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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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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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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淀二十六年的步行

1

上周四,表妹嫁女,我请假回县城了。周五,一家人回老家为岳父补生。晚上,我散步到分水坳塘边,椭圆形的水塘在路灯的照耀下,倒影在水塘里的民居和月季花清晰可辨。

我的兴趣来了,照了几张照片,继续沿着村道往双峰的八角亭走去。到敬冲湾,有一条路从左边上了山。这里面,我还是二十岁之前随父亲去过一次,依稀记得冲里面住了不少的人,还有几棵伟岸、茂盛的大树。

这次在回来的车上,姨妹说仙鹅山上没有人住了,一个组的人都住到山下和山外面去了。我说,还有鹅龙大叔舍不得走嘞。

是呀,我去年爬仙鹅山时,鹅龙大叔屋后山坡上就有路修上来了,挖土机“轰隆轰隆”地在大山中嘶鸣着。回来后妻子说,那是山背后八角亭村的一个组,这个组把路修到仙鹅山上去了。

啊,那里是有一个组呀,象我们的仙鹅组一样。还修路上去了,难道又不象我们的仙鹅组,没有成为“空心组”呀。我有兴趣了,这条路尽管还是土路,但对于我这个“爬山人”来说,有路可走就是奢侈的了。

明天,我就从鹅龙大叔背后上那条挖土机挖出来的路,再沿路到这个组,再沿这条土路下到敬冲湾回来。我到要看看,是什么魅力让这一个组的部分人留了下来。周日或周一清早,我再来一次大胆的行动,从分水坳步行回到所里上班。

散步回来,我就把第二天的行动告诉妻子。妻子说,到仙鹅山去,路边的柴草越来越深,已经没有路了。又没有哪个男子汉小辈在家,谁敢让你一个人到深山老林里去钻呀?不行!你要在家里带孙,周末都不帮我替一下手啊?

深山老林我到不怕,好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在山里钻来钻去。有时候钻到里面去了,是有一点后怕,但每次都有惊无险过来了,我也就都不怕了。可是,妻要我带孙这个理由很充分,平常都是妻一个人带,周末都不能让一家人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呀?我只得以守为攻,退而求其次了。我说,那么周日,我决定走到溪江去。妻答应了,那随你,只要你走得到。

徒步到溪江,这一个大胆的计划,我可跃跃欲试许多年了。我在那里上了二十六年的班,第一天上班是骑单车去的,后来就坐人家的拖拉机和摩托车来回。这二十年,自己的第三辆摩托车都骑十年了。很多时候,我想走一回试试,都因为有随行的妻儿,就有摩托车随我走,而一次也没有走成啊。

这次,妻子答应了,她一方面是“欺负”我奈不何,肯死我下不了这个决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回来时提出,要女婿把车子转到所里去,我好骑摩托车回去,妻却说耽误时间,而没有去了。没有摩托车随行,逼出了我的这次行动,也逼出了妻子的“同意”行动了。

真的要付诸行动了,我还是有一点怯火。如果全部跟村道、乡道和公路走,有近五十里路啊。我选择的这一条路线,中间可以走几节小路,也是三十里有余啊。周六这一天,我都在考虑这一次行动,有备才能无患嘛。

十二岁时的一个年前,父亲要我去邹木匠家讨大门钱。我一个人走了十多里山路,是经过九峰到华峰的。

十三岁时,我到舵栗山参加中考,因准考证一时没有找到,一个人走夜路爬瓜子岭。

那一年,初中毕业了。那个暑假里,父亲加工山苍籽油要开张了,需要油桶,可在供销社生资部工作的“同父”回老家团町去了。那时没有电话,父亲就要我去把“同父”找回供销社来。父亲说,到石洞口后,跟河下,到每一个人口集中的地方问一下就不会错了。也是这样一个暑热的天,我也是走了十二里山路先到石洞口。然后,沿河先后有省道、县道、乡道和机耕路直到团町,我就沿着这些路走。也不知道问了好多人,不到中午,我没有走错也走到“同父”家里了。“同娘”摸着我的头问我是怎么来的,然后点点头说,这个小家伙长大后会有出息的。

读高中时,放假了,大多次数我也是走路,一个单边就有四十多里。有一次到金溪庙,钥匙忘带了,等到在金溪高中读书的哥哥来就天黑了,硬是一个人摸黑走了十八里路的“三十六弯”。

在部队走了更多的路,五公里越野,还有晨跑和比赛,但应该没有哪一次超过三十里路。

我这一生,没有如“同娘”所说,读书没有“出息”,当兵也没有“出息”。最终,也只是“出息”到“同父”“同母”这个乡工作了二十多年。

上班后,对辖区的情况熟悉了,想到我十三岁时的那次长途步行,我就有点后怕,沿河下都有三十里,加上十多里山路,可是四十多里生路啊,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过来的。这十来年,我开始光顾周边的大小山峰了,能看得见的、看上眼的山峰我都把它们踩在脚下了。

南岳,我从后山徒步爬上了祝融峰,尽管大多是爬坡,那也只有十八里路啊。

对了,去年底一股“雾凇”热把我引到了九峰山脚下。虽然都有水泥路,我却只能在路里边的沟里小心翼翼前行。一个人徒步爬到山顶,再下来,也有二十里远。而且,其艰难程度绝对超过了这三十里路。想到这里,我就信心十足了。

周六晚上,我便告诉妻子,明晨五时出发,计划八点钟到溪江。岳父试图阻止我,你当真要走啊,他要帮我喊摩托车。妻子知道我的性格,他要走,就让他走吧。好了,没有阻力了,九点多钟我便上床睡了。

周日早晨四点一刻,我就醒了。我想,这可是积淀在我心中二十六年的一次步行啊。我得周密计划,并把这个计划发到朋友圈,让友友们也分享一下我的成功和快乐。四点半钟,我的计划就伴随着前天风水坳水塘的一张傍晚照发到朋友圈了。我说,今天早上,计划实施“三三零行动”,即三个小时完成三十华里步行。五点钟,从泉水分水坳出发,途经白马、九峰、排前,于八点钟左右到达溪江。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睡而说不如起而行!五点钟开始,友友们看好我吧!

2

五点整,是黎明前的黑夜,天上有月亮悬挂着,地上却比早先更黑了。我拍下了圆圆的月亮和黑黑的夜空,一声“出发”,发出了我的第二个朋友圈。积淀在我心中二十六年的“三三零行动”,就从岳父家的刷鱼台正式启动了。

沿村道下了分水坳衡阳这边的大坡,过了垅就不能沿村道继续下去了,到第一站白马必须翻过面前的骑皮岭。

骑皮岭半腰上有一个组,组道到这里再往上走就是老路了。我在家时,原来的老路还不小,是分水坳四个组的人到九峰石洞口赶集走亲戚的必经之道,现在却只能称为小路了。之所以是小路,一是与现在硬化的村道组道相比,它是小路;二是路两边的柴草长到路中间来了,使老路变小了。

好在上坡的路离这个组近,走的人还多,就还有路的原形,我也就不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了。上了这个几十丈高的陡坡,到了骑皮岭。最上面是一片开阔地,地里边原来还住了张姓五男二女一大家子人。现在张家两个女儿出嫁了,五个儿子也把房子建到垅里去了。人气不足了,老房子也就倒了,老张也就去吃轮供饭了。开阔地是一丘大田,足有三亩地宽,原来还种水稻,因为水资源的不足,现在也只能种红薯玉米了。

这里往白马去的路已经是窄窄的田埂了,可还是掩盖不了它的开阔。站在田埂上,刷鱼台上的几栋屋在月光下还能看到一些轮廓。我拿出手机,照出来的镜头却是黑蒙蒙的一片。

我正要打开手机的闪光功能,一声重重的呼吸声从身后的玉米地里传来。啊,我的心颤抖了一下。人,不可能;狗,只会守在家门口,也不可能;牛,现在几乎没有了,且这么早也不会有人把牛放出来吧。那么说,很可能就是野猪了,野猪不是爱掰玉米吃吗?侧边的红薯也长个了,也是野猪的爱物呀。我不但是不敢打开手电筒了,而且吓得不敢弄出一点声响,只得把手机轻轻塞回口袋里。不过,老人说了,大凡凶猛的动物,它再凶猛,只要人类不多它的事,不对它的生命造成威胁,它也就不会多你的事威胁你。只要人类愿意与它共同生存,它就愿意与人类共同生存。

我麻着胆子,脚步轻轻地从田埂上走过去。到山边了,我还不敢拿出手机来。可是,前面好象没有路了呀。我回头看看,后面仿佛是有一条路上去了。我回过去,一看也不是我要走的路,应该是通到上面一排祖坟去的。隔远一点看,还是先走的这条路呈月牙形过去了,是一棚柴刺罩在了路上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走过去,扒开柴刺挨着山边走,再上一个小坡,就到横路上了。

我记得,横路上,我组里老陈的父亲埋在路里边。走了几丈远,我就隐约看到了一个坟状的茅草堆,估计就是了。这个我不怕,打开手机的闪光功能还拍了一张,照片中清明时老陈插的坟条还在茅草里面闪着银灰色的光呢。

过了横路,就是常过岭了。在这里,如果是白天可以看到我老屋的竹山排。原来还有一条路往我老家组里去,现在也只有路的痕迹了。痕迹路相对的路,就是我的目标方向横冲,出了这条长冲就是白马垅里了。这里不是那头“疑似野猪”的势力范围了,我便打开手电筒。可是,即使有手电筒,也只能在柴草里看到若隐若现的小路呀。

到毛家屋场,我想停下来看看。这个屋场很有名,辖区好多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知道它啊。他们大多到我们泉水村砍过柴,都要经过毛家,砍柴人都要在这里歇脚喝茶,有的还要在这里搭伙吃餐便饭。

还有一个感人的情节,早几年我才听到。老邱说,他每次从山上砍柴挑到毛家歇脚,主人都要他换一担干柴挑回去。一担干柴可以只有湿柴一半的甚至是三分之一的重量,而柴的多少毛家一点也不会少给他。这样挑回去就轻快多了,何乐而不为呢?我听说后,还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哪有每次都有干柴换的,而且主人也喜欢干柴呀,主人再好也只好一次,也不会次次都这么好吧。仔细推敲,主人的“好”还很合情合理嘞。这次,你把湿柴留下了,是换走了别人留下的湿柴变干了的干柴。下次别人来了,又用湿柴换走了你留下的湿柴变干了的干柴。砍柴的人多了,主人给砍柴人这个方便,其实也是上一个砍柴人给的,主人只是提供了这样一个场所和机会。与人方便,人人方便,在这里就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这个神奇的毛家屋场,早已人去楼倒,我很想在黑咕隆冬中再找回它的“神奇”。然而,我的手电筒也不敢到处照射,生怕也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休息,突然钻出来要了我的卿卿性命。

我赶快走,转过一个弯,又见一块小坪,一堆正要粗加工成竹片的楠竹又躺在地上。没有这个手电筒,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摸到横冲的冲口嘞。

冲口的路并没有跟着一冲田出去,而是基本平行着从山腰上过去。应该说,冲里的田并不宽大,把路撇开了,就可以节省这么多田了。原来的公路都修在山上,应该与这条平行的路是同理的。

这条平行的路,原来就有这么宽,我记得在上面还骑过自行车,现在还能保持原貌。为了省电,我关闭了手电筒,也能放心大胆地向前走。而且大路是朝向正东方,从对面的山凹里还能看到曙光,面对着曙光初照,我的信心也就大增了。

走到平行路的尽头,我是朝“曙光”走近了。可前面是一个大坡,由于楠竹的遮挡,下坡路又是乌区麻黑的了。原来,坡底有一个大队部,还有一个商店,小时候我还到商店买过东西。大队部和商店前面的阶基边上,还有一路长凳。我知道,这些现在都没有了,走的人就少了,这条路的质量也就大打折扣了。

开始下坡路就陡,过去是一个之字弯,是由两百来级石头组成的。现在,之字弯还在,石级却是三三两两的了。我好不容易,才拍下了连续五级还是当初模样的石级群。

过去的路口被屋砌死了,下面,又多了几个之字弯。我选了最下面的一个之字弯,来了一个三级跳,才跳到了白马村的村道上。

3

到了第二站白马,我感觉到身上粘粘乎乎的,原来是出了一身汗。路程并不远呀,还是玉米田里那头“疑似野猪”把我吓得虚汗淋漓了吧。我一看时间,不到两公里的路,却走到五点四十了。不过,让我欣慰的是,我的前两个视频已经有人点赞了。战友成楚还惊奇地问,老战友,你真的要走这么远吗?竟然还有人挑战我的执着,我就选了几张照片,发了第三个朋友圈。我说,好惊险!刚才在骑皮岭的一块玉米地里,听到了动物重重的鼻息声,吓得我手电筒也不敢打开。好在,我终于到白马,之后都是大路,又天亮啦,没有这种危险啦。

在白马村的垅里走了一公里,又要上旦古山的坡了。要翻过这座高长的岭,才能到达第三站九峰。因为这座岭的阻隔,我多次认为,辖区的这个白马村应该划归老家的金溪镇。没有这座岭的瓶颈,白马村的人要走出大山也就容易得多了。从山和水的走向看,这里也应该属于金溪镇呀。

据说,当年其它农村都还在点煤油灯的时候,白马村就捷足先登有了电灯。就是因为属于当时的九峰小乡,才能接上九峰部队的电呀。撤区并乡了,白马村随九峰乡并入溪江乡,八十年代之前“柴方水便”的白马村好多事情就都不方便了。后来村村都通高压电了,部队也撤走了,白马村再要通高压电,比别的村费的力还大、花的钱更多。

“横江鞍马冲,横蛮理不通。早上南瓜饭,晚餐笋蔸公”。我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念这首打油诗,现在周围远近的人们,都还在念啊。为什么我们的有关部门不能与时俱进,为了减轻自己的小麻烦,而让这几百个老百姓有了世世代代的大麻烦呢?“横江鞍马冲”,本来都是把它列入到横江小乡的,横江后来就并入了金溪镇。并乡时没有改变,如果在几年前的并村时,把它与下游的三余村并拢,就是一个非常自然的一条河水下的自然村了,也就名正言顺并入金溪镇了,那该多好啊。

白马村的电比别人费的力气大、花的钱多,上旦古山的这条路比别的村修的村道费的力更大、花的钱更多。别的村修村道顶多人平三五百,而白马村的人平却要一千多啊。好在是贫困村,政策扶持力度大。不过,白马的村干部得力,路还是修得好,一次到位四米五宽的路,通车了一年多,几乎看不到任何瑕疵。

上坡时就是几个之字大弯蜿蜒盘旋而上,每个之字大弯又是由两个手肘大弯组成的。我每拍一个手肘大弯,往往要将镜头收缩到最弯处的内角,才能将这个大弯的两个臂拍得尽量长一些。有一个镜头的手肘弯的内角度数还不到半个直角,上面的臂伸出去不远又转手肘弯了。在同一个镜头里,那个手肘弯上面的臂也能看到一些,整个图像就象一只鸭子。上面的手肘弯就是鸭头,伸出去的臂就是鸭嘴。而下面的手肘,最下面的臂是匍匐的鸭身,连接两个手肘弯的臂就是长长的鸭脖子了。这几个之字大弯,是照着原来的石板路转弯上来的。我记得,隔一个“手肘”,就有一个“手肘”搁在山脊上。山脊上的这几个“手肘”,也有小路连着的,走这些小路要近一半还不只。只要不落雨,大人走石板路,我们就往小路上冲。冲到最上面,我们就以胜利者的姿态,笑话大人们走得慢吞吞的,还白大了。

上完了这几个之字大弯,路基本上就是斜斜地往上走了,坡度没有那么陡了。弯也没有那么弯了,都是随着山势就弯倒弯了,而且也是奔着一个方向去的。

哟,前面路边好象有两株号筒杆树还长得那么高耸。我掏出相机,走近了,却是水桐树。水桐树就是泡桐树,它长这么高就没那么稀奇了。过了几个弯,路边排着一排什么树,举着红彤彤的花。她们朝路中间略弯着腰,就象宾馆门口训练有素穿着一色唐装的淑女在笑脸迎接着上山的客人嘞,我不禁对她们也笑了。走近了看,她们却是号筒杆树。我见过的号筒杆树,是欣赏她笔直秀美的身姿。这样婀娜多姿的号筒杆树,又成排朝一个方向弯着腰手捧着鲜花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旦古山在我印象中,最著名的是最上面山坳上的亭子和面朝九峰方向的一棵大古树。两边上来的人,走累了,就可以在亭子里、在树荫下休息。由于地形太高了,特别是往九峰方向的路太陡了,修路者就把这个山坳生生地切下了三丈多高。那个亭子,那棵大树,就只能成为历史了,我总觉得有些遗憾。但面对着这样一个大工程,面对着修路者的艰辛,每次看到村里的官书记,我都不敢把这个遗憾表示出来。对了,切下来这三丈多高,原来仅能容下一个亭子的山坳,现在已经有七八丈长了,路两边的宽度更是绰绰有余。哪天看到官书记,我还是有话要说,会建议他把亭子重建起来,还可以安排更多的石凳石桌。路两边,还可以栽上更多品种的花草树木。那样,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又有憩息之地了,我也就不会有遗憾了。

过了山坳,水泥路要下坡了,我想寻找印象中的石级路而下。这条石级路,比原白马大队部后面的石级路要长多了,就是比上旦古山的那些之字弯石级路也要长一些。小时候,我到了这节路上,不论下去上来,总要一路猛冲,大人却要我慢慢走保存体力。我不听,他们就要我数出石级的步数来。我数过几次,却不记得具体的步数了。今天走这节石级路,要数出步数来,也是在计划之中的事情啊。可是,我寻了十多丈长,而且路是急剧下坡了,还是没有找到石级路的踪影啊。

不对呀,原来的机耕路从山坳开始,是要走一节基本平行的路再下坡的,这条水泥路怎么直接下坡了呢?而且,脚下的水泥路,好象就是原来石级路的路线也。对了,官书记曾对我说,这条路是从莫家湾上来的。那么说,就不是走原来的机耕路了,实际上就是沿石级路的路线修的水泥路。是呀,如果走原来的机耕路,就不要劳民伤财切下三四丈高了啊,就不要让古亭和古树都成为历史了啊。是这条路近、省钱,村道修在石级路上,才是不二选择呀。

旦古山亭子成为历史了,古树也成为历史了,我一路来的这些石级路都成为历史了。有些历史的东西可以恢复,比如亭子,比如小路上的石级。有些就不可能恢复,会永远成为历史了,比如古树,比如被水泥路盖过了的这一长节石级路。

我为这一长节石级路遗憾,也为脚下陡峭的水泥路震憾。石级路的每一级是一个水平的平面,而水泥路基本上是一个平面而下的,那这个平面就只能是较大幅度斜摆着的。脚踩在上面,就不是在水平的平面上,甚至脚下还会严重不水平。这样,水泥路给人的感觉比石级路就要陡一些了。而且,石级路是全步行的,不存在危险,而水泥路就让人感觉危险多了。也好,清早,我一个人占领这一节陡峭的水泥路,也不存在什么危险,我行进的速度肯定比石级路就要快些,也就更有利于我准时到达目的地了。

我飞快地走完了这一节陡坡路,到一个农户的禾堂上了,这里是一节稍平的路了,我却又快不起来了。有两个男人坐在大门边,一个人问我,这么早啊?我看着他,他肯定对我是似曾相识啊。在辖区工作二十多年了,我不认识的人认识我也很正常,哪个人不要经过我的手打个户口簿办个身份证啊。他们是我今天早上首先遇到的两个人,听到了他们的热情招呼,我不得不回答他们啊。

哟,还有一根喇叭花藤从护栏中间伸过马路二尺多远,摇晃着三五个深蓝色的小喇叭。我不由得还停了下来,拍下了这一枝嫩嫩的却坚强的藤和花。路墈上还有一棚这样的藤和花嘞,我又对着它们拍了两张。

过了这节平路,下一点点坡,我计划不走水泥路了。在一个水井边横过去,沿着一条渠道边的小路经过石板堂、虾公堂插到千佛岭,再到公路上。这条路,比经过九峰街肯定要近一些。千佛岭原来是一个客车站,我索兴就把九峰这一站临时设置在这里。

这口井的泉水水质好,我还计划在这里喝口水,稍微休息一下。可是,坡下完了,都没有看到这口井,右边墈下都被柴草长满了啊。水井不知道还在不在,是被柴草掩盖了吗?肯定不在了,是被修路的土石掩盖了。如果在,“是金子终会发光的”,当地的群众是不会让这口好水井被柴草掩盖的。这个遗憾比起先前的遗憾还让我失望一些,先前的遗憾多少是由“不得已而为之”造成的。这口好井多你们什么事啊,建设一个新世界,完全不必要把这口好井作为坛坛罐罐打烂了啊。

我极目往右边的山腰上望去,隐隐约约有一条直线,肯定就是那条渠道路。我探究着上到那条路的路线,路下有几栋房子,房子侧边绝对是有路上到那条路上去的。下完这个坡就已经多走了,再从屋侧上去又要多走一节路。这样,跟水泥路到九峰街上,比从渠道路下到千佛岭也不会远多少啊。可是,我这个人是“一根筋”,计划好的事情轻易是不会改变的。

想归想,我的脚步丝毫未停,并迅速到达山腰的渠道路上。小时候我去石洞口赶集,不需要走这条路,还是和在我家做瓦的邱师傅到他家去才走了一回。这条渠道的雏形还在,但可能和留下来的大多数渠道一样也已经过不成水了。不过,渠道里的一丛美人蕉又让我有了兴趣,我禁不住蹲下来拍下了它们从容开花的姿态。到坳上了,能够看到石板堂的大屋了,又被坳上一个象起伏的山岭一样的石头群吸引住了。如果是时间来得及,我真想在这群石头上歇一下脚啊。

到石板堂大屋,这个地方早两年我来过。一个群众对我说,你这么早是从哪里来的呀?我回答,泉水冲来的呀。他们问,怎么走这条路呀?我说,这应该是一条大路吧。另一个群众才说,是的,原先这是一条大路,而且这条路是近一些,你是到千佛岭搭车吧?我笑笑就过去了,这条路走的人少了,我赶这条近路,反而被别人看不惯了。也是,这样走路的人还有几个啊。如果借助几个轮胎,那条路无论如何都要比这条近路快些啊。

路右边有一口水塘,上面还有一个养猪场。这个地方我也来过。几年前搞户口调查来虾公堂,我延伸脚下的路走到这里。我还感叹养猪场建在这口水塘上,下游虾公堂群众怎么会受得了啊。那时候,塘里没有水,更是臭气薰天的。现在,天干这么久,塘里都蓄满了水,说明这口塘还是有蓄水的必要性啊。养猪场不养猪了,也就是正确的选择了。如果哪天有空闲了,坐在猪场上面,垂一根钓竿下去,是多么美妙的闲情逸致啊。

白马是友明同学的老家,我走过白马了,他在朋友圈不甘寂寞了。他说,壮举!当前很少有人有此行动了。但你时间安排得比较紧,我估计三个小时你完成不了此行。我看了一下时间,六点十八分。心想特殊路段都走过来了,时间抓紧点完全有可能完成任务呀。我信心满满地回答,老同学,有希望,我快到虾公堂了呀。

4

过了虾公堂,再下一个坡,就到第三站千佛岭了。九峰街又叫石洞口,我没有经过九峰街上,但河水从石洞口里出来,也经过几个落差大的堰塘,那几个堰塘还历历可见嘞。我拍了几个千佛岭和石洞口的镜头,然后发了第四个朋友圈。我说,友明同学说我时间安排紧了,有可能三个小时不会到。我翻过了骑皮岭、常过岭和旦古山,最艰险的路走过来了,已经到千佛岭公路上了。八点钟完成此行,很有希望哟。

昨天晚上,我还对妻子说,如果体力支持不来,就到建成家里打尖,吃过早餐才继续。今天早上,制定“三三零计划”时,时间安排得紧凑,我应该已经排除那个想法了。但是,这么多年没有走这么长的路的了。这条路是我老家到工作所在地最近的路,可二十六年了,我都没有这样抄过近路,我对自己能不能完成计划在制订计划时确实还没有必胜的把握。建成的家就在前面两公里的地方了,有了友明同学的质疑,我决定不去建成家了。如果八点钟能够到达所里,还有早餐吃的啊。

到龙渡桥,路上就有三三两两往九峰街上赶早市的人了。完小的一个老师看见我,他走在路那边,还横路走了过来。他惊讶地开玩笑,老龙你这么早,是从哪家后门出来的呀?我说,泉水冲自己家里呀。他更加惊讶了,那些小路你是怎么过来的呀?再走下去你还奈得何不?我骑车送你到所里去要得不?我说,别别别,那样你就破坏我的计划了。他说,理解理解。后面路上又有一些车开来了,有几辆车竟然停了下来,要搭我到溪江去。我都拒绝了他们,老师能够理解,可有些司机可能还不理解啊。

走在公里上,我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了。公路两旁,我越来越熟悉,也就鲜有地理环境引起我的兴趣了。路左边的八仙屋场有几百年的历史,它与“八仙飘海”的“八仙”有什么关联我不知情,但听说它是周边几十里风水相当不错的屋场了。这二十年,每家每户把新屋建起来了,屋场老式的雕梁画栋就逐渐没有了。每每看到这个屋场,我还感觉蛮可惜的。去年,这些人家在门前规划出了一条水泥路来。环形的路后,也就形成了一组环形的建筑群。这样的布局,却另有一番风景。

转过前面的弯,应该有一口水井。旦古山下的水井不在了,这口水井应该还在。我每次坐车从这里经过,都忍不住要瞟它几眼。如果条件许可,我还要尝尝井水的美味呢。水井离公路才四五米远,我径直朝水井走去。到水井边,我匍匐下去,狂饮了几口水才起身。井水甘冽甘冽的,让我从嘴唇到肠胃一下子都清新了。我看着清澈的井水,却不能看到井底,是蓬蓬勃勃的水草挡住了我的视线。不过,水草的每一片叶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如此,我全身心都清新了,都精神了,好象一下子还长高了两三寸嘞。

到杈子桥,网友“桂”的药店开在路边。应该说,她是我这次行动沿途最近的网友了。药店门开了,她正坐在长凳上发呆,还没睡醒呀。我一声“嗨”,把她嗨醒了。她走到门外,我已经到前面几丈远了。前面就是杈子桥的桥了,我们形容一个人的差,老是有一句话,你比“杈子桥”还差些呀。桥是修得好,可我两边看过去,却找不到“杈子桥”三个字。难道是这里的人们也羞于“杈子桥”的“差”,而隐藏了这个名字呀?

山背的路左边原先也有一栋老式建筑,“八仙屋场”全部翻新了,这个老屋场留下的最后一点“过去”怎么也没有了呀?右边有一条村道进去,不远就是建成的屋了。现在还只有六点四十几分,我的精神尚好,不逗留是完全有可能准时到达目的地的。到这里,我终于铁下心来,不去建成家打尖了。但是,这条村道上的一座石拱桥,倒是有一点古朴的味道,填补了两个老屋场都不再“老”了,而在我脑海中留下的空间。

建成是这个村的村主任,过了他的地盘,还真有一栋古朴的建筑进入了我的视线,就是谷诒堂大屋。

据说,这是曾国藩看中的一处好风水,是由他的亲戚欧阳氏建起来的。曾老爷子的夫人姓欧阳,房子的主人应该就是他夫人的娘家人。土改时,大屋的主人欧阳甲明是一个大地主,但群众都说他是一个开明地主,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论长、短工和租户吃亏的。斗地主时,他逃了出去,群众也就听之任之,没有追他回来。听说,他在大城市已经有一大家人了,而且还是书香门第呢。

这栋房子几正几横,我去过好多次,妻子姑妈的公公就分了其中的几间住了几十年。我最欣赏大屋的地面,它不是混凝土结构,却胜似混凝土结构,结实、干燥、清白得很。姑父对我说,这些地面都是糯米做成的呢,让我听得瞠目结舌的。不是富甲一方,谁有这么大的家当啊?现在,大屋只余下两正两横了,姑妈房子搬出来后,我就再没有到里面去了。

我想着想着,手机铃声响了。妻子问我到哪里了,我说到排前了。妻子问我走这么急干啥?怎么不到建成家去吃早餐了?昨天晚上她还劝我不要去麻烦人家,今天怎么又埋怨我不去了呢?知道了,是妻子担心我吃不消,希望我休息一会和补充一些能量。我说,不要紧呢,这不是已经到排前了吗?友明同学说我走不到,现在却不到十里路了。还有五十多分钟,照这个速度下去,应该可以准时到达呀。妻子还要说,肯定还要叮嘱什么。我说,你不要说了,为了准时到达,我不能三心二意,必须加快步伐嘞。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谷诒堂古朴的大屋场再不照两张,就要淡出我的视线了啊。

5

过了排前街,我又发出了第五个朋友圈。我说,过排前了,遇到的群众都会相信我是散步了,也就少有人会提出要送我回去了。沿途的风景又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我索性把手机塞进袋子里,扯起脚竿子走吧。

一会儿,手机在袋子里却不消停了,时不时有信息的铃声钻出来。我还是拿出来,哇塞,这下里面可热闹了。七点二十分左右,友友们大多起床了,呼啦啦几十条评论上百个赞跳了出来。

“杨.惜缘.追梦”问,全程走路呀?我回答,已经走到你的地盘啦。战友成楚终于相信了,他说,老战友你也太牛逼了吧。我回答,战友你也应该奈得何的。“晴天”说,挺有雅兴的,还到处拍照,年轻心态罗。我回答,人不年轻了,心还是有些许年轻。“相约未来”说,好美的风景呀。我回答,是对我的赏赐呀。同学友明说,看到了这些熟悉的地点,我好象也回到了家乡。我回答,同样的家乡同样的梦。“桂”也看我的朋友圈了,她说,加油,回去有奖金领。我回答,你发吗?不喊我早餐,早餐钱你付吧。她说,你脚步都没停一下,怎么喊你恰早餐呀?回转罗,请你吃早餐呀。我笑了,如果在你那里吃早餐,能够走到这里来了么?

路右边有哗哗的流水声传来,这是一座坝,我刚来工作时,左侧还有一栋小房子,是发水电用的。前面云肖弯里,又有老八仙那样的一组环形屋场了。这个屋场,历史没有那里老,规模没有那里大,但基本上都是新建的,规划得还整齐一些,水泥路把它们修剪得基本上是一个规则的半圆了。我的手机一晃,又留下了这个屋场的全景。

过了云肖弯,一条天渠横在我前面。我索性仰头走路,一动不动地看着它,反正路上的车辆行人还不多。这条天渠被几个脚支撑着,脚上还有“抓革命促生产”等刻上去的标语,天渠的主体上是“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八个大字。天渠下面还有一条渠道罩在河上,象这样上下两条渠道摆在一起的我还很少见过呢。这些渠道,以及渠道的来处水库,还有那些发小水电的石坝,都是毛主席那个时代的产物。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人定胜天。他老人家还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从唯物论看,自然规律是不能违背的。但这些水库、渠道和大坝不都是“物质”的吗?这些“物质”过了几十年不都还在起作用吗?袁隆平的杂交水稻让中国人不再饥饿了,而我们的粮食还是需要大量进口。农村人都知道,一部分农田被开发了,被“土地财政”吃掉了。留下来的农田,能够种上水稻的顶多又只有三分之二了。另外三分之一的冲田、排田,都抛荒了,或成林了,或种植经济作物了。而这样种上水稻的农田,大部分也只种了一季稻。而在毛主席他老人家那个时代,绝大部分农田都能种双季稻啊。为什么原来能种现在又不能种了呢?农业政策是一个原因,这些水库、渠道、大坝不能正常、完全发挥它们的功能也是一个原因啊。如果还能保住农田面积,如果那三分之一都种水稻了,如果大部分农田都种上双季稻了,加上杂交水稻的高产,我们的粮食还会需要进口吗?完全靠自给自足能解决温饱问题,才是真正解决了温饱问题啊。这么说,这些水库、渠道、大坝等东西,就是到现在,都在一定时间和范围内不同程度地战胜了自然灾害即“天”呀。也就是说,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人定胜天”“与天斗其乐无穷”,本身也是“物质”的,也是有科学性的,也是一条发展和深化了的自然规律呀。

到大西村冲口,最后的这一节路只有一半了。每天晚饭后的散步,这里都是我们的折返点。一个来回,不到十里路,我们五十分钟都回到了所里。现在只有一个单边了,而时间还有整整半个小时。我平时散步是穿布鞋,而这次回去穿的是皮鞋,感觉到左脚的三、四趾之间磨了一个泡,但整个人的精气神还蛮不错的,准时到达目的地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有人质疑我能不能准时到达,也许他们这是激将我吧。“晴天”就说,这么快呀?她不相信。战友新伟说,八点钟冒到溪江他就报警。我都一笑置之,昂首挺胸继续向前走,还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脚步没有停,沿途的一些风景还是让我驻目了。这一路,毛主席留下的东西还真不少。路是跟河下的,到河对岸的每一个组或者大屋场都有一座石拱桥,这些石拱桥大部分也是毛主席留下的。这十余年,村道、组道四通八达,没有这些桥“上传下达”“承先启后”,也就不能真正的“通”和“达”。现在,修一座这样的桥,动不动就要十几万几十万啊。

到溪江中学,离派出所不到一里路了。为了表示我的准时,我把学校的大门收进手机里了。到派出所,我又将派出所的大门收进手机里。再看手机,离八点钟还有四分钟。早餐等一会再去吃,我溜进办公室,把我的第六个朋友圈发了出去。点击发送后,还只有七点五十八分。我说,七点五十六分,我提前四分钟到达目的地。最后一节路,喊我上车的人更多啦,手机也忍不住拿了出来好多次。不过,我洋洋得意,还是准时完成任务啦。

我放心去吃早餐,友友们的评论和赞会被手机留住的,我先不管它。积淀了二十六年的想法,终于在“一夕”形成计划,在“一朝”完成任务。

“八一”过去才几天,也算是纪念活动的继续吧。我曾经是一个“兵”,打了一个有准备之仗,还按时保质、胜利完成了任务,证明我还是一个“兵”。我还要八年才退休,在辖区还要发挥几年余热。有了这第一次,以后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还有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

不说别人,我的两个孩子、还有侄儿外甥都是在辖区读的初中,我曾经要求他们走回去一到两次。但每次我都是用摩托车将他们载到九峰,再要他们继续,他们也只走了十多里小路。有了我的这次“三三零行动”,他们之中肯定有人以后也会效而仿之的。

2020年2月5日写于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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