间高手，若能有幸品尝到他的特制茶，可算是天掉馅饼不虚此行了。朋友还说，这位高人的特制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能够品尝得了的，据说喝过此茶的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商海大亨，无一不是赖字写在头上不想走了。高人无奈，只好隐姓埋名，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自此，高人特制茶的消息不胫而走，天南地北的寻访者更是络绎不绝，不肯停歇。”
“小梁，你这小道消息从何而来？所谓‘江湖传言，十传九虚。’我在清风镇生活了数十年，也没遇到过你说的那个所谓高人，你要是也冲这个闲人杜撰的高人而来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要犯《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自欺欺人的低级错误了。”
“大叔教育的是。本来我也对瞎猫碰上死老鼠的好事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既然来了，好歹也碰碰运气吧。大叔，您说呢？”
陈永生见梁焕焕一付浪子不回头的德性，无奈的摇摇头，说：“随你怎么想。你该不会是看上我的草药了吧？草药确实是好货，只不过，对不住，我的草药不外卖。”
“不卖？那您晒那么多草药干什么？”
“小梁，说漏嘴了吧，一看你就是个外行人。明人不说暗话，还是老实交待一下你打着采购草药的旗号，主动接触我的目的吧。”
梁焕焕心中一凛，脸上一热，讪讪地说：“大叔，我真的没恶意。”
“哦，没看出来。小梁，做人要实诚，要是心术不正，请恕我陈家庙子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大叔，我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大叔，其实我是冲您的名气来的。我爱茶，对茶道略有研究，只是目前遇到了困境，难以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突破。这让我很为难。想必您也知道，一个人要想在一个大众化的领域有所建树，要是没有一些有说服力的实质性进展，是根本不可能被世人认可的。在中国，先人对茶道的研究，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更是对茶的功效予以明确的阐述，认为它具有‘止渴，清神，利尿，治咳，祛痰，明目，益思，除烦去腻，消炎解毒’等功效。对于大众认可的东西，我没必要进行过多的验证与研究，我只是想从这一神奇之物中提取出一种特别的东西，能够为我泱泱大国之民众带来意想不到的福音。大叔，您愿意帮我吗？”
“小梁，一个人心揣梦想是好的，至少说明这个人生活态度积极，乐观向上，对己对人对社会都无害处。不过，我们也应该尊重现实，因为现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一个人光有梦想有斗志还不够，还得有足够的理念作支撑来实现梦想。哥德巴赫猜想不是天马行空的幻想，牛顿定律也不是被树上掉下的果子砸出来的。你想对茶进行别开生面的研究，这个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只是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吗？”梁焕焕扪心自问，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当初他学黄佛陀的任性一走了之，原想着凭借自己的才华与努力，开创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争奈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不，头一个回合便使自己身陷囫囵之中，岂不令人贻笑大方？
“大叔，跟您透个底吧，若说全无准备，那是连自个儿也不相信的假话；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您又要说我把牛吹上天了。确实，牛皮不是吹出来的，午餐也不是张嘴就有的。在这里，您是前辈，是特制茶的第一话语人，我此番冒昧登门拜访，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真心实意地向您请教制茶的技艺，如能得您真传，哪怕是万分之一，我也感激不尽，永铭于心！还望大叔成全！”说完，不由分说，梁焕焕双脚跪地，磕头就是一拜。
陈永生不想梁焕焕会有如此一着，慌忙上前将他扶起，说：“小梁，快快请起！你这不是折杀我了吗？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轻易向人下跪？自古跪拜之礼，一为父母，二为尊长，三为师长。我虽年纪稍长于你，但并非你的生身父母与授艺恩师，故而这跪拜之礼，我是断然受不起的。况且我身无一技之长，即便你拜我为师，我也不能授你技艺，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打哪儿来就打哪儿回去吧！”
“大叔，您是不是觉得我两手空空而来不够诚意？我这就回去备足物什，回头再行拜师之礼。”
“站住！你这是什么话！在你眼里，我陈永生就是个重财轻义的人吗？你要这么想，请恕小老无礼，掷下这逐客令了！”
“别别别，大叔千万别误会！有话好说嘛，我只是心急，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小辈一般见识。”
“这还像句人话！”
“来者是客，大叔也不请我这个远方客人喝杯茶解解渴？”
陈永生似乎这才意识到怠慢了人家，一边赔礼道歉一边将梁焕焕请进屋里，分宾主坐下，然后烧茶洗杯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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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焕焕趁这个空隙打量着屋内的光景。但见一道古铜色屏风将并不太宽敞的客厅一分为二，前为可以喝茶聊天看电视的客厅，后为与厨房贯通的饭厅。大门右侧，一套被岁月洗礼得有些泛白的楠木家私呈半包围状围着水果桌自然陈列，三米开外的背景墙上，一台国产知名品牌电视点缀其中，电视两侧分别摆放着一盘发财树和一盘玉树，其寓意不言而喻。翻新茶几的左侧安放着一个茶柜，柜台上，天下名茶一一罗列充斥其间，顶层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的却是饮誉世界的清风镇招牌名茶俏回春，细细闻之，淡淡清香扑鼻而来，令人未饮人先醉。
正当暗自感叹之余，忽见陈永生已泡上茶来。梁焕焕道了谢，凑鼻上前闻了闻，说：“大叔，这道茶该不会就是清风镇招牌名茶俏回春吧？”
陈永生笑了笑，说：“是，也不全是。俏回春作为压镇之宝，不是一般人能够随意品尝得到的。我的茶也不赖，丝毫不逊色于俏回春，甚至比俏回春更有味道。小梁，刚才你说对茶道颇有研究，现在请你好好尝尝，我的特制茶能不能进入你挑剔的法眼。”
梁焕焕脸上一热，说：“大叔，您客气了。在您面前，就我那点小把式，无异于小巫见大巫，又哪敢拿出台面献丑？您就高抬贵手，别看我笑话了。”
“你倒挺谦虚。不过，这里没外人，你不必如此拘谨，大可毫不忌讳地将你的想法说出来，这样才能达到探讨交流的目的。你觉得呢？”
梁焕焕的眼里充满感激。他激动地说：“大叔，谢谢……真是太谢谢您了！”
“谢什么？今天难得有人跟我这个陈疯子扯淡，我是高兴还来不及呢！若说谢谢，我还得感谢你，感谢你没有将我视为另类，感谢你愿意牺牲宝贵的时间，进我陈疯子的门，喝我陈疯子的茶，陪我陈疯子交流研茶制茶的经验，你可知道，我陈疯子可是好些年没有这么快活了，呵呵……”
“大叔，您怎么自称‘陈疯子’呢？您可一点也没疯呀！”
“小梁，一个人对一件事太过执著，往往会被人认为是疯子，就像当年创业初期的马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马疯子。但他真的疯了吗？没有。因为他知道他在做该做的事，而不是只做喜欢的事，否则，就是任性。在这个竞争激烈弱肉强食的社会，所有的任性都是不理智的，都有可能招致严重的后果。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自以为是，不要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夜郎自大的后果是，有一天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疯子大叔所言极是。呵呵……我决无嘲笑大叔之意，反而是敬佩之情。有人说，当别人喊你疯子的时候，你已经离成功不远了。我想，大叔您在茶艺上的研究，用不了多久，极有可能会取得历史性的突破，届时，不单是清风镇，是中国，既便是全世界，也会对您刮目相看的！”
“小梁，你真的这样认为？”
“当然！您不觉得自己离成功越来越近了吗？疯子大叔，随他们怎么叫你吧，谁聪明谁傻子，大慈大悲的佛祖可是看在眼里的，您又何必在意一时之得失，还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让那些奴才嘴脸与小丑货色、伪善伎俩与龌龊行径，尽皆原形毕露遗臭万年吧！”
“小梁，你有点跑题了。”
梁焕焕吃吃一笑，说：“对不住了疯子大叔，我一兴奋就摸不着北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陈永生呦嘿一笑，梁焕焕也跟着笑了，屋内外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就这样，话匣子一打开，这两个别有用心各谋所求的人就天南地北地唠嗑开了。不觉间，日坠西山，夜幕降临。两人交谈甚欢，不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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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生看看天色，自忖照这样下去，没它个一天半宿是聊不完的，于是便邀请梁焕焕留下一起用餐。留下用餐之意，不说也知道是为了啥，梁焕焕是聪明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欣然应允。陈永生很是高兴，亲自下厨为远道而来的朋友接风洗尘。
饭后，二人接着未了之事，兴致盎然地继续畅谈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尤其是当探讨到特制茶的祖传秘方时，陈永生更是没把梁焕焕当外人，一边大骂清风镇的人流胚子不识货，一边又自我陶醉地介绍着自家制茶研茶秘方之所以能够传承至今而不衰的诸多不易，末了，一声长叹悠然响起，一下子将正听得津津有味中的梁焕焕抛到云里雾里。
梁焕焕惊问其故。
陈永生感叹一声，说：“小梁呀，现在的年轻人能够像你这样对茶道抱有深厚兴趣的已是寥若星辰了，就好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任凭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死活不愿意将祖传了七代的茶艺秘方接过手，给继续传承下去。悲哀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我陈家的茶艺秘方到我这一代就搁浅断绝的话，即便我陈疯子不疯也会被不孝儿子给活活气疯的。”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梦想。有人说，狗吃屎，是天性；狗不吃屎，是个性。我们都年轻过，就互相理解与包容一下吧。”
“理解与包容？我对逆子的理解与包容还不够多吗？我就是对他理解过头包容过度了，才演变成今天这个纵容失控的局面，到头来，这小子翅膀长硬了，也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我说他两句，他两眼一瞪，二话没说，立马就翻身走人了。这不，一走三年了，大年三十都不回家过年，这混帐小子，他眼烦我不搭理我倒也罢了，可他妈还没死呢，怎么着也抽空回来看望一下吧！”
梁焕焕一时无语了。陈永生的这番话，就像一根发着寒光的针，冷不防刺到了他的痛处。这些年，自己一个人出来打拼，一年到头，也顾不上回家看望父母，先前他一直天真地以为，二老身体还健在，他回去不回去都一个样，只有自己长本事，在城市里站稳脚根了，才有脸面回家孝敬二老。可是，这一刻，他迟疑了，醒悟了，原来父母在乎的并不是子女足以炫耀的荣光与资本，而是不要让一份牵挂的心成为掉队的孤鸿，淹没在茫茫的瀚海中。
“陈叔，”梁焕焕换了个称呼，“陈叔，要不，要不我做您的干儿子，您把陈家祖传的茶艺传授给我呗。”
“什么？”陈永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梁，你这没感冒没发烧的怎么也开始说胡话来了？”
“陈叔，我知道我的建议有点草率，但我是真心的。之前我还一直犹豫着不敢表态，那是因为我顾忌您膝下有儿，现在，您毫无保留地将家事说与我听，那就是没有把我当外人看待，就是希望找到一个值得自己信任的可以将手中的接力棒交接的人，我希望我就是您要找的那个人。”
“小梁，你想多了。”说完，陈永生从楠木沙发上站了起来，透过纹饰精致的窗棂，遥望躲在枝头里只探出半个身子的上弦月，须臾，又说，“月上枝头近三更。小梁，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来日方长，只要你愿意，我们有的是机会。”
欲速则不达。梁焕焕知道此事不可强求，只好暂且作罢。道了谢，出了门，踩着淡淡的月光，飘向下榻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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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后，梁焕焕躺在洁白如练的床上，睁眼闭眼间，脑中闪现着的无一不是被清风镇人戏称为疯子的陈永生与他亲切交谈的画面。他想，陈永生儿子不识时务的叛逆，对他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便等同于孙猴子学会了穿云跟斗，无疑向成功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只是，陈永生虽对儿子的叛逆非常失望，但他仍然对儿子的回归抱有希望，尽管这个希望很渺茫，依旧鸡死撑硬脚地不肯放弃。
“我要怎么做，才能取得陈永生的信任，并最终拿到特制茶的祖传秘方呢？”
梁焕焕陷入了沉思。
晚上与陈永生的促膝长谈，让梁焕焕免费品尝到了人间茶叶的极品，从小对茶有偏爱的他自忖品茶无数，但直到他喝了陈永生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制茶之后才发现，什么只是变着花样吸人眼球消遣的次品，什么才是专门供人养生颐年的好茶。清咽解酒振奋精神的碧螺春也好，调节人体内部环境、改善神经兴奋的清明茶也罢，甚至是清风镇引以为傲的俏回春，在陈永生得天独厚一脉相传的特制茶面前，也会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陈疯子的茶里到底加了什么佐料，竟会使人如此持续兴奋振振有神呢？”
梁焕焕很明白，连续几天的走访，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再加上晚上睡眠不足，一到午后，整个人便像霜打的茄子蔫得没半点精神。可是，当他喝了陈永生的特制茶之后，非但丝毫没有犯困的迹象，反而精神抖擞精力旺盛，似乎身上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先前，他曾从古书上获悉，清明茶有醉茶的功效，也有醒酒的功能，却从未体验过有哪一种茶能够令人去疲解乏持续兴奋的。
“要是……要是陈疯子的特制茶能够取代功能饮料而达到茶驾的目的的话，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必将因特制茶的横空出世而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
想到这里，梁焕焕眼睛一亮，整个人焕发出慑人的光芒。
習日一早，荣光满面的梁焕焕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手提信物，再度登门拜访陈府。
出乎意料的是，陈永生并不在家，细问其家室后才得知，陈永生忽有亲友病重，一大早便匆匆收拾探访亲友去了，可能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梁焕焕傻眼了。那付比哭还难看的脸色、悲催的心情，就好像迎面被人泼了一盘洗脚水，还不能有丝毫抱怨。此时此刻，他终于尝到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是啥滋味。
“刘奋为请诸葛亮出山，尚且忍辱负重三顾茅庐呢，我这点委屈又算得了啥？”
梁焕焕这样安慰自己。数日后，他又体体面面地上门打探消息，得到的回复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如此几次三番，三番几次，皆枉然。他不死心。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说亲友病重前去探访，此乃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你说邂逅故人逗留几天，本也无可厚非，可你要是说遇上初恋盛情难却，那就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了。他料想其中定有玄虚，越是这样借故推诿闪烁其词，他越是认定这个沦为清风镇笑柄的陈疯子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制茶高人，只有把他给降服了，自己才能凤凰涅槃，达成心愿。
正如梁焕焕所质疑的那样，其实陈永生并未真正出门。此番作戏，无非是藉此考验一下梁焕焕的真心与耐心，他席下虽有儿女，却无心留在清风镇将家业继承延续发扬光大。那是陈永生的痛处。那日与梁焕焕的一夜长谈，他便认定此人乃自己衣钵传人的最佳人选，但又担心城里人耍滑，不实诚，故而出此下策予以考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三个月下来，他真真切切地被梁焕焕的执著与真诚打动，决定开诚布公授以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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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焕焕笑了。他以自己的坚持，取得了陈永生的信任。正式拜师那天，高兴过头的梁焕焕喝了个酩酊大醉，你知道的，醉酒的人可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就像开闸泄洪时的狠劲，一股脑儿，便什么都倾吐出来了。
听着梁焕焕的酒后真言，陈永生的脸上着实变换了好几回颜色，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与儿子仿佛年纪的年轻人，有些感伤，也有些惋惜，更多的则是莫名的担忧。
生活不容易，出来混的人，有几个是凭真本事赢得天下的？于是出卖朋友坑蒙亲戚便不再是令人难堪之事，电视里播放的非法集资与非法传销不都是首拿亲朋好友开刀的吗？人性一旦泯灭，这世上还有什么出格的事不会发生的呢？只不过，虽然梁焕焕心谋不轨，试图拿他的特制茶祖传秘方搞功能饮品，与自己授人茶艺的初衷背道而驰，但他终究没有使坏，没有玷污了陈家特制茶服务于人造福于人的初心。只是要他接受从授人茶艺到研制功能饮品的没有半点缓和度的转变，一时半会儿，他还真的有些抵触，甚至反感。
酒醒后的梁焕焕木然地躺在酒店的床上，桌子上的留言，就像判官的执笔，一下子将他从温暖的人间投到了恐怖的地狱。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明白，只依稀记得昨晚喝高了的自己胡乱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酒后吐真言，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吧？”
梁焕焕不禁一阵寒噤。
“咋办？咋办？不行，我得到陈疯子那儿问个清楚，要不然我三个月以来的所有努力便尽皆打了水漂功亏一篑了！”
梁焕焕摇晃着尚且有些晕胀的脑袋出了酒店，虽然有些战战兢兢，甚至有一丝做贼心虚的味道，但是，已然没有回头路的他除了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陈永生之外别无它法，所以，哪怕是被人家戳着鼻梁骨大骂三天三夜，也得把头皮当牛皮给顶上去。
但是，这一回，迎接他的不是换汤不换药的逐客令，而是闭门羹。
“陈疯子呀陈疯子，你这杀手锏也太绝了，好歹也给人家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吧！”
心灰意冷的梁焕焕悻然而归。他走进与下榻酒店一街之隔的酒巴，点上三瓶红酒与一打啤酒，随后便毫无章法地轮流倒进肚里，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他在酒巴的潮新音乐与穿着暴露的美人曼妙歌舞的包围中，想起三个月前一声不响远离女友李晓晓时的信心与勇气，想起睡梦中突然从某个角落蹦跳出来的黄佛陀，乜斜着不寒而栗的双眼，朝自己闪烁着轻蔑而浮夸的眼神，再对照今时今日自己的一事无成，不禁心头泪涌，感极而悲！末了，早已分不出是天是地的他倦倦地趴在杯盘狼藉的桌面上，任天翻地覆，任地动山摇。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九分醉意一分清醒的梁焕焕踉踉跄跄地晃出酒巴，站在门庭冷落的街口，冷冷地望着早已被滂沱大雨淋透的街道，倏忽眼睛一眨，一个惊人的决定便从灵魂出轨的脑中破壳而出。他脚踩无师自通的太极虚步，飘飘摇摇地走到陈永生紧闭的门前，驻足立定，倏忽双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任大雨浇淋，任夜色吞噬。一柱香工夫不到，在酒精的催化下，梁焕焕终于把持不住，身体一歪，软绵绵地倒在无休止的夜雨中……
须臾，只听院门咿呀一声响，闪出一个人来……
8
梁焕焕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单人床上，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中草药味道。
“我这是在哪儿？”
梁焕焕略一迟疑，倏忽脑中闪现出那晚酗酒后断断续续的零星片断。
“难道陈疯子他……”
梁焕焕又惊又喜。正胡乱猜疑着，忽听得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细加辨听，却是陈永生与他妻子在细声说话。
“老头子，你打算拿他咋办？”
“咋办？萝卜配青瓜，凉拌！等小梁醒了，支走他便是了。”
“你真的忍心下此狠手？自从潇儿一口气回绝了你的念想之后，你这张像是打上腊的关公脸就从没改变过。是小梁的出现唤醒了你出窍的灵魂，让你不像一根木头一样冷血无味，你说是小梁让你看到了回春的希望，看到了绵延数代的陈家茶艺得以传承并发扬光大的希望。这三个月以来，小梁对茶艺传承的真心与渴望，难道你都视而不见了吗？”
陈永生看了妻子一眼，不哼声。妻子说的没错，那晚与梁焕焕的促膝长谈，是他这三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虽然被自己一直尊为极品的特制茶在一山不容二虎的清风镇只是块供人娱乐消遣的笑料，但令人惊喜有所慰藉的是，这款茶却得到了懂茶爱茶的梁焕焕的认可，这让他不然而然地联想到中举前的范进。朋友常见，知己难求。自古英雄惺惺相惜，只有真正懂你欣赏你的人，才能走进彼此的心里。
“我是不是对小梁的要求太苛刻了？”陈永生的眼里满是困惑。
“苛刻不苛刻，你自己知道。你是个爷们，成与不成，全在你一念之间。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不想让陈家传承了七代的特制茶祖传秘方断送在你自己的手里的话，你就赶紧在小梁离开清风镇之前拿定主意。虽说小梁是冲你陈家特制茶秘方而来，但你要知道，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他不可能为了巴结与讨好你，就心甘情愿地吊死在你这棵老朽不开化的树上。是理不是理，你自个儿好好拈量拈量吧。”
“你容我再想想，毕竟这是件大事，马虎不得！”
窗外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梁焕焕的心里却是高兴得不要不要的。三个月的努力总算没白费，有志者，事竞成。古人言，不余欺也！
两天后，陈永生正式接受梁焕焕的拜师之礼，这样，梁焕焕就名正言顺地以嫡传弟子的身份全面而细致地学习陈家祖传特制茶的配制方法，陈永生也毫不保留地倾囊相授。梁焕焕本就对茶道颇有研究，再加上他天赋惊人，一点就通，不消三个月，就将陈家特制茶的制作方法收入囊中。
出师典礼上，梁焕焕以儒家的礼数向陈永生致以最为崇高的拜谢。作为师长，陈永生对首席弟子同时也是关门弟子的梁焕焕进行家道训话，告诫他不得将本门秘方变相利用，更不能做出对他人对社会有害的事情来。典礼结束时，师徒二人喜极相拥，久久不愿分开。
9
半年后，重返城里的梁焕焕第一时间便打算将这一年以来的意外收获说给李晓晓听。他没有拨打李晓晓的电话，而是特地到花店精心挑选了一束玫瑰花，准备悄悄地给伊人送上一份惊喜。
一路上，梁焕焕反复斟酌着怎样向心爱的姑娘予以真情表白，此时，他的心情是愉悦的，愉悦中又伴随着些许抑制不住的小激动。他以为，以他对李晓晓的了解，可爱中又有点小调皮的姑娘一定会被他的突然出现给惊吓住，当然，这份惊吓带来的是意外的惊喜，是美人投怀的感动与热泪。他憧憬着这份迟来的幸福。
车到了。梁焕焕信步走到曾与黄光光、李晓晓三人合租的公寓门前，他举起右手，轻轻而有节奏地敲了门。
屋内没反应。
“这个点不在家？难不成这丫头片子又逛街购物去了？”梁焕焕无奈地摇摇头，从背包里取出钥匙，然后轻轻地插了进去。可是，当他拧住钥匙顺时针旋转时才惊奇地发现：门锁换了，他那早已不是原配的钥匙开不了门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梁焕焕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吆喝之声：“你是谁？干嘛开我房门？”
梁焕焕又是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个打扮得潮新的女人正瞪着凤眼扭着丰臀指手划脚地向自己走来。
“这是你的住处？”梁焕焕的心情忽然凉到谷底，“对不起，我原来也住在这里，没想到一年没回来就易主了。”
“哦，是这样呀。”女人的警惕与紧张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我还以为有小偷光顾呢，未曾想是碰上老主顾了，呵呵……”
梁焕焕尴尬一笑，说：“我之前在这里住了差不多四年，如果里面的东西没什么变换的话，我闭着眼睛也能走一圈。”忽又觉得这话说得太不应景了，又连忙岔开话题，“向您打听一下，您是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原来的那位住户又搬到哪儿了？”
“你这话说到坎子上了。你是梁先生吧？你的朋友有一信物托我转交给你。”说完，女人开了门，匆匆地走进房间，然后又匆匆地走到梁焕焕面前，将一件包装严密的包裹交到他手上。
梁焕焕看看女人，又看看包裹，然后木然地将包裹接过来，沉吟了一下，说：“她还跟您说了什么？”
“你朋友说，当你打开包裹后你就会懂的。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梁先生，祝你好运吧！”
“谢谢！这花送给您吧，当然，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表达我的谢意。”
梁焕焕郁郁地回到车上。他感觉整个天就像涂上浓墨的乌云给遮挡得阴暗了下来。他犹豫着要不要拆开包裹看一看，又担心拆开后的包裹带给自己的不是惊喜而是伤害，他迟疑着，徘徊着，如同站在凶吉未卜的十字路口上进行一次艰难的抉择。
终于，梁焕焕还是没有急着拆开这个藏有太多秘密的包裹。他把包裹放在后尾箱的盒子里，就仿佛把心爱的姑娘锁在怀中，永远地不分开。
梁焕焕走了，离开了曾经熟悉而又陌生的所在，他没有给李晓晓拨打电话，他觉得，李晓晓就像那个包装严密的包裹一样藏有心事，不想被叮扰，那么，就顺其自然地尊重她的选择吧，如果有缘，设或邂逅重逢，相信晓晓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10
黄光光死而复活、重返人间了？！
那天，街上偶遇时，梁焕焕的第一反应竟是如此。他没有声张，更没有一股脑儿冲上去先跟这小子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再共叙别后情。他的理智，来源于那个貌似黄佛陀的人的身边还紧贴着一个似水做的女人，看样子，这个女人跟黄佛陀的关系很不一般。
“几年不见，只会在舌尖上打滑的黄四眼也长本事收获爱情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来，我还真低估了这小子！”
晚上，梁焕焕故意以一个娘们腔调拨通了黄佛陀的电话：“喂，请问您是黄光光先生吗？”
“是我，您是……”电话那头先是传来黄光光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女人追问的声音。
梁焕焕一阵窃笑：“黄先生，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小梁，你的初恋呀！好歹我们也曾好过，没想到你这挨千刀的这么快就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哼！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有心有肺的！”
“等等，小梁是吧，我们认识吗？我什么时候跟你有一腿了？你喝高了吧？”黄光光好像有点着急了。
“黄光光，你敢骗我！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相信你的鬼话！快说，这个跟你通话的狐狸精是谁？你要是不说，小心我废了你，让你以后见了女人只会心痒痒的无从发泄！哼！”女人的声音泼辣而犀利。
“萌萌，你别听这个神经病胡言乱语，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对你的好，难道还抵不上一个酒鬼的瞎扯淡吗？”黄光光一个劲地解释。看来，能让像黄光光这样挑剔的人甘心拜倒在这个女人的石榴裙下，还真不是个简单货色。
梁焕焕知道自己把事情搞大了，连忙正色说：“黄佛陀，跟你闹着玩呢！我，梁焕焕，听出来了吗？你小子这几年死哪里去了，害我与晓晓整天为你担心受怕，你小子不仗义呀！”
“梁焕焕？我当是谁呢！你小子整天有美人围着转圈圈，还会有时间惦记着我的生死存亡？我听晓晓说，一年前你一声不吭撇下她到外地风流快活去了，怎么，现在玩腻了，就偷偷回来躲风流债来了？”黄光光的话儿带着刺，毫不客气地回敬着梁焕焕刚才的不正经。
梁焕焕自知理亏，只好识时务地举起了白旗，说：“黄佛陀，你至于吗？不就是跟你开了个玩笑，犯得着冒这么大的火，把我这边的空气也点燃起来吗？小气！对了，最近你有晓晓的消息吗？前几天我到我们合租的公寓找她，可是她早已搬走了，电话也打不通，真让人着急！”
“活该！”黄光光总算找到了报当年一箭之仇的机会，“晓晓这么好的女孩，一门心思等着你迎娶进门，你这小子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白耽误了人家几年的青春不说，还好的不学净学坏的，居然一声不吭地跟晓晓玩起了失踪！你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这一棵橄榄树可以仰望可以依靠，要不是当年我太帅过头了引起晓晓的不适应，恐怕我早就赢得了佳人的芳心，过上幸福的小日子了！”
梁焕焕一听，心想，糟了！黄佛陀你还真他妈的胆肥，你当着女人的面说出这样露骨的话，你还真把人家当空气存在了吗？正在替黄佛陀担忧，电话那头立即传来女人咆哮的声音：“黄光光，你终于承认我不是你的初恋了吧？我怎么这么不开窍，竟然到现在还相信你！”
“萌萌，别闹了，好吗？暗恋也好，初恋也罢，都已是过眼云烟不复存在。谁人没年少过，谁人没懵懂过？在乎一个人，就别老掐着对方的过去不放，那样很有可能会断送一段来之不易的爱情。我有问过你的过去吗？我有嫌弃过你曾经的婚恋史吗？不错，我是追求过李晓晓并且很努力，但我也知道，她那挑剔的眼里，只要还有梁焕焕这个愣头青的存在，就不会给我正视的目光。所以，四年前，我知趣地走了，走遍祖国千山万水，终于在阡阡陌路中，遇到最美的你。”
“光光，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梁焕焕的脸再次像火烧屁股般滚烫。他关了手机，郁郁地坐着，想着，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人与事，爱与恨，情与仇，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那么，就让它肆虐地蔓延下去吧！
无月之夜，注定与好梦无缘。
11
梁焕焕把黄光光约了过来，在自己临时租下的公寓里。有些话憋在他心里太久了，需要找个人发泄一下，黄光光无疑是最佳人选。
四年后，终于面对面地坐下来，那感觉，似乎又回到当年。
梁焕焕为黄光光献上自己研制的陈家特制茶，那是他过去一年的最大收获。当然，他也为此失去了心爱的姑娘，至少目前他是这么想的。
当年无话不谈的两人大男人，此时却陷入了少有的沉默。气氛有些尴尬，低头或者对视，都显得不太自然，如同做贼心虚的人在竭力躲避着什么。
终于，黄光光先开口了：“晓晓不爱我，即便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有成就，她也不会爱我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人不能活在自己虚设的空间里，不是吗？当初我放狠话离开晓晓，既是给你压力，同时也是给我压力。我的青春与爱情，我的事业与未来，不在这里。”
黄光光的话令梁焕焕感到吃惊。他说：“黄佛陀，你知道吗？四年时间没有你的消息，我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离开我们这么久，现在又突然回来，就是为了向我们证明你当初的离开是果断的、是为了成全我与晓晓的吗？”
“随你怎么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占尽天机，如果连信手拈来的机会都把握不住的话，那还能怨谁？晓晓等了你四年，你小子却耍性子玩起了失踪，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对一个女孩来说伤害有多大？我真想替晓晓狠狠的修理你一顿！”
“我也想暴揍自己一顿，只要不打残不毁容就行。晓晓这么爱我，我却他妈的不懂得珍惜，现在好了，鸽子放了，飞走了，连片鸟毛也不给我留下，报应呀！”说完，梁焕焕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黄光光见状，推了推梁焕焕的膀子，说：“你来真的呀！你一个大老爷们，你哭个啥子哟？你以为孟姜女哭长城，哭声一响长城就倒下了吗？你以为梁焕焕哭晓晓，一哭晓晓就能回来了吗？天真！幼稚！无知！愚蠢！童话是骗小屁孩的，民间故事是骗你这样的弱智男的，你要是真的在乎晓晓，就赶紧擦干你那一钱不值的马泪，振作起来，好好为你的爱情保卫战谋划谋划吧！”
“说得倒轻巧，你有晓晓的消息吗？中国那么大，你让我上哪儿找去？”
“死蠢！你就不会从晓晓的亲朋好友中打探消息吗？再不济，就来个寻人启示，为了心爱的姑娘，你的所有努力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去！”
“黄佛陀，你追女人一套一套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才呢？幸亏你没有对晓晓死缠烂打，要不然，呵呵……”
“现在知道哥们对你的好了吧？这人呀要懂得感恩，现在哥们手头有点紧，要不，你救济救济？”
“去你的！你现在有富婆滋润得流油了，还好意思张口向我哭穷？对了，这几年你都上哪儿发财去了？还有没有闲心继续你的科研攻关？”
“那玩意早就搁下不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人呀不能总生活在童真的梦幻之中，梦想虽然美好，终究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所以，出去一年后，我就从虚幻的梦境回到了现实中来。我觉得，人生的经历里少不了一次惬意的远行，那样，你才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单纯，人生还有不同的活法。”
“你说的对。人生是有不同的版本，每个人的三观不一样，选择也会不一样。我现在是越来越痴迷于茶道的研究，我也将我的事业取向定格在这方面。尽管路途坎坷，充满挑战，但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有志气！我希望你在对待晓晓这件事上也能有这股拉牛上树的狠劲儿。幸福靠的不是别人的施舍，而是自己争取来的。你现在的成就感主要来自茶艺研究，但也因此顾此失彼，冷落了晓晓的芳心。你问我晓晓现在何处，我不知道。凭我对她的了解，我相信她不会如此草率地放下她所钟情的男人，除非这个男人令她伤透了心，或者是个无可救药的废物。告诉我，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梁焕焕无语了。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他确实亏欠晓晓太多，以至于太过随意、随性，要知道任何任性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难免促成这样的一种结果：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失去时方悔恨难当。然则，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木已成舟，人已离去，再多的忏悔与自责，也改变不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你还别说，这茶真不赖！”黄光光喳了一口茶，打破窘境，“看来这一年你还真没白忙活。跟我说说，你都遇到什么贵人了？”
梁焕焕故意卖了个关子，说：“也没啥。你听说过清风镇这个地方吗？我就是在那儿逗留了几天，然后在地摊上发现了一本烂掉皮的制茶方面的书籍，于是我就把这本被世俗之人遗忘的旧书买下，按照上面的方法，学了几招试试。嘿，你还别说，书上的方法还真他妈的管用，这不，经过我改进的用茶水加草药泡脚的技术，居然把困扰我多年的脚气问题给彻底解决了，你说牛不牛？”
“真的？你没喝高吧？”
“喝你个头呀！改天帮你弄一付试试，都老哥们了，优惠点，给你打个九八折，怎么样，够仗义吧！”
“仗义？真够仗义的！敢情你是屁股痒痒，想欠揍了！”
“别呀，屁股痒痒现在可不劳拳头操心了，我有特效药。”
“这也是你从那本破书里学来的？”
“聪明！怎么样，想不想合伙投资改善一下生活？我这里什么不缺就缺钱，只要你肯投资，我保证，不出半年你就能赚得嗨翻天！”
“我知道了，原来你绕了大半天，就是想让我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生活又回到十年前呀！梁焕焕呀梁焕焕，敢情你的心被烟熏了，否则怎么变得这么黑呀！”
“打住！屁可以乱放，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风大，给闪了舌头！要不是看在你我哥们一场的份上，我还会好茶好饭地伺候你，邀你一起发财致富奔大康？哼！真是气死我了！”
黄光光笑了。还好茶好饭呢，茶倒不错，这饭都泡在空气里了吗？他没有点破，没有把心思放在无聊的扯淡上，那就适可而止吧，毕竟他对梁焕焕在过去一年对茶道的研究成果还是充满好奇的。
“兄弟，别介呀！你让我投资，总得让我看到钱砸手的希望吧？要不，你先给我几包特效药试试，好歹也得让我切身体会到被幸福包围的感觉吧，你说是不是？”
梁焕焕也笑了，他知道，想要钓到大鱼，如果不让鱼儿尝到甜头，它又怎会轻易上钩呢？换作是谁，想必都会有这种心理吧？
12
一对男女独处一室，就某个问题进行着激烈的讨论。两人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样吧萌萌，算是我借你的，打借条，期限三年，期满后我连本带利一并还你，行不？”
“理财需谨慎，投资有风险。我知道你与梁焕焕是哥们，念在兄弟情深的份上，你想帮他一把，本也无可厚非，只是你想过没有，你并不欠人家什么，实在没必要一时头脑风暴去冒这个风险。”
“萌萌，你听我说，这些年我走南闯北，知道创业的艰辛，更知道一个创业者对成功的渴盼有多迫切。梁焕焕是我哥们，我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他这个人城府深沉，为人低调，不是稍有风吹草动就喜欢嘚瑟与显摆的。这次他邀我加盟投资，要不是对自己研究的产品非常自信，他是断然不会开这个金口的。这几天，我用了他送的特效药，嘿嘿，烦人的脚气没了，就连之前一直死皮赖脸纠缠着我的痔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些都是从我身上真真切切印证的事实。你也知道，脚气与痔疮困扰着数以亿计的庞大人群，是全世界人民一直难以摆脱的问题，这时候，如果我们能够将自己研制的灵丹妙药推出市场，你想想，这将给多少苦难中人带来福音？我们在做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呀！”
“光光，我还是觉得不妥。我跟着你，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经历过失败的婚姻，知道一个爱我的与我爱的人对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我不奢求过分的物质满足，只想一心一意地与一个给我温暖可以依偎的男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我不想只属于我们两人的世界被人惊扰，我要的是平静与安稳，而不是惊涛与骇浪，你明白吗？”
黄光光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让人欢喜让人忧的女人，几分感慨，几分无奈，不禁涌上心头。
“兄弟，对不住了，在萌萌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黄光光无奈叹息。
那边，梁焕焕正忙着寻找李晓晓的下落。这个自己一直忽视她存在的女人，默默地陪他走过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三年青春，并且在一个花好月圆之夜，在微醉中，将她的处子之身献给了他。不求回报的献身，除了无暇的爱情，还会是什么？
“我怎么这么傻！”
最近，每次回想起这段曾经的温馨时光，梁焕焕总感到揪心的痛。相比黄佛陀的为爱疯狂为伊痴，他觉得很愧对这个为他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女人。事业与爱情哪个更重要？这是个撇下谁都难以平衡的话题。以前，他一心忙于事业，忙于在科研所的研究中寻找突破，而冷落了背后一直支持他的女人。是他眼瞎耳聋没有感觉吗？是他无色无欲不解风情吗？不，不，当然不是。
人的感觉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是你的，不知道珍惜；不是你的，却苦心追寻。
“我的命运我主宰。好吧，既然你梁焕焕的心里装不下我李晓晓，那我走了，还不行吗？”
没有太多的留恋，也没必要留恋，李晓晓趁着一个风高月黑之夜，一个背包一个箱，搬出了那个属于过去不忍回顾的合租公寓。心无所念境自高，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过。
“所谓的缘分，随风去吧；所谓的爱情，让鸟叼走吧。没有负心人留下的暗与黑，我的天空会变得更加明亮！”
那天，在地铁站，李晓晓碰上了黄光光，四目流光碰撞的瞬间，惊讶与惊喜便像两朵盛开的梅花水墨般泼洒在两人的脸上。两人笑了，不带丝毫伪饰的成分。出站后，他们就近找了个咖啡厅，头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交谈。
“你还好吗？”
当同一句问候的话语不约而同地从两人的口中轻轻吐出时，他们又心照不宣地笑了。或许，一别四年，彼此的心里积淀了太多的东西，酸的，甜的，苦的……可当这些东西在对方柔和的目光中轻轻划过时才发现，原来再多华丽的言辞，于此时，竟显得如此的空洞而苍白，唯独一句寄托着太多情思的简单问候，仿佛才是开启心门的钥匙。
“黄光光，你回来是想做我的老爷的吗？”李晓晓戏虐了一句。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你不会介意吧？”黄光光回敬了一句。
“那就好。你，你的那个她待你挺好的吧？”
“挺好的，就是太黏人了，就像当年我黏你一样，让人有些受不了。不过，说真的，我很满足，被人爱着的满足，那感觉真好。”
“那，祝福你们！”
“谢谢。你呢？与梁焕焕结婚了吗？”
“没有。当年太年轻，一不小心上了他的贼船，现在这贼船破了，我也就趁机逃出来了。”
“等等，你是说，你是逃出来的？”
“对，逃出来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黄光光无语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李晓晓的问题。当年她一根筋地把爱当赌注，全都押在梁焕焕身上，三年后，梁焕焕却比自己还任性地一声不吭就走了，没有交待，没有下文，如同死去一般。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爷们该干的事吗？梁焕焕不管这些，他走了，扔下可怜巴巴的女人，独自一人消失得连空气都没留下。现在，这小子懊悔了，想赎罪来了，可是，早已对他心灰意冷的女人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傻，有时也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如同痴一样，没有是非对错之分。人生有五味，尝遍方知真。傻过总比错过好，爱过总比不爱强。”
“女人，不能只活在男人的阴影下，否则，将永远也看不到明日的白光。我累了，我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便是我今后对生活的态度。如果有一天你见到梁焕焕，麻烦你转告他，我跟他结束了，也请他不要再来找我。”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我是说，其实梁焕焕他是真心爱你的，只是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就算是分手，你总得给他一个面对面的机会吧。”
“不必了。倘若梁焕焕心里真的装着我，早就不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了，你可能不知道，为了他，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
“你是说……”黄光光傻眼了。梁焕焕这个混帐东西，怎么能这样对待李晓晓！他愤怒了，两眼充满凶光，但当他看到心里一直放不下的女人淡然自若的脸时，他释然了，轻轻地问：“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世界这么大，先到各地走走看看吧，说不定出去时是一个人，回来时就多了个伴呢，比如，你一样。呵呵……”
“也对。知道吗，我的那个她——萌萌，就是在旅途中认识，然后神奇地走到一起的。以前我一直不相信缘份，现在我是彻底地信了。也衷心地祝愿你找到有缘人！”
“谢谢！我走了，代我向萌萌问好，再见！”
“再见！”
13
李晓晓走了，走得是那么坦然、欣然，就像一阵清风，轻轻地从脸上拂过，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吗？除了祝福，黄光光想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当年，因为各种原因，他与李晓晓失之交臂，错过的青春，错过的爱情，错过的人情冷暖，既然已经错过，那么，就让它永远深埋在记忆的土壤里吧。如今，他有了一个愿意跟他厮守一生的女人，填补了感情上的那片空白，他开始庆幸，庆幸当初的赌气，庆幸当初的任性，庆幸因为赌气与任性而带来的意外惊喜。可是他也非常清楚，当年他是被逼无奈的，不走还能怎样？李晓晓会不会也像他这样幸运？上次与梁焕焕的私会，可以看出这小子是患得患失的，要不要将李晓晓的消息告诉他？
黄光光的脑子乱成一团糟。他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稍作收拾，便郁郁地出了门，投入到外面幻变无常的世界中去，整理杂乱无章的心情。这是他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的习惯。他深信，图穷思变，方能峰回路转，绝境逢生。
走在街上，黄光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徒步穿过车水马龙的车道，沿着护城河左侧的人行道，悠哉快哉地徐行。他看到哪个出来消遣的大妈大爷了，就笑呵呵地跟人家打招呼瞎扯淡，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似的。大妈大爷们在阳光灿烂的黄光光面前也不拘泥，大都乐呵呵地跟他交谈，就像跟自家的孩子唠嗑一般。几天下来，黄光光以同样的方式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第一手货真价实的调研资料，这让他不由得开始赞赏梁焕焕远大而精准的商业目光，他犹豫着，要不要在不让萌萌知道的情况下出财出力帮兄弟一把，同时，他也有小小的担心，担心自己的不乖巧不懂事，招惹来不必要的情感风波。
梁焕焕很忙。他一边忙于寻找李晓晓的下落，一边又得为产品的研发与上市而奔波。俗话说，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梁焕焕偏不信这个邪。爱情与事业就像鱼与熊掌，哪一个他都不想落下。不落下又当如何呢？他曾考虑过借助徽商的形式将自己的产品卖出去，但后来一想，又觉得并不适合所有产品，比如主推的陈家功能茶饮品。
常言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蜚则已，一蜚冲天。这款功能茶是他历时一年心血的集大成者，是他成功的关键所在。所以，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他是拘谨慎重的，同时也是蓄谋已久的。到目前为止，除了师傅陈永生，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主推功能茶饮品，包括同为“嘻哈三剑客”的李晓晓与黄光光。
如何突破资金瓶颈问题，这是目前梁焕焕最为关注的事。黄光光那儿有女人管着，即便心有所动，想必投资的金额也不会太大；与科研所合作，审批程序繁杂琐碎，等到把所有手续都办下来，恐怕连黄花汤也喝不上了；借助自己的人脉关系，可能更为惨淡可悲，在他搜肠刮肚的记忆当中，还没有一个亲朋好友是腰缠万贯富得流油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的所有付出与努力到头来都只是南柯一梦吗？”梁焕焕陷入了沉思。
“对了，我可以以清风镇茶文化品牌为依托，全力包装打造陈家功能茶。在陈家功能茶推出市场之前，我可以给对我评价较高的一小部分客户，以随机附加赠品的形式免费赠送功能茶饮品，通过真人试验来检验和宣传产品。只要积攒到一定的人脉，离量产上市出售陈家功能茶之日也就为期不远矣！”
14
算盘是打得叮当响了，前期准备工作也按步就班顺利推进，只要资金到位，梁焕焕就能与先前联系好的药材供应商签订合作协议，以保证货源的补给与充足。届时，他的徽商计划就能正式启动，在为千千万万脚气与痔疮患者送上福音之同时，也源源不断地为自己的金库输入财富。
就在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当晚，梁焕焕拨通了黄光光的电话。没有多余的开场白，他在确定黄光光的女人不在身边之后就直奔主题，先是热情洋溢地介绍了他的筹备情况，以及尝试运营产品的美好前景，感觉黄光光欲望喷发的口水快要装满一大桶之际，才不紧不徐地甩出一个回马枪，问：“哥们，钱准备好了吗？”
接下来是短暂的冷场。彼此感受得到气氛的尴尬，所幸大眼瞪小眼、两眼瞪四眼地看不到对方各怀鬼胎的狰狞面目，这似乎成了掩饰虚伪与挽回尊严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怎么，真不打算帮兄弟一把？”
“焕焕，别着急，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先听哪个？”
梁焕焕没想到黄光光会如此冷静，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脑中闪过，心想，糟了，大事不妙了！
“先说好的吧。”梁焕焕的心情拔凉拔凉的。
“唔，聪明。最近，我随机对近百位年龄在五十至八十岁的居民进行了一项民意调查，调查结果表明，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居民对根除脚气与痔疮寄予迫切期望。我用了你送的特效药，效果非常好，作为回报，我打算投资三十万元，助你启动徽商新时代。”黄光光如是说。
“拜谢！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忽然间，梁焕焕的眼里有感动的泪水在翻腾。
“打住打住！我可消受不起！怎么，不想听听坏消息？”
“能够被你称之为坏消息的，我想，八九不离十是与晓晓有关的了。你见过晓晓了？她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你怎么知道的？唉，一个人太聪明，有时也并非一件好事。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用在你身上是再好不过的了。没错，我是见过晓晓了，只是她不想见你，临别时她让我转告你，劝你死了心，以后不要再找她。”
“晓晓真的这么跟你说的？”
“千真万确！兄弟，事已至此，你就想开点，可别伤了龙体呀！有人说，爱一个人，并非她的美丽，而是一种感觉。我猜想，或许这种对晓晓的爱的感觉，在你眼中早已蜕变成心灵的救赎，你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晓晓，才在她离你而去之后，以一种愧疚之心去努力偿还。可是，感情上的东西，是可以用非精神的物质偿还得了的吗？兄弟，晓晓只是你人生旅途中的匆匆过客，虽有驻足，留下芬芳，但注定成就不了你人生风景里的那道永恒之美。放手吧，对你，对她，或许都是一种爱的延伸与祝福。”
“我不相信你的鬼话，晓晓不会这样对我的，她是爱我的！”
“唉，别欺骗自己了。一个人做错了事，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既然晓晓选择了离开，那说明她对你的爱，早已随着昔日召唤不回的失望而枯竭成风，消失殆尽。就这样了，好好睡一觉，当明天的太阳冉冉升起之时，我希望看到一个成熟稳重阳光自信的你！挂了。”
黄光光关了手机，悠然叹息，转身，却发现一抹柔情似水的秋波正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他吓了一跳，脊背冒着冷汗，支吾着说：“萌萌，你，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在这，直到听完你说话。光光，我是你的女人，你是我的男人，有什么话不可以坦坦荡荡地跟我说吗？”
“萌萌，我……”
“光光，你为人仗义，虽然你表面上答应我不掺和你兄弟的事，但我知道你一定拉不下这个面子，会想方设法帮你兄弟一把的。放心，我不会责怪你，反而支持你，你的责任心与正义感，正是我最为欣赏你的地方。”
“萌萌，谢谢你的理解与支持！谢谢……”
黄光光靠了过去，紧紧地将伊人拥在怀中，不松手。
15
半年后，在黄光光的支持下，咸鱼翻身的梁焕焕成功将陈家功能茶饮品推出市场。梁焕焕对未来市场充满信心。他坚信，质量是赢得用户的最大保障，只要自己不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他的企业就能在风滩险阻中走得更长更远。
高级合伙人黄光光对无所不有、无丑不极的混乱市场提出自己的担忧，他说：“中国市场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仿制能力天下无敌。今天有新产品面世，保不准明天就会冒出一个甚至多个如果不细加辨认就乱人耳目的高仿真山寨产品。现在陈家功能茶借着国家扶持绿色食品的东风成功上市，梁总你就不担心，当我们的产品冒尖而起为大众所认可之时，会被无孔不入的冒牌货恶臭了吗？”
梁焕焕淡然一笑，说：“你的担心我已经想到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像治疗脚气与痔疮的产品一样通过网上销售的缘故。我们的营销模式是，以生产基地为中心，以代理商为依托，实行单线全天候发货，彻底切断旁枝错节，保证产品供需链的透明度。此外，我们对产品进行了必要的知识产权保护，对仿造的伪劣假冒产品进行严厉打击。”
“行呀，梁总！您果然是晓晓心中仰慕的那个大爷！”
“是又怎样，晓晓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做我的女人了！”梁焕焕两眼一阖，竟掉下一滴泪来！他连忙转过身去，用衣角轻轻擦拭。
昨晚，梁焕焕将李晓晓转交给他的那个放在车尾箱半年之久的包裹拆了开来，里面除了他之前送给晓晓的一些饰品，还有一封简短的书信，上书云：
曾经爱你的人，选择离去；你现在爱的人，正在寻觅；离去的，将成历史；寻觅的，请你珍惜。焕焕，祝好！（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