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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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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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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棱

1

周六天气晴朗,留在所里,又只得一个人去爬山了。很快,一座山峰从我脑海里跳了出来。这座山峰,蹲在我脑海里有两年多啦。

大前年冬天,战友姬朝的父亲去世,我和一众战友前去吊唁。坐在禾堂坪上烤火,我仰着头,面对着这座山峰出神。不是很高,样子却极美。象一个少妇,披着一头秀发,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们。我问姬朝,他说,叫野鸡皂。一个战友兴奋了,有野鸡!我却摇摇头,这个天寒地冻,野鸡早就躲起来了。还有一个想法让我摇摇头,想去爬山,也是因为这个恶劣气候的天,没有人与我相随。而且,看着还没有路。主人姬朝肯定找得到路,可他做不赢搞不赢啊。

这两年的周末,只要在所里,一天爬山,一天到山那边的石笋村三打哈。每次我都骑车走小道,就是为了围着这座山峰绕大半个圈圈。我时不时将头偏向右边看这座山峰,就这样包围着看,也是一种享受呀。

有一次三打哈的中餐后,主人老彭说要去侧边冲里的山塘送鱼食菜枯,我也跟去了。起初,我是想到老彭的老屋场去看。老彭说,老屋场经过山塘,过去有一条小路投大马路到溪江。沿途搞集体时为了过水,还在山体下挖了两个涵洞。因为土法上马,后一个涵洞没有测量好,挖到中间还转了弯。她的两个女儿比儿子大一些,都是走这条小路到连防小学读书。

是呀,他的大女儿红玉说,她有一次带弟弟走这条路玩。弟弟一个不小心,摔到右边的水田里。并无大碍,她却挨了一顿打。父亲说,如果摔到左边,就是这口塘里,还不晓得有命回来不?

这样的一条原始路,对我太有吸引力了。到塘边了,我在柴刺中却寻不到那条路。再抬头,看到了山塘背后的一个半圆形山峰。我朝峰顶看,山外有山,一个更高的山峰安放在这个山顶上。这口山塘是一把椅子,平静的水面是椅面,半圆形山顶就是椅背,更高的山峰就象是椅背最高处的一个装饰品。我点点头,这座山峰应该就是这一路崇山峻岭的最高峰野鸡皂了。

一个月前,战友国成、修伟和我来了一场爬山三人行。国成和姬朝是一个村的,他带着我们从他家屋对面上山,翻山越岭到一口塘边,又奔出冲的另一口大塘而去。到大塘的坝上回头看,我又看到了野鸡皂。正是野鸡皂率领着崇山峻岭一路走过来,才有了这两塘丰盈的水。已经出冲,不可能再走回头路去爬山了。不过,我定睛地看着这座最高的山峰,要去征服它的心情也就更加迫切了。

还只一个月,我又来了。虽说只有一个人,我也有把握,先到第一口塘,再作定夺。

摩托车在道合台组道尽头停下,几个群众在禾堂坪上晒太阳。有人在喊我,还问我到哪里去。山上去,我头也不回,直奔上山小路。小路口的粗大秧李子树还在,国成小舅子的小舅子老房子依然,门前的小水塘里多了几只鸭子。它们在进水的竹筒下嬉戏,不停地将头埋进水里,又甩出来,平静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哟,路上又新添了几蔸车前草,其实上次就有了,是我之前没有发现。转了一个大弯,上陡坡,路上的车前草更多更大蔸了,看样子,不是上次就有了,是这一年都有了。到国成的废弃猪场了,路两边的车前草更多更密了。有几蔸,几片叶子四面八方放射出一个直径尺多长的圆圈,中间的花蕊更长,顶着一串籽弯下了腰,向我点头。嘿嘿,我感触,这样的阵势,岂止是这一年的功劳,是历年来、年年的生长积淀而成。上次我们是在第二口大塘出冲时才发现车前草,我才采了一些回去。如果这里也发现了,在更多更密更大蔸的这里,我绝对不会放过它们。现在,我想采些回去,但没有带工具,且车前草黄叶的成分多了一些,等待来年吧。虽然“一岁一枯荣”,但“春风吹又生”之后,会更青翠茂盛,会长得更大蔸。待下一个秋天到来,我再来,这里太多了,我可以拣大蔸的茁壮的车前草挖回去,治疗飞蚊症的药效会更好呀。

对了,猪场里还有几个吊扇,修伟说要拆一个回去。到那时,我就邀他来,两个人都有收获了,然后去爬山。今年,他和几个伙计要赶晴天多做几天事,寻过年东道没有来这里。我拍了一张吊扇照片发给他,就继续上路。

转过一个弯,就到山坳上了。我到最冲里面的水塘上留连了一会,又到水塘右边的竹林里逗留一下。这片修伟形容为“插了一把筷子”的竹林,他还没有砍去,挖笋的却把竹林下的表土都翻过来了。即便这样,还有一个挖笋人在山排上寻笋。他举着一个有些内容的扁丝袋洋洋得意地对我说,还有漏网之鱼呀。

2

回到山坳上,我目光如炬,锁定右侧的山脊路,坚定地爬上去。这条路不错,足有一米宽,应该是我三十年前去村长老亨家的原始路。虽然山脊路很陡,路上也有些柴草挡脚,却丝毫没有影响我的爬山速度。

上了这个陡坡,不全是山脊路了,也就平缓了好多。但是,路上的丝茅草多了。丝茅草叶片细长,很温柔。长长的草蕊离开叶片几尺高,举着更温柔的绒球直指蓝天。虽然不在山脊上,但右侧的山脊并不高,绒球以上很空旷。我还嫌不够空旷,蹲下来,再顺着绒球望向太阳光下碧空如洗的世界。我又拍下几张照片,空旷的世界里除了蓝天白云,就是这一根根温柔地直指蓝天的草蕊了。

老龙,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正沉浸在这一份空灵中,有人打破了沉默。是老范,我说,周末没事,到山上来耍耍呀。他说,好啊,山上空气好。我到爱华村这边冲里发信收谷,也没有骑摩托车,专挑这条山路子翻过来,也是想到山上来耍耍呀。

老范是荆冲组的,荆冲是大坪村的。大塘下面出冲是马厂村孟冲组,我从小塘后面的山脊路上来,这里的右侧山脚下应该就是荆冲呀。老范的出现,让我对今天完成爬山任务更有了把握。不然的话,一个人爬山,还真没有绝对的胜算。好多次,在山下看好的山峰,看好的爬山路线,身临其境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深山密林下,周围的山势看不到好宽,有时慌不择路,有时自以为是,往往就走错了,甚至只得铩羽而归呀。

在几个山头下横过来,又是完全的山脊路了。右侧有一条小路,奔一个山坳而下。我以为是老范刚刚走过来的路线,那我也进去侦察一下,确定是不是从荆冲过来的。路口开阔,我一下子就进去了几丈深。路要下坡了,我却摇起了头。一眼下去是看不到尽头的路,这样的路还被一两米深厚厚的冻茅草盖住了。看似象盖了一层绿被,冻茅草却一点也不温柔,叶宽且锋利。我见识过它的厉害,不是非不得已,必须从上面经过,我是不想招惹它们的。少有的几次“不得已”,路线也短多了,锋利的叶片还是在我的身上、脸上留下了血印子。不过,有些叶子翻白了,有走过的痕迹,应该是老范刚才留下来的。他多次在这样的路上走,穿的是粗布衣服,手里好象还握了一根杉树棒子,也就游刃有余过来了。我就不去探这个险了,能够确定是从荆冲上来的路,我又回到了山脊路上。

山脊路上也不温柔了,也有一些冻茅。不过,生长得不是那么浓密,我也能够游刃有余。

走了几分钟,到一个大山坳上。前面的山峰突然高了,此行的目的野鸡皂应该不远了,却没有了山脊路上去。不但没有路,而且山脊上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竹崽子,还有不是本生的竹崽子被送到那里,把少有的空隙都填满了。这怎么走,我眉头皱紧了,右侧到有一条挖了一两年的机耕路上来,还有一条平行的机耕路从山峰的半腰过去。我明白了,是村民要把山上的楠竹树木运下山,就修了这样一条拖拉机路上来,并修到半山腰上去了。是修路时,把山坳上的竹崽子都归拢到上山的山脊路上,就把紧张的山脊路变得更紧张了。

啊,我顺着机耕路看下面这一条冲,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山脚下,冲里最深处,一口椭圆形的水塘好熟悉也。对了,就是我在红玉娘家三打哈,中午跟着她父亲从她老屋场进来,到一口水塘来送菜枯,象极了这口水塘。我们是从抛荒了的田中间过来的,爬上塘坝。是呀,塘坝只有这么高,一个人高都没有,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塘坝最中间爬上来了。这个塘坝中间是有一个稍凹的地方,我们就是从这里爬上来的。那么说,刚才的冻茅路是到大坪村荆冲组的,这条路就是到石笋村红玉的娘家了。红玉带弟弟玩,就是在这口塘边了。红玉姐妹读书就是从老屋场到塘边通过机耕路下的原始小路上到山脊路,再通过冻茅路下的原始路到荆冲,再到连防小学的。只是嘞,这条路要翻山越岭,位置有些高啊。

虽然看不到山脊路,但野鸡皂真的不远了。实在没有路,我使出霸王硬开弓的倒地法,也能走过这些竹崽子障碍,达到今天的终极目的。我瞄准了这条出冲的机耕路,从椭圆形水塘右侧还延伸出去了。我又疑问,有机耕路,那次我和红玉父亲为什么要从田中间过来呀?红玉老屋场对面的大屋是有一条柴窝里的路进来,但我们没有走这条路,显然是这条路的路况并不好。我想,这条新修的机耕路,应该是从石笋村另外哪条冲里转到这里的。

不管怎么样,这条路都值得期待!尽管山洪在路上冲出了一些沟沟壑壑,我也能迅速跑去下到水塘边。水塘四周长满了冻茅和竹崽子,还原不出在山脊路上看到的椭圆形了。窄窄的塘坝上冻茅和竹崽子没有那么厚实,还能看出中间的凹处。原始的小路,应该就是沿着塘坝奔我脚下来了。

我到塘坝这一头,看塘坝,冻茅和竹崽子虽不厚实,还是难得进去。我就往冲口看,却看不到红玉的老屋。而且,我们从田中间过来,好象只过了两三丘田,这一冲田,却十多丘也不只呀。

难道此塘不是彼塘,此冲不是彼冲,那我就沿着机耕路下去看个究竟。走在机耕路上,我还是斜对着看,企图找出红玉的老屋来。没有,没有,还是没有,我越来越失望了。难道这里还是荆冲吗?机耕路到一块屋场坪上了,这里又有些熟悉了,我不禁朝坪后面的山上望去。也熟悉,对了,去年战友千红要帮参加抗美援朝的老父亲修墓,我们在家的战友都参加了。他老人家就安息在这个上面,我们还在上面议论,上面墓地的阴地和下面屋场的阳地的风水都相当不错。

真的还是荆冲,我赶紧往回走。此塘不是彼塘,此冲不是彼冲,但我相信,此路还是彼路。水塘里边好象有路过去,此路肯定原来是通到彼塘和彼冲的。当年,红玉姐妹读书,就是从彼冲、彼塘经过这条过去是彼路现在是此路,然后通过此路出冲到学校读书的。

水塘里边是两丘田,隐隐约约的路又是在田里边。进去四五丈,隐隐约约的路也没有了,下面的大田还是可以去。田里长满了草,到冬天了,草枯了,给这两丘田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一个月没下雨了,也放心踩下去。我从绕着水塘椭圆形边的那丘大田这头走到那头,看到几丈高有一个山坳,山坳那边一定是另一口塘了。可是,区区几丈高,我希望在此找到路,却一无所获。没有路的痕迹,甚至没有可能走出来的路,这条路应该是多年没有人涉足了。

不可能从山坳走出原始的路,那就只得打倒转。田里边墈上一棚小竹,与山脊路上的竹崽子不同,格外青翠有生命力,应该不是一个品种,也是因为山墈下有泉水。我走近小竹,田里边有水,踩在“枯草被”上,踩重了还有可能深陷其中。我在上面练着“轻功”,还得时常提防着不知什么鸟兽在枯草上留下的一堆堆白色的粪便。这些鸟兽可能也被这一棚小竹迷惑了,这样的粪便,越接近小竹越多一些。小竹上面有一丘小田,和小路平行,我想在最里边目测到老彭说的山洞口,也没有入眼。

3

回到机耕路上,又上了沟沟壑壑的长坡,再回到山脊路上。对密密麻麻的竹崽子我还是望而生畏,又沿着山腰的机耕路走进去,以为它会上行逐渐接近山顶。机耕路却没有上行的意思,估计是到一个墓地去的。机耕路走完了,当真是一座近两年的新坟。

机耕路到头了,看坟墓后面也没有路上去。但是,我看着看着就点点头笑了。虽说没有路,但到处都是路,山排上不但没有竹崽子,就是柴和树之间都有空隙。走,那就走一条路出来嘛。

说走就走,我一下子就钻进空隙之中。而且,这个山排上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几乎没有刺挂衣服。虽说比山脊路坡度陡,但我游走于这些空隙之中,有柴树援手,一下子就上去十数丈高了,山顶好象就在眼前了。可是,越接近疑似的山顶,看到的却是一路缓缓而上的山脊。密密麻麻的竹崽子下,那条山脊路延伸到这里了,还在继续向前。这里山脊上的竹崽子稀疏了一些,但都勾着腰,还有一些柴和树,还是密密麻麻在山脊上盖了一层,让我又无法前行了。

有了,一棵桐子树倒了,与山脊几乎平行,搁在粗柴和小树上,其主干在竹崽子之间形成了一条真正的脊梁。我扶着两根竹崽子,一跃而上。桐子树没有完全倒伏下来,从树蔸到树尖越来越高,还越来越小。越到前面,与竹崽子等高了,还没有竹崽子援手。我有点担心,是不是可以安全踩到树尖,到了是不是又能安全跳下来。走了一会,我就笑了,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越往前走,主干小而软,我踩下去了一些,山脊又上行了一些,双脚离山脊还是一样高,竹崽子还是可以施以援手。而且下面有粗柴和小树顶着,树尖再小,也不会踩断。到树尖了,我一跃而下。哈哈,竹崽子越来越少了,原始的山脊路竟然原形毕露了。

走了一会,山脊路上坡了,我也停了下来。是上坡处有一蔸大棕树“拦”住了我,严格说,是它伸出的几扇大棕叶“拦”住了我。宽大的棕叶上落满了红红的松针,但一点也不能掩盖棕叶的青葱。就象少女身上的穿戴,一点也不能掩盖她的青春勃发一样。回想一下,过来的山脊路上,这样青葱的棕树还有几棵。我的老家屋场禾堂墈下就有很多棕树,我爬过的好多山,只要看到棕树,就能找到若干年前的老屋场。这条山脊路上,曾经的屋场肯定没有,但是当年的人气肯定旺。兴许这个上面是两边几个大队的林场或茶场,有好多群众在上面出集体工。当时栽下了棕树,当年的棕树老死了,落下的籽又在山脊路两边繁衍了这些后代。

上坡路上,我激情飞扬。不一会,我就看到前面一个圆圆的山顶。我一个冲锋,就到了山顶上。极目四望,脚下的位置最高了。那么说,这就是野鸡皂顶了。峰顶有四条山脊下山,从我上来的山脊顺时针看,第一条山脊是到今天进山的爱华村,第二条山脊是脚下山脊路的延伸,第三条山脊应该石笋村了。我沿着第三条山脊下去,一定能够看到那口塘,那条路。

这条山脊路的路况比起刚才的山脊路好多了,我下行得很快,有些地方我还打起飞脚。下行了二十丈高,路上也有竹崽子了。好在是一个山坳,扒开竹崽子,可以看到右边鳞次栉比的房屋,这些房子没有我三打哈的地方安静。而且,山脚下并没有那口塘。

我的视线转向山脊路左边,也是一个山皂,下面也是一条冲,也没有那口塘,却有路横过去。那就一定能横到第二个山脊上去,横过去应该有那口塘、那条路。横路开始并不窄,应该在大集体年代是梯土。越到皂心,土窄了,路况也就差了。不过,看到山脊了。几个纵跳,我就到第二条山脊上了。哈哈,终于又看到了一口椭圆形山塘,那么,此塘就是彼塘了。再横过去是山塘背靠的山峰,没有路去到山峰,就别指望从山峰而下了。这条山脊下去的路也被竹崽子盖得严实,我也不打算霸蛮了。那我再爬到野鸡皂顶,顺着这个方向看,一定能够更完整看到这口塘,塘肯定是原始的,也许还能慧眼识出当年的原始路。

4

沿着山脊路,我小跑着到山顶。可是,山塘却不见了。从上面往下看,山顶高了二十多丈,怎么反而还看不到了呢?我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个山顶,知道是它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是,那次送菜枯,从下面往上看,也能看到这个峰顶呀。

怎么回事呀?盯了一会,我就明白了。那次我是站在塘坝上,脚下的水面一览无遗,头顶的高峰也能在面前这座山峰后面露出端倪。今天,从山顶越过面前的山峰往下看,顶多就只能看到塘坝了。因为距离不近,塘坝没有山顶突出,也就被我忽视了。如此,从下往上看,能显山;从上往下看,却不能露水。不过,我还是心满意足了。在意念中,我还是看到了,刚才在下面看到了,现在在上面也看到了,那口塘就在那个位置呀。而且,我仿佛还看到了路,看到了经过塘坝之后,到塘左侧,进了一个山洞,又进了一个山洞,出了荆冲,往连防小学去了……

想着想着,我就表情严肃了。我想到了一首汉代的乐府诗《上邪》,情景交融,正合我意。我吟诵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今天历经艰难险阻,才登上这座不是很高、名不见经传的野鸡皂顶,才找到这条藏在我心中多年的原始路,还是山有棱啊!不但是山有棱,诗中的另外四个假设都不成立呀。现实世界里,但愿所有有情人皆成眷属,这五个假设都不能有呀。

2025年1月9日作于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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