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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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发芽，保持旧有速度》
在这个连绵的雨季
坐于玉山镇，安静地听着心跳
触摸到一块古老骨头
不知是哪个春天留下的
是一些年迈者在呓语
冰河，水泥船，石桥
记忆如同光影，毫无边际
很多关于春天饱满的誓言
慢慢破碎，直至绝望
亭林园有着均衡的呼吸
柳枝发芽，保持旧有速度
玉山，在鹿城展开的掌故里
随着惊蛰来到
一一打开列朝的缩影
掌故，也终究是一堆泡影
2024年3月5日
《窗外雨声不绝》
窗外雨声不绝，符合春天的味道
很多赞美从此开始，甚至于谄媚
雨滴顺着窗玻璃流下
穿过一块巨石
也穿过了一个巨大虚无
对岸医生忙碌着
胸前听诊器不断晃动
他要听清来自巨石深处话语
喉结快速蠕动，看得出一种情绪
菜园子里菜心拔节
发出清脆声响
是的，有一种春天
在手术刀锋利切割中
显得光亮无比
2024年3月5日
《小酒馆》
正月末，接近仲春
小酒馆不再寂静
小音响传出的流行歌似乎雨滴
纷纷扬扬，洒向路人
要阳光明媚，还得等上些时日
韭菜江清了又浊，浊了又清
广场行人稀稀落落
一个种花人在测字
雨水，把木签打湿了
暮霭中，看万物只是轮廓
挽着袖子的老板娘冲着算命人招手
她想知道，小酒馆里的花气
能停留多久
2024年3月5日
《春天烟火》
向阳坡地盛开玉兰
几缕白烟升起，占有了俗气的时光
一群人，喝着粗茶，说着粗活
屋檐下，叶片半青，发着光
春天，始终保持着瞬间微观
和人间嘈杂没有多大关系
不惊讶，不在乎，无悲喜
烟火燃起，就是一炷香的消逝
让你琢磨不定
很多时候，该是有花苞新开的警惕
春日如流水般自如，山崖飞云处
一团团人间烟火迭起一段旅途
2024年3月5日
《春水浩荡》
“春色诱人，美好”
山上白狐带来太多的谎言
那只死去的黑雕，跌落在一群
黑漆的棺椁上，下落的姿势
比划着英雄的摸样
春水浩荡，默默地填补
一代雄鸟的悲剧，山风空缺
草原晦暗，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异象
不过，记录的修辞
一直粉饰着残酷的真相
大自然匮乏，世间残缺
那些自娱自乐，只是大海翻腾的借口
很多人抱着绝望和焦虑
想在这个春天找到一盏航灯
年轮就是一个坐标，伸到更远处
就有更大的忧伤
2024年3月6日
《二月二》
二月二，那些抬高的雨
被太阳驱赶
每一滴雨，都会砸成一个坑
或叫作坟茔
跟着雨下葬的，是先生的祭文
在一座野山，草木和蚁蝼
一样会这天抬起头来
诵读着一滴雨完整的一生
这一跤摔的疼痛
只有一滴雨自己知道
那些消逝到临之前，没有任何预兆
那些消失，不对风云运转任何影响
朴素和简陋，都已成了泥
概括了对这个春天所有的分解
2024年3月11日
《江面光影破碎》
阳光是一个倒三角，挂在香樟树梢
转角处的黑色汽车，油光发亮
后备箱听说放满了酒
酒，在散发一种江南深处独有的寂寥
天时冷时热，过山车一般
冬打雷，春下雹
灾异似乎一面明镜
映照着江岸稀疏的荒草和枯柳
一只等着喝酒的白山羊
该是多么孤独
积云里的微光照亮着前方
有人在谈修行，谈开化，谈轮回
能谈出什么来呢
江面光影破碎，是一群零散的灵魂
2024年3月13日
《看不见的火花散发出焦味》
烈日当午，人民路拐弯处
小商品市场，一张张流汗的脸
熟悉的，和不熟悉的
我们擦肩而过
一张脸，千万张脸
有人说，都逃不过兵马俑的凝视
忧伤，悲愤；愉悦，开朗
被太阳熔化的，也许还有寂寥
对面新华书店边上的大树不见了
广场新铺的柏油路，泛着光
黑亮黑亮，太阳就是一把焊枪
将天空，街灯，广告牌，还有人影
牢牢接在一处
看不见的火花散发出焦味
2024年7月18日
《舒伯特》
一辆120呼啸而过
耳机里只剩下舒伯特的钢琴曲
音符跳跃，一如急救车灯闪动
特丽莎·葛罗伯，那个富有寡妇的女儿
终究嫁给了一个面包师
沉默和伤感，从维也纳到匈牙利
不需要拯救了
失落，就是一场暴风雪
击碎了耳膜
舒伯特，活生生
不过三十一年
风一样离行
天堂何来大梦，那头卷发装饰的窗前
一团影，疾走于一条蓝色大道
2024年7月18日
《飞蛾不停扑向我们的窗台》
萤火虫的光吸引着我们
赤足追逐，月光铺满软草
二蛋的乳牙掉在池塘边
丫丫装在玻璃瓶里的傻笑
一直生生脆脆
金龟子和天牛，一边爬树
一边竖起耳朵
滴溜溜的眼满世界找风
突然，一双小手提着它们
两根长长触角，旋转旋转
飞掷出去，花翅膀打开
就是一把降落伞
蝉在蜕壳，很多人在张望
等待一副中药，熬制错过的爱
飞蛾不停扑向我们的窗台
那盏炽热的灯光，指引它们快乐
2024年7月19日
《空》
绿皮火车，停在一个小站
刚铺的铁轨，散发着整个夏天的味道
有人在挥手道别，泪眼婆娑
岔道外，有人在撒网
柳枝条趴在一棵龙爪槐上，一动不动
一支啤酒罐，啪
从火车窗飞出，空中转了一圈
落于不远处云杉丛中
一条流浪狗飞奔过去
车已走远，大地死亡一般寂静
拾荒人拾起那支啤酒罐，头向后仰
罐是空的，拾荒人环顾四周
双眼，更是空
2024年7月20日
《难民》
偌大一个广场，一个流浪歌手
一把吉他，一种呼吸，一样沉默
他试着赞美世间繁华，赞美昼夜轮回
只是，鸟雀四散，惊落在人间各个角落
战火烧毁了他的家园，洪水冲走了他的房屋
葡萄酒瓶滴出的眼泪，野草莓疯长
蒺藜无序丛生，都是流亡者的脚步
他曾经拥有过赞美
母亲，妻子，女儿
包括三月细雨，六月绿茵，八月月明
他拨弄琴弦，歌声忧伤
大海又苦又咸，沙尘暴一次次涌来
他在破船上，看到了一座巨大音乐厅
家人们在收割橡果，画眉鸟羽毛斑斓
世间破损不堪，如同他千疮百孔的白衬衣
在风中飘零
2024年7月21日
《候车室》
拐过几道铁栏，到了候车室
风，已经吹不进来，只有安检仪器
发出滴滴声响，那些行李，无论厚薄
要过一道闷热的门出来
一个胖女人猛喝着矿泉水
带了好几个打火机的小伙被拦下来
登记着身份证，喇叭不断播放
马上发车的车次，几个通道口
亮着绿色信号，开始检票
驮着大背包的，是一群民工
正赶往不知哪个工地
襁褓里的孩子睡得正香
母亲在吃着方便面
走道上，横七竖八坐着人
一个年轻人，戴着耳机在玩游戏
仿佛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候车室外，站台上
写着：安全就是饭碗
几个快递小哥骑着电瓶车
匆匆而过
2024年7月24日
《风口》
大地是一只玩偶
台风装扮成驱赶者
寄居岩石间的昆虫
适合于七月无休止地争吵
真理和真相一样
在树叶之间疯狂摩擦后消失
怀着惊惶的人啊，喝着烈酒
山脉雄伟而孤寂
流水把黑洞当成容器
从七月走向八月
是一只旧石器时代的陶罐
围墙已然崩塌
红狐凝望，一块陨石
人间肌肤贴近了泥土
星辰熔化，慢慢成为一个风口
2024年7月27日
《城镇》
似乎见过，又未曾见过
总有一些奇怪的照片，来证明什么
往日命运，是起初的模样
还是改了一次又一次
我们彼此凝视，彼此听对方静静叙述
放弃过分的悲痛，也避开过于惊喜
在某一篇散文或报告文学里
真实显得难能可贵，我们保持平静
虚伪是一种罪行，可爱未必不好
人工湖边的教堂，装满了谎言
阡陌花开，覆盖了纵横的轨道
古桥斑驳，能清晰看见上面的弹孔
一条新修的高速公路，是很久以前的战壕
光，劈开一个世间；城镇走进光里
我们也走进光里
2024年8月2日
《苦夏》
苦夏，是酷夏，是一片翻动的海洋
涩而苦，辨识充满了盲目
此刻，一切变得小而脆弱
很多虚构，就是尝试写作的一步
看不到尽头，不停止，渴望水
把一个四角天空，当成黑色森林
举起枪械，却又慢慢放下，恐惧
占据了整个白昼，刺眼白日
只是一轮，快要闭合的标点
大汗淋漓，提醒着精于算计的我们
错过了很多意义深刻的思绪
没有开始，没有结论，像一张诗歌大厅里的脸
被烈日熏蚀后，渐渐露出了腐烂的修辞
2024年8月2日
《乌云是真实的》
乌云是真实的
鸟群愤怒，陷自己于烈日下
蝉鸣最响亮，是在正午
渣土机轰隆而过的喧哗声被淹没
没有什么花言巧语让它们毫无戒备了
一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蚯蚓被迅速晒干
高空中，一只空无水杯，露出巨大的口子
所有活着的，都在模糊的聚光灯里
一团金色迷雾包裹了疲惫，和无休止的争吵
那个让人羡慕的诗人已经死去
不必为愤怒，谎言，或谄媚的评论顾及什么了
怀疑，和对话显然不重要
圣徒存在，关键信仰是多余的
2024年8月8日
。
《细针穿过云眼》
一根细针，穿过一朵云眼
有风在絮絮叨叨，不断述说
从一千年说到一万年，从雨说到船
说到竹篷，说到漫天迷雾
假设的悲喜，比细针还细
盛大的虚无，填满了天空
树叶已逝去，是否坐着一片云
光和影，周而复始，互相低语
要保持一种神秘，忘记彼此
2024年8月11日
《破旧》
金黄色夕阳渗出甜蜜
以在水下喝酒的方式纪念一个国
破旧竹篙不能掌控水流走向
零乱分布的寺庙，似乎吹口气就会散掉
原野寂静，织满了蛛网
一只蚊子试图撕破这如海洋一般密集的恐惧
自言自语的记忆，不过是手掌间的摩擦
鞭子高高举起，需要赞美，顺从，温和
钻井机旋转，不过是对大地再度剜成了伤
2024年8月14日
《盂兰盆节》
世俗忙碌，快要被遗忘的人们
有时仿佛看见一些身影，在田野，在柴门
暮霭缓缓下沉，雀声低吟
草木可以复活，你们却不能
如此多神奇的创作围绕着人世
一种力量只能叫作词语，燃烧和死亡
饱含沉重
有人描述那边的残酷，黑暗和痛苦
理解为对死亡的启蒙
如果可以再多说些什么
那就是生和死之间，存在一个焊点
吸引，排斥，在黎明来临前
纸屋，冥币，暗夜里流动的河流
一切都将不存在
2024年8月15日
《七月》
谁有这样的傍晚
男人在厨房里，光和空气沾满了玻璃
太阳斜照在手机微信上
男人一遍又一遍开着语音
里面声音揉碎了光
男人眼睑低垂，慢慢集成了一滴滴泪
尘埃和烟雾笼罩了嘶哑的哭泣
菜刀锋利，正好切割了他长长的影
女人不久前的离去，再也不是虚构
恐惧，无助，无法确信
呼吸变得战战兢兢
这漫长的黄昏，摊满了厨房角角落落
人啊，要用多久才能走出这七月
2024年8月16日
《火光》
火光是一副药，一点点剂量就足以戳穿这夜色
秋日第一个圆月，征服了一个个祭奠人
背后巨大落日，浮现往昔笑声或低语
林荫大道上，亡魂是否成堆，无序来往
大风吹开了很多人的伤疤，疼痛一直延续
向晚光的灰烬，逃匿于霓虹灯微光中
大商场墙壁上的油画有点潮气，发着黑
灌木丛中，不时窜出几只白猫，纯白而小巧
它们要学会乞讨，学会在黑暗中奔跑
学会和人交道
2024年8月18日
《初秋》
雨狂躁，击碎了冰冷的广告牌
刚拆不久的工厂，一片废墟
一群流浪猫，披着潮湿的毛发
奔走在大街，它们低头饮水
余光警觉，瞄向一间公寓的厨房
枯草丛里，蛾子乱飞
那双扑向光的眼，消失了
空气中摇荡着江南初秋的味道
快递小哥，拖着沉重身子在城市漂浮
广场上那面巨大的钟
不知何故，突然停了
2024年8月30日
《蜗牛》
云在空中，一动不动
是否在寻求庇护
台湾桉树上的阔叶
有一圈光笼罩
一辆大卡车，被清晨雾霭托举
清洁工在一条河流边
默默来回打扫卫生
那个跑步人，像转动的磨盘
百日菊又开了，展示不完美的身子
练习发音的女孩，在青柳下咿咿呀呀
一条长椅上，几只鸟正交谈
人工湖幽深，朝阳在水里闪耀
我在用望远镜观察一滴雨露
和一只在喘息，缓缓移动的蜗牛
2024年8月30日
《走远》
八月最后一天，小区放了一场露天电影
孩子们在地上疯跑，看电影的人少之又少
有很多家长在整理书包
一个暑假，没完成作业的孩子被大声呵斥
找红领巾的妈妈在不停唠叨
一只泰迪嗖一声，快速逃离了家门
秋老虎没有因为开学走远
情愿和不情愿，欢喜和不欢喜都不重要
鸡毛菜，老虎灶，古旧竹篮
把一条条命不紧不慢往前推
2024年8月31日
《九月》
九月来了，太阳，雾或者叫雾霾
木呆呆的河流，轻拍着高高的水泥墩
灰尘落在一顶佛身上，阳光流过佛的眼
紫薇花，开得奔放。大朵，刺眼
穿制服的一群女人慢慢在靠近
一片小小的银杏叶，默默盖住了高跟鞋
哒哒哒的声响
酒馆里，正厅摆着雕塑，关公握着刀
冷冷比划着，空气被一阵叹息碾压
半青草木，预示一个冬天就要来临
2024年9月1日
《一座城的焦虑》
那是一间向北的窗
窗内烟灰缸里塞满了烟灰
正午开着一盏大灯
照着窗外无际的黑
一场台风，夹带稠雨
迈着大步踩了过来
云朵被踩到了阳台
楼宇被水雾包围
分不清仙界还是人间
长江路被分解
一辆车就是一个切割点
打着双闪不敢动
送外卖的小哥，紧紧抱着大树
雨，把几年没打扫的玻璃窗洗了又洗
高层摇晃中的人们，惊叫着逃到了一楼
一声爆裂，碎玻璃从空中横飞
大树根被刨起，倒在一辆奥迪上
落叶卷起，吹散，再卷起，被撕裂
巨大黑色在倾斜，击成碎片
很多人盯着窗外，负罪一般的惊惶
这是一个叫贝碧嘉的台风
给了一座城的焦虑
2024年9月16日
《深秋浮动的云》
一个个夜晚被刨开，变得虚弱无比
白日强劲太阳折射无穷变幻，如同一场场战斗
成千上万的人们完成了一整天辛劳
发现更多的是徒劳，荒废，和虚度
奔驰的高铁和汽车，都是一些玩具
载着空无时光，走向隐秘的角落
世间终会活成一只丧失战斗力的老雄狮
被暴雨冲刷，被狂风卷走，被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左右
云层下的旧烟囱，新搭起的天线
偶尔会有百灵鸟站在上面歌唱
静静在街头等着红薯烤熟的少年
活成了深秋半青半黄的小兽
2024年10月18日
《画像》
每个人，在早晨充满热情
单杠上翻腾，跑步声气喘吁吁
至暮色下的羸弱，便是一排排发黄书页
任凭西风胡乱掀起
即便如此，依然要保持一份谦卑
因为读书不足，不知大地厚薄，天空高远
生活会给一丝勇气，告诉每个人世界丰富而深密
过往美而严肃，骄傲和真理相距甚远
博学和浅陋，不断变换，活着和死亡的领域
不过沧海上的渡船，悬崖上的路径
于你，于他，于我，遗址已经风干
来和往，无外乎一种摩擦
缝隙中，一副副面孔呼啸而过
2024年10月20日
《最后的气节》
最后的节气
没有夜，没有仇恨
霜降，只是朝天鸣枪的警示
大地上最高雪堆
抵不过战火中一个母亲的哭喊
那些伤感，如冰水延长到对岸
其实又超过了河流
失去气节的源头，依然纯净
在向往着黎明欢乐
生活也许一直是一个梦
神，实际上就可能存在
但身着破烂制服的军人
在交响乐大厅外一群美女的注视下
枪，成了最好的装饰
那些无序的史诗，一册一册经过改写
快要凋谢的芙蓉花
成了暗井中的夜
狡猾，残忍，玩世不恭
是尝试时间的味道
寡淡，却无法逃避
2024年11月12日
《走向孤独》
在一个陌生城市，喝上一杯咖啡
阅读一本新出的书
咖啡热气，治愈冰冷的时间
一个或一群庸人，想着遥远的星辰
那些充满隐喻的光，照耀着
正在走向悬崖的人们
没有谁是主角，各自不同的旅途
逐渐告别，一个个离去
暂存的丝丝快乐，也在走向孤独
偶尔下着雨，一条老狗睡在街边
商场播放流行曲，反复提醒尚未走远的
那个秋天，草木慵懒，露水都留不住
一架飞机在上空盘旋
更愿相信，那是一只候鸟
2024年12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