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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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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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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娘和她的七个孩子

/ 陆相华

岳母也是娘,父母过世多年,岳父也早就不在了,我的双亲里面只剩下耄耋之年的岳母娘。岳母娘名叫曾召兰,属龙,今年83岁。岳母娘从小没进过一天学堂,目不识丁,但有着豁达的胸襟、仁慈的个性,从不与人争高论低,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中,有着很好的口碑。

01

爱妻姓张,排行老五。岳母娘嫁到张家之前,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也是朴素人家。而张家住在乡直,日子相对富裕。俗话说,“三十年才能熬出一个村头。”下大队的姑娘能够嫁到乡直,那是农村姑娘做梦都要想的事情。岳母娘的父亲,也就是爱妻的姥爷,曾带着姑娘曾召兰到张家相过门户。那时候的张家小伙张连元,也就是我后来的岳父,职业是给乡里开汽车。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一个乡也就两三个开汽车的司机,那是一个让许多人都羡慕的职业。如果能够嫁到张家大院,不用说,我的岳母娘除了勤俭持家,聪明贤惠以外,肯定是一个美人。相过门户之后,岳母娘的父亲老曾头便开始和女儿商量着曾家的婚事。

岳母娘当时也和老曾头有过争论:“爹啊,老张家这可是大户人家,我怕是伺候不了人家啊?”“你说啥?这门亲事可就这么订了,如果说你反悔,我明天就死!”爹的说都说到这份上了,曾召兰,根本不敢违背,只有从命。

岳母娘曾召兰嫁入张家以后,便开始了她的相夫教子的生活。岳母娘的婆婆是那个年代比较有文化、有思想的老太太,暂且就叫张老太。张老太生有两个儿子,老大就是我的岳父,老二就是叔岳父。岳父学开车,成了乡里有名的汽车司机,叔岳父学医,后来自办中医诊所。这在当时,乃至现在,都不算落后的职业。岳母娘的公爹,人叫“老张头”,其实老张头姓“吕”,真正的老张头早已去世。老吕头属于“填零占位”,当时村里年轻人都太知道,也管“老吕头”叫“老张头”。

岳母娘曾召兰在孝敬公婆的同时,为张家生了七个孩子。大姐、二哥、三姐、四姐、老五、老六、老七。

02

大姐在出嫁之前,因为叔叔学过中医的原因,当时乡直医院有一个名额,可以进乡医院做护士,主要是做X光透视,有时候也协助其他医生一起往太平间抬过尸体。由于大姐端庄秀丽,勤劳能干,在医院里的口碑不错,也曾赢得乡直医院院长儿子的青睐。可能是因为年龄小,对爱情的本真并不清晰,放过了一次机会。听妻说,因为院长的儿子是城镇户口,如果能够结合,大姐的命运将受到改变。最终,因为自己没有城镇户口,大姐离开了医院,赋闲回家。因为大姐曾在医院工作,气质上显然是超凡脱俗,追求的人也不少。

正好当时有一个和岳父学开车的年轻人,名叫“郑二”。郑二很会来事,经常管“岳父”叫“张师傅,张师傅”地叫着,郑二看到大姐长得漂亮,也经常给大姐献殷勤,最后还托媒人提亲。如果说大姐当时能够和郑二结合,以后能够开车,那么大姐的日子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当时岳父对郑二并不反感,主义还需要大姐自己决定。因为大姐很务实,说“郑二有点嘴大”,结果也就无言以终。

最后,大姐选择的人生伴侣,姓秦,名继坤。老秦,我也是叫大姐夫,年轻时候大眼睛,双眼皮,说话办事干净利索。因为岳母娘家有七个孩子,大姐夫他们还没结婚前来岳父家,一般都要准备两挎兜的糖,少了不够分,小姨子多,一个个地总要:“大姐夫,还有没有糖了?”大姐夫就从兜里往外掏:“有!”在农村老秦家养奶牛,当时的日子并不困难。

俗话说:“嫁鸡学鸡,嫁狗学狗。”大姐她们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分家,就开始和老秦一起上山放牛。放牛回来还要给牛挤奶,孝敬公婆,当时她们家还有两个小姑子,需要照顾。也许是大姐曾经在医院里干过护士吧,对于干这些活,并不外行。苦是苦了点,累是累了点,因为当时养起奶牛的人家,现金流还可以,因为卖牛奶,老秦家不缺钱花。一天天从风餐露宿,起早贪黑,日子就这样行进着……

03

大姐出嫁的这些年,岳父的平时的任务给乡直里拉煤,给供销社拉东西。因为岳父开车技术好,不管哪个单位拉东西,都愿意用张师傅的车。也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张师傅拉什么,家里就有什么,张师傅家不缺汽油、张师傅家不缺钢丝绳、张师傅家不缺扳子、钳子、锤子、斧子、菜刀、盘子、碗……妻说,那些年岳父给供销社拉年货,偶尔有糖果、冻梨拿回家中,尤其是冬天用花篓筐往家里弄冻梨,回味至今。

当然,也有艰难的时候,有几年的冬天,岳父张师傅被乡里派到林区去拉木头去了,一般一出去就是几个月,在外面吃住。因为走盘山道,路窄,还有积雪,开车司机很危险,稍有不慎,就有翻车的危险。岳母娘带着一帮娃就像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没有个依靠,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岳父张师傅是那些司机里的佼佼者,遇到路不好走的时候都去找张师傅。因此,每一年岳父张师傅春节放假的时间都是最晚的。中间偶尔会有人捎信回来,要么就是给张师傅带些过去过去,要么就是张师傅往家里捎回些什么东西,要么是给家里报个平安,一提到张师傅,岳母娘和一家人都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意外。总之还好,岳母娘每次听到的消息都是平安无事。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大姐出嫁以后,二哥也到了求婚论嫁的年龄。因为岳父的遗传因素,二哥也开得一手好车,为了掌握生存本领,据说二哥相对象的时候,就是自己开着父亲的汽车去的,穿着一身干净的劳动服,简直就是帅呆了。因为原来对头亲家都认识,又加上会开汽车。二哥的亲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妻说:“当时给二哥介绍对象的人呼呼的。”二哥的对象没有当时没有职业,岳父老周头是乡里的一名老教师。二哥的小舅子周永杰也是教师,还有一个妻妹叫周丽。当时的老周头是个退休老教师,工资高,和岳父也投缘。结了婚之后,两家走动频繁,老周头经常到岳父家吃点喝点,就像自己家一样。岳母娘带着这些孩子们也不厌其烦地伺候,关系处得相当融洽。

04

因为岳父在外面开车,和粮店的关系比较熟悉,他们家的日子还是比较富裕的,岳父还通过关系经常往家里拉一些薄糠,麦麸子之类,妻说:“别看我们家人口多,从来就没有挨饿的时候。”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岳母娘家每年都能杀一口二三百斤的肥猪。因此,岳母娘带着孩子们趁着中午出去挖野菜也成了家中的常事,而且房前屋后种满了黄瓜、豆角、西红柿。岳父还通过关系在外面承包了一些地,岳父母还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地里拔草。因为岳母娘不是城镇户口,他们家还有几亩薄地,岳父带着这些孩子们,家里家外总是伺候的板板正正。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妻说:“有一年小麦收获了,我爸搞了一台康麦因进行收割,那一年我们家吃上了白面。”妻还说:“虽然人口多,那些年我们家的谷子都是存到一两千斤。”

二哥小的时候就体弱多病,又不愿意读书。因为看电视剧看多了,别人上课,他却背着书包逃课,到外面沟边去模仿电视剧里的动作。也就是在二哥十五六岁的时候,脑袋突然不好使,全身体瘫痪。妻家的地址齐齐哈尔富裕县红星乡,要想治疗这种病,当地小医院是根本没有办法的,必须到齐齐哈尔市医院。为了保住这个命根子,岳母和岳父开始商量筹款,最后商定把家中的小米全部卖掉,又从乡里的榨油坊带了10斤大桶的豆油准备求助于齐市的亲戚帮忙找个好医院、好医生。妻说:“我爸、我妈可谓是破釜沉舟。”就在这时候,妻奶老张太太说话了:“你们这么整,日子不过了?”岳母娘也是过门以来第一次顶嘴:“不过了!”

那一年是一九七六年。岳父岳母,扶着他的宝贝儿子,带上钱,带着油,带上他的宝贝儿子,把“生”的赌注都压在了去往齐齐哈尔的列车上。妻说:“在我们远房亲戚的帮助下,二哥后来在齐市医院进行了脑穿刺,开始由昏迷不醒,接着能说说饿了,最后能够下地行走,也真实创造了生命的奇迹。”妻说,那一年他们从齐齐哈尔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毛主席逝世,妻还说,那一年我爸他们从齐齐哈尔带回来了冰糖葫芦……

05

妻奶老张太太,是一个小脚老太,头上缠着一个干净利索的发髻,手里拿着一个半米以上的烟袋,思想前卫,不干活,整天出去串门子。临出去前总是不忘跟老张头(也就是老李头)说一句:“老头子,今天中午猪苞米大碴子!”老张头便温顺地答应而不敢违背。前面提过了,她一生最大的功绩就是安排好了两个儿子的职业,大儿子(我岳父)开车,二儿子学医,后来开了中医诊所。两个儿子的工作,在那个时代是她炫耀的资本,也确实值得炫耀,比起现在供儿子上大学,还能够光宗耀祖。

至于老张头什么时候去世的我不得而知,反正在张老太的调教下,岳父岳母对老张头如同亲生父亲,按照当地习俗养老送终。老张头去世以后,张老太也已到了晚年,于是对于两个儿媳更是百般“刁难”。妻说:“我奶刁到什么程度?我妈这面马上做饭,她突然串门子,而且趁你不注意,专门到你熟悉的人家去。结果你说怎么着?我们连续找了好几年仍然找不到,结果奶奶回来了,不是说饭凉了,就说你不孝顺。反正是以各种理由刁难。你如果和她解释,随口就说你不孝顺。那时候,我们家距离乡政府也近,我奶呆着没事就到乡政府告状,说我爸我妈不孝顺。有时候,还找人写了材料。”我说:“你阿爸你妈咋办?”“那能咋办?她竟然趁着我们不知道偷着去,你能挡住吗?”

妻说:“乡政府的人和我爸都认识,都知道我爸我妈孝顺,每次去乡政府,都被那里的人打发回来了。去的次数多了,人家乡政府的人说,张师傅老妈又来了。把我我爸我妈气得不行,我妈的病都是那时候气的。那时候就我不怕,我和我奶干,你说我妈哪里不孝顺了,我奶知道我厉害,有时候白了眼给我,说我厉害,赶明个嫁人没人要。我说没人要,我就不嫁。我奶不吱声了。”

张老太去世之前,就把自己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棺材是最好的,衣服也是找人做最好的,棺材里面还像皇上一样,买了一块黄布,把自己打扮得轰隆重重。妻还说,那个年代,她奶去世时兜里都是揣着500多块钱。她们家的姐妹随她奶,长得好看,又厉害。

06

“大孙子,大孙子,爷爷奶奶的命根子。”二哥结婚不久便给张家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海超。因为张家男孩奇缺,张海超的诞生,给张家带来了无穷的快乐,二嫂除了负责喂奶以外,几乎所有事物都是外包,并且有专人负责,包括吃、穿、拉、撒、睡,海超就是张氏家族的宝贝。张家添丁以后,人口数量突然增加,而这时候三姐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

二哥结婚那些年,也就是大姐张淑清他们养奶牛那些年,三姐经常到大姐家去帮助放牛挤奶。在放牛的日子里,三姐认识了一个放牛娃,并且情深意笃。大姐和大姐夫他们看着没啥意见,通过一定的“渠道”把这件事通报给了岳父。可能是因为那个放牛娃家里太穷吧,要么就是岳父太保守,反正这门亲事后来不了了之。后来岳父又托媒人在下面大队给三姐找了一个“尚姓人家”。时间不长,三姐就出嫁了。妻说,“三姐那人才有人情呢,每次回来从来不空手,都给我们买点东西。”

三姐结婚时间不长有了一个男孩,妻说:“三姐人长得好看,干净利索,衣服都是洗得发白,屋里屋外收拾得有样儿,小孩尿布都是一天一洗。”

不知是因为家庭条件复杂,还是什么原因,三姐嫁人以后,一直有一种解不开的情结,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抑郁症”,好像有点像内蒙古大草原“诺恩吉雅”的故事。终于有一天,三姐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给孩子喂完了奶水,投河自尽了。最后人们在村子的桥头旁发现了一些衣物,还有一封遗书。妻说:“下边大队来人报信了,我爸、我妈、二哥,差不多有一四轮车的人!我们到的时候,三姐已经打捞上岸,用一块布盖着……”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三姐家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曾在齐市打工,也曾在天津开过饭店。前些年我们回内蒙古的时候聚过一次,很白净的小孩。妻说:“这小孩脸模样长得和他妈一样一样的。”那小孩总是缠着妻说:“五姨、五姨,你给我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07

有了三姐的前车之鉴,四姐的婚姻虽说明媒正娶,父母却没有过多干涉。四姐结婚前曾经在县城里学了裁剪。嫁到了富裕县的种畜场,场子虽然不是县城,但也不算农村,当年经济比较活跃。妻说:“四姐出嫁的时候很风光,费家也有实力。那个年代四姐夫就有一个212(吉普车),家里还有拖拉机青铜耙,给别人耙地,一亩地多少钱,晚上吃夜饭。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妻说:“四姐夫那时候开着212到我们家来很是气派,爸就要四姐夫的钥匙,开着四姐夫的212兜一圈,然后说这车真好!四姐夫他们一来,我爸就开始给他们张罗着找麻将。”

日子平静地度过着,忽然有一个政策说吃商品粮的可以接班。张氏家族七个孩子中一男六女,让儿子接班再正常不过了。据说当时岳父还不到退休的年龄,后来托了一些关系,二哥顺理成章地进了大修队。妻说:“我爸退休以后,经常到机管站门口,那里有修鞋的,下棋的,钉马掌的,干啥的都有,最主要的是二哥他们上班的大修厂也在那面。”

岳父退下来,变得很清闲,没事就到市场去买点吃的,惦记着哪个姑娘回来了。妻说:“我爸有一次到离我家几里的地方去钓鱼。他还在那面搭了一个窝棚,带上米面和油盐,住在那里了。我妈说,咋地啦,不过了?我爸说,不是,我就是喜欢这种感觉,没别的意思。那一次,正赶上下大雨,我和文(老六)就去找他,发现河边的水已经漫过了坝堰,路不好走,我们弄了满身的泥巴,终于找到了。我爸的小窝棚里湿漉漉的,根本不能住人,水桶里的水早已用完,做饭的时候,起火用煤油炉子,钓上来的雨,就用老河里的水煮……我们帮忙把他的东西收拾好,一起回家了。”

平日里,岳父还喜欢侍弄园子,他们还在园子里扣上大棚,他们家的菜总是别人家先吃到嘴。由于自己家的东西多,姑娘也多,院里院外都是弄得严严实实的。那时候没有手机,谁家的车子坏了,车子没油了,谁家缺个农具了,都要有求于张师傅。妻说:“那时候,有时候半夜或者起早,就有人来找我爸。我们家黑色的铁大门,敲地咣咣响。来人不是找我爸去修车,要么就是借钢丝绳,我们的心敲得砰砰的……”

08

妻排行老五,我和她是后来从矿区认识的。妻说她小的时候的时候喜欢运动,因为家门口土路下雨的车辙被太阳一晒,不但不平整,而且还坚硬,有一次,趁着大人不注意,一下子跑拽了,至今她的右胳膊还有毛病,平时一般人看不出来,但也不能那重的东西。妻说她们家挨着学校,平时喜欢打篮球,学校跑运动会也要参加,只是父母因为她从小摔了跤,不让她参加。妻说读初中的时候喜欢和男生干架,有一次还把一个男生的嘴干豁了,老师让她们几个到前门去站着,她说“站着就站着!”

妻说她原来在娘家的时候帮助家里卖菜,卖水果,卖麻花,寒冷的冬天等待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她用自己做生意的钱买了一块布,找四姐做了一个三开领的上衣,那时候很时髦。学校的老师特意找她帮忙也做了一件。

妻还说她读书的时候家里不太管,但自己也喜欢上语文课。她还经常给我背诵《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

妻还能背诵《草原》《卖炭翁》,大段大段地给我背诵,她有时候还能够背诵我写的文章,背完之后,哈哈一笑。

六妹的老公是呼伦贝尔大雁矿区的一位土建工人,他们结婚的时候就结到矿区,他们的公爹是一位退休教师,他们的家风比较淳正,日子过得也不错。

09

岳父自从单位退下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心情也非常恍惚,打不起精神,最后去医院确诊为“尿毒症”,现在尿毒症还可以“透析”,当时得了尿毒症,基本就是晚期。岳父有事没事自己用炉子熬点中药。再后来,岳父就已经不行了。临终的时候,牙克石的弟弟过来看他,哥俩握着双手痛哭,讲述他们小时候的故事。妻说:“我爸去世的时候,村里的周大爷、李叔他们都来了,站在我爸的灵棚里哭,那时候我家养了一个大狗,平时有动静就叫,它知道家里出事了,来了那么多人,摇着尾巴,一声也不叫唤。有一次,我还看到大狗也流下了眼泪……”

岳父去世以后,二哥上班的大修厂也黄了,他们家把乡直的大平房卖掉去了乡下。而此时的大姐、大姐夫一家的公婆也相继去世,他们家也把老宅卖掉了,搬到大庆卖水果,过“城里人”的生活了。而此时岳母娘的老姑娘(我的小姨子),通过大姐的关系,也来到了大庆,并且和母亲一起在大庆租了一个房子,整个家族就像是一盘散沙,随着家庭的变故和时代的变迁而各奔东西了。此时的老五离婚了,也来大庆和老太太她们住在一起。

妻说,那个时候在老妹她们帮助下,老妈帮助带孩子,她去新村美容美发学院学了理发。而就在此时,老妹又通过考试,进入了公务员的编制。期间,老妹在大庆处了一个对象,也就是在这时候,大姐家的晓蕾长大了,也开始到大庆的中央商城上班。大姐夫也开始到电影院给别人放电影。

老妹结婚了,当时的婚礼非常隆重,新郎官是从俄罗斯留学回来的大学生,婆家的社会地位也很显赫。就这样,岳母娘的七个孩子,除了老五离婚以外,其他全部成家了。又过了不长的时间,老五学习美发也已毕业。因为大庆开店的成本相对较高,因为老六在呼伦贝尔大雁矿区的原因。老五又带着孩子来到了大雁矿区。老五在大雁矿区开店的时候,季节已经到了深秋。时间不长便认识了我,我也曾在《相识在晚秋》一文记录了我们在一起相识相爱的那段美好时光。

而此时的岳母娘又回到了乡下和他的儿子儿媳去居住了。

10

矿区六妹家的小孩有五六岁、老五家的小孩也有七八岁,需要有一个专人来照顾,于是六妹又回到老家,把岳母娘接到了大雁矿区的东山平房,住在了六妹的家里。由于矿区不景气,老五的理发店生意也入不敷出。

2000年,我在矿区买断了工龄和“老五”一起来到了上海。就是我们在上海这几年,四姐、四姐夫他们因为场子生意不好,也来到大雁矿区。六妹当时在先是开了一个小卖部,后来又开了一家粮店。四姐,四姐夫他们开了一个摩托车修理部,岳母娘跟着六妹在粮店里照看,六妹负责卖粮、送粮。四姐也在街里开了一家裁剪店,大家都是为了生计而各自忙碌着。岳母娘穿插其中,不是看家,就是帮忙做饭,反正一天不轻巧,也跟着忙碌着。

突然有一天,二哥打电话说二嫂的肝癌已经到了晚期,家里没人照顾,需要岳母娘回去。岳母娘就像是一名刚毅的战士,平常时候看得出来、关键时刻站得出来、危难关头豁得出来,哪里有需要她就到哪里,哪里有困难她就服务到哪里。我们家的小孩出生的时候,她还来上海照顾了几个月。

那一年正是四川地震,妻和孩子一起回到了齐齐哈尔的农村,也就是二哥他们那里去看望二嫂。二哥他们那里我去过一次,低矮的房子,全是泥土路,每一户的院子不是很大,二哥家那些年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妻回来说,二嫂那人才刚强呢,不打针不吃药,疼了用枕头垫着,坐在炕上和一帮人打麻将,面对生死非常乐观,她说:“我知道我没几天活头了,就等你们回来呢,四川地震没病还死了那么多人,别说咱们有病了。还花啥钱啊,你们回来二嫂就高兴了,不然以后你二哥和海超他们这日子咋过啊?”

岳母娘帮着屋里屋外忙碌着,烧火还是农村抱柴禾、烧秸秆,来人帮助烧水做饭,晚上陪着儿媳妇度过临终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11

“岳母娘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二嫂走了,岳母娘又回到了大雁矿区。没过几天,二哥把老家的房子卖掉,也来矿区了。每年暑假,这些姑娘们拖孩带崽都往这里跑。二哥来到大雁矿区以后开始为六妹家送粮,二哥的儿子海超开始给别人开大车。因为开车的时候,翻出了不少猛犸象牙,后来海超又开始做起了象牙生意。六妹粮店的门口全是人,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群。

这里说一下二哥,二哥接班在大修队的时候也曾经辉煌过一段。二哥跟我说,那时候单位组织旅游,到黑龙江五大连池,说吃手把肉,我当时不吃羊肉,同事们说这手把肉你要是不吃,这次旅游你可别来了,后来我也跟着造。从那以后,我也开始吃羊肉了,嘿嘿。二哥这人我俩不错。有一次别人欠我200元房租,收回来之后,我直接给老五了,老五是二哥的妹妹,我的老婆。他把我说了一顿,那钱你还给老五干啥,自己零花钱也得留点。二哥这样一说,我还挺不好意思。他还跟我说起小时候撸兔子,粘鸟好多故事……

二哥从小穿过刺,临来大雁矿区之前,还得过一次肾肿瘤,良性,开了一次刀,后来又得了一次肿瘤,来到上海长海医院,瑞金医院治疗,虽然是良性肿瘤,但是长得位置不对,肿瘤正好挨着一个动脉血管,医生不敢动,化过几次疗,没有什么效果,后来医生就让二哥回家“等着”了。回家“等着”的阶段,二哥仍然给六妹家送粮,也不和六妹要工钱。没事就跑到六妹粮店隔壁的麻将馆,输了,麻将馆老板娘就找六妹买单。二哥的毛病主要是低血糖,血糖一低就得喝高糖进行补充,不然马上休克,还要叫救护车。二哥那时候和我的岳母娘住在一起,岳母娘看到儿子这种情况有时候也黯然落泪。

这样的日子没有坚持二年。有一次二哥的儿子海超,瞒着奶奶说回老家治疗,说那里有大病报销。岳母娘也将信将疑。又过些日子,海超回来了。岳母娘说你爸呢?海超说:“没了。”岳母娘仰天长叹,泪落如雨。“我知道就回不来了!”

二哥生病期间,海超还处了一个对象,后来也结婚了。二哥虽然没看到孙子,但也看到了儿媳妇……

12

二哥去世以后,六妹的粮店准备转让了。这时候,大姐家的姑娘已经出嫁,大姐大姐夫在大庆靠着放电影也存不下钱。于是,六妹就把自己的粮店转给了大姐和大姐夫。而六妹听说养狐狸赚钱,六妹夫也从矿上办了退休。一家人在矿区的东山办起了狐狸养殖场。收入好的时候,每年能赚二三十万,差的时候也有十几万。而今,受到市场行情影响,六妹家又做起来别的生意。

大姐夫老秦和大姐开始经营六妹转让的粮店,他们改变了原有的经营思路,不卖伪劣假,价格低的粮油,改为正品、高端,价格也相对高。又加上老秦专人送粮,联合客户。他们吃住在粮店里,成本又降下来一些。老秦干净利索,大姐干活有模有样。老秦做过生意,见啥人说啥话,生意很快就好起来了。老秦接手老店的时候,岳母娘就开始自己租房子住了。每年暑假,这些大部队回家,先是在岳母娘那里集合,吃过晚饭后,就开始到老秦的粮店门口集合。岳母娘的身体还依旧健朗,兜里揣上香烟,穿上姑娘们买的新衣服,精神十足。

这样的日子继续了两年,这一期间,海超带着媳妇在海拉尔经营着一家象牙雕刻小店,也有了孩子,生活就这样继续着。

有一年冬天,老秦说是天气太冷,腿疼痛得受不了。以为是风湿,吃了一些不疼不痒的中药,后来也没见有时候效果。再后来,浑身鼓包,长了不少溜子。今天到医院割一个,明天到医院割一个。终于,老秦的粮店开不下去了。老秦带着开粮店的钱回到了老家齐齐哈尔,和女儿一起,干起了收粮卖粮的业务。这期间,老秦还是赚了一些钱。然而,肿瘤这东西毕竟不是好东西,老秦后期的肿瘤扩散到了眼睛、脑袋、全身,在后期,老秦开始住进老家的医院。

老秦为人实在,有一次借了我五百块钱,还我的时候还带了点利息,我说本金给我已经很好了,那点利息我说什么也没要。老秦和二哥一样,都没活过六十岁,便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老秦去世以后,大姐就住在姑娘家。

13

近两年,岳母娘说自己有时候糊涂一阵,明白一阵,已经不能自己做饭,也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而这时候四姐、四姐夫一家已经离开了大雁,投靠自己的姑娘家去了。四姐家的姑娘,通过考学毕业分配到了鄂尔多斯。四姐他们还在鄂尔多斯买了房。距离岳母娘最近的只有六妹,六妹和老太太说,上我们家去吧。岳母娘说,不去,你家有狗。老妹家在大庆,让老太太上她们那去吧。不去,你们家我习惯。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还有老妹商量,说给老太太雇一个保姆吧,岳母娘一听说要雇保姆,我雇那玩意呢,不认不识地,万一丢东西怎么办?岳母娘这下可把姑娘们难住了。

经过几轮商议决定,几个姑娘轮流伺候,像我们上海距离老家太远,每年也要回去伺候一个月,近的三个月,多的半年。开始老太太住在大雁矿区,后来住到牙克石的高层电梯房,再后来,又到大庆,不管老太太到哪里,伺候自己的是自己的姑娘,或者孙子、孙子媳妇,也就是自己的家人。前一阵在大庆,由于疫情原因,有一个星期的空档,老妹特意找了一个保姆。保姆也很卖力,经过一个星期以后,六妹过来了。保姆问老太太,你是愿意让我走呢,还是用你姑娘在这里伺候?老太太说你走吧。

暑假又到了,岳母娘家今年的聚集地在大庆,也就是他们当年散伙的那个地方。我家的老五,带着我的女儿已经先期抵达。孙子、孙子媳妇,带领着老太太的重孙子,也在前几天抵达。听说鄂尔多斯的四姐、四姐夫,四姐的女儿冬冬,还有冬冬家的小孩,一行四人已将于近日抵达。大姐现在已经六十开外,如果身体无恙,也将于近期抵达。

“昭昭日月,悠悠兰香。”岳母娘曾召兰一生中生了七个孩子,她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为人随和。岳母娘对每个姑娘、姑爷都一样,我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看望她了,她每次打电话都关心我的身体,还特意嘱咐我家老五有事让着我一点。送走了她的父母,送走了她的公婆,送走了她的老伴,送走了她的三女儿,送走了她的儿媳,送走了她的儿子,送走了她的大姑爷,岳母娘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就让上天福佑她长命百岁,岁岁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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