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陆相华
“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童年。我抬头,向晴天,搜寻远去的从前,白云悠悠尽情的游,什么都未改变。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亲过我的脸,山丹丹花开花又落,一遍又一遍……”“信天游”是流传在中国西北广大地区的一种汉族民歌形式,其歌词是以七字格二二三式为基本句格式的上下句变文体,以浪漫主义的比兴手法见长。在山西被称为“山曲”,在内蒙古则被叫作“爬山调”。无论是陕北的“信天游”,山西的“山曲”,还是内蒙的“爬山调”,其表现形式都以浪漫主义的比兴手法而见长。“信天游”就在千沟万壑的黄土和连绵的沙梁中孕育而生的,这也使得“信天游”听起来有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一气呵成,轻松自由。
我读高中的时候,这首《信天游》歌曲突然在校园里火爆起来,同学唱,老师也唱,下课唱,放学也唱,黄沙漫漫的校园全是“信天游”的味道。记得学校到火车站中间有几公里的距离,周末回家的同学背着包包,从家里返校回来,在空旷的山沟里,望着蓝天、白云、小河、流水,又唱起了《信天游》:“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亲过我的脸,山丹丹花开花又落,一遍又一遍。大地留下我的梦,信天游带走我的情,天上星星一点点,思念到永远……”为了求学,我们“远离”故土,抬头看看天上的白云,低头追逐山沟里流逝的岁月,还有风沙茫茫的校园,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欣赏,《信天游》这首歌就仿佛从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一样,空旷悠扬,令人人陶醉与痴迷……
因为我们所在的那所高中坐落在木头营子乡,因此学校的名称就叫“木头营子高中”。木头营子乡是著名的小河西文化的发掘地,因遗址首次发现于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木头营子乡小河西而得名。小河西文化是唯一的以木头营子乡地名命名的文化遗址,距今10000年至8500年左右,是迄今发现最早的东北地区新石器时代考古文化,它把中国东北地区最早的史前文化向前推进了300年。在调查和发掘小河西文化中,发现有大量的陶器、石器和骨器,这些与渔猎采集有关的生产工具表明,小河西文化的经济形态当以渔猎、畜牧、采集为主。由此说明,木头营子是一块有山、有水、有草、有树的风水宝地。
然而木头营子一度出名,不是因为树多,而是因为风沙太大。有很多关于木头营子风沙大的故事曾经广为流传,甚至有了敖汉旗政府未能迁至木头营子的原因是木头营子风沙太大。这其中的可信度已无可考,但敖汉旗政府曾计划迁至木头营子,启动搬迁工程建设而又终止,则确有其事。
1987年9月,闲置多年的旗政府办公楼成为木头营子高中综合楼。生源基本上以原下洼高中为主体。我是1988年从原小河沿高中转入木头营子高中的,帮助我转学的是当年从下洼高中直接转木头营子高中的学长尹术贵。记得当年尹术贵找徐建中老师帮忙,进入了高一六班。徐建中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教我们物理。英语老师是刘海宽兼任当年学校的教导主任,语文老师是黄富,数学老师陈向东,政治老师刘贵,历史老师王中华。说来也真是很巧,我们高一六班有好几个同学也从小河沿转过来的。我当时和于海江同桌,我们俩从小河沿就是同班同桌,这家伙厉害,平时数理化一般都能考个80多分。我唯一有点把握的就是语文、政治,其他科目在全班基本处于“打狼”的状态。
“学习成绩不好,并不代表没有故事。”一场春雨过后,大地从沉睡的隆冬中醒来,小草也开始长出了嫩芽。一眼望去,绿油油的田地就像一幅水彩画一样在校园的周边绽放,远处的青苗也仿佛唱起了欢快的歌儿,在随风儿起舞。美丽的蝴蝶就像一个春姑娘一样,一会落在菜花上,一会又飞向了远方。偶有春风吹过,各种不知名的花儿也涌起了高低起伏的“花浪”。我再也禁不住田野的诱惑,趁着周末的午后,我一个人溜出了校园,跑到了一块空旷的田野去感受《信天游》里的蓝天白云、小河流水,还有“山丹丹”花开花又落的七彩世界了。我还在田野里遇见了几个薅地的大妈,更有意思的是我还可以和她们一起干活,一起聊天,感受了农民劳作的清苦。
晚自习的时候到了,我的同桌于海江问我:“这个周末好像没有看到你,你跑哪里去了。”我就跟她吹:“我说今天沿着校园的小路往北走,过了一个山梁,然后又下了一个坡,然后又上了一个坡,然后又下了一个坡,足足有10多里的山路吧。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很大的栅栏,栅栏里有一个蒙古包。那是一个非常好客的牧民家庭,他们家里还有好多的牛羊。可能因为我长得很帅吧,他们便热情地向我打招呼,让我到他们家做客。牧民的家里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叫达巴妲布,不但煮奶茶给我,还给我找了许多奶酪、奶豆腐和手把肉。他们家只有达巴妲布一个人懂得汉语,就给他们的父母当成了翻译。小姑娘还夸我有文采,说我几年以后就是一个地道的“大学生”。达巴妲布的阿爸、额吉听了都很兴奋,还让我和他们一起品尝他们自己酿造的马奶酒……”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达巴妲布的爸爸,还有她的妈妈一家人又特意套上马车把我送回到校园门口……”于海江同学反复追问,显然也是兴奋了。第二天是星期一,于海江竟然没来上课,晚自习的时候,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你小子肯定是在骗我!”随后就是过来两个拳头。我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我骗你什么了?”“你不是说有个达巴妲布的姑娘吗?你不是说在人家吃了手把肉,还喝了人家的马奶酒,还坐人家的大马车吗?”“哈哈哈,哈哈哈……”我彻底明白了,这小子肯定也去“信天游”了。
木中的生活虽然清苦,却充满着无限的憧憬与快乐,我也曾把木中比作我人生旅途的“延安”,好多成熟与不成熟的想法都是从那个时候发起的。三十多年过去了,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忆起当年那些尊敬的师长,还有和我一起度过火热青春的同学们。为此,我也写过《梅雨潇潇》《高三的晚霞》两篇散文,并且在《中国作家网》上发表,记录了那段懵懂的年华。为了追寻木中那段记忆,我还在自己主编的《故乡文学》公众号上发起了征文启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敖汉旗北部有一所高中叫木头营子高中。在这所几乎封闭的校园里,我们遇到了一批敬业的老师,在他们眼里,我们始终是青涩的孩子,无论你是淘气还是温雅,无论我们是非对错,一切都成为记忆里最宝贵的财富。在那个年代,我们遇到了一批爱岗敬业的平凡人物,他们视本职工作如生命,几十年如一日地烧水敲钟做饭,从未考虑过转正或升迁。我们遇到一批没有攀比、没有计较、没有利益冲突的同窗,大家在那特定环境、特殊年代苦中作乐。那些曾经一起疯狂的同桌或是舍友,那些街边的奇闻轶事,那些永远都没有说出口的爱慕,都在高考后化作飞云飞雨,消逝在浩淼的时光中……
如今,木中已经化身为箭桥,由乡村而城镇。回首木中那些不老的光阴故事,那些那些还来不及道出的话语,那些错过的缘分和爱,都静静地摊在心底,毕竟这是我们用青春作为祭品换来的印记,走过了就回不去。
《木中记忆》的征文,引起了那一代木中人的共鸣,一个多月以来,我收到了二十多篇的征文稿件。每篇文字的内容都是作者对木中往事的追忆,其中有求学探路的步履艰辛,有未能就考上大学的苦涩泪水,也有许多催人奋进的故事,好多故事情节也起伏跌宕,如行云流水,滋润着我的心田。
“依稀旧梦,莫名心疼,感谢那些爱岗敬业的老师,给我们的那些精神财富。幸有可回首的那些木中记忆,在这浮沉的人世间依旧美好如初。”樊秀芬在她的《永不消失的记忆》一文中,对木中的张凌校长、张耀副校长以及王立恩老师、王中华老师、徐有贵老师、王厚义老师、刘志军老师、胡文凤老师的人物形象刻划得非常成功。作者对当时木中的“风尘三剑客”——王立恩老师、王中华老师和徐永贵老师,有着这样的描写:他们和男同学可以说是亦师亦友亦兄弟,是当时木中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我”高一的语文老师正是如今在市政府任职的王立恩老师。王老师走路生风,讲课干练利落、幽默诙谐、妙语连珠且深入简出,令人记忆深刻,课堂上欢声笑语不断。王中华老师授课历史,当年常穿一件红色西服,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上课更是生动有加,中外历史融会贯通,让你时而与古罗马人民同呼吸,时而又身临风雨飘摇的南湖红船,亦或在“西安事变”中扼腕长叹,总是让人感同身受。
张玉春,木中校友,敖汉旗双井乡人,本科学历,大学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1999年8月至2021年8月在新惠中学工作,一直担任理科特优班班主任和语文教学工作,曾获得旗级教学能手、旗级优秀教师、市级骨干教师等称号。所教学生在高考中多次获得全旗语文单科状元及总分状元。所带班级有3名同学考入清北,本一上线率接近百分之百。连续参加了“九五”“十五”“十一五”国家级重点课题子课题的研究,分别获得了不同层次的奖励。在新惠中学时曾任语文备课组长、教研组长(43人)、办公室副主任、年级部副主任、年级部主任、党支部书记、党委委员等职务,现任箭桥中学副校长。
“莫笑江湖少年梦,谁不少年梦江湖。”张玉春老师的《难忘木中那条胡同》讲述了一段打篮球的故事。张玉春校长他们班当时每人出16个男生每人出8块钱托人从遥远的新惠买了一颗篮球,嘎嘎新的。趁着中午休息时间跑到篮球场打篮球,有一次是大校长从家属院胡同里正好顺便路过,装作若无其事“躲”过一“劫”。还有一次是班主任王中华老师从家属院的胡同出来,喊了一嗓子,被吓得“嗖嗖地”跑进了附近的小树林,幸运的是他的班主任老师也是一个篮球爱好者,并没有追赶,又“躲”过一“劫”。30年后“我”沿着“那条胡同”又走了一遍,它的这头,让我思绪万千;它的那头,使我魂牵梦绕。文章整体流畅,歌颂了母校师生之间的深厚情谊。
“青春是一首飞扬的歌,微微一笑可倾城;年华是一篇虔诚的赋,默默吟咏便倾国。人生总有一些记忆锁住了岁月,回眸惊艳了时光,封存在心底的暖意,如一朵紫丁香,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孙立祥老师在他的《木中的篮球场》中,对木中篮球场修建的背景有着详尽的描述:1987年9月木中初建,开学伊始,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整个校园到处都是砖头瓦块。为了整治环境,学校还在寒冷的冬季发动修建水泥篮球场而掀起了新的劳动高潮。为了完成学校分配的任务,有的年级的学生甚至捡到了北边的铁道边上。学生们羊群似的散落在校园内外的空地上,像寻宝一样,到处探索着每一块大一点、像样一点的石头,然后徒手搬回到在学校的篮球场旁边。一堆堆小山似的石头,有序地按着年级组和班级上早操的顺序整齐地排放着,形成了当时木中独有的靓丽的风景。
1988年的春天随着北飞的大雁终于如期而至了,木中的“国际标准化”篮球场也就应运而生了。那年夏天,敖汉旗北部乡镇教职工篮球赛在木中如期举行。那场赛事,木头营子高中代表队的主力球员有:崔国平老师、徐有贵老师、刘文举老师、陈羽老师、刘成友老师、徐永苍老师……那次篮球赛,徐有贵老师的带球突破,刘文举老师的篮板、刘成有老师投篮和徐永仓老师的远投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面对强大对手的激烈进攻,木中职工代表队针对不同的对手分别制定了“联防”和“盯人”战术。“联防”战术的应用使“我”明白了团队配合的重要性,“盯人突破”又使我明白了个人能力和责任的重要性。从有惊无险,那次木头营子高中艰难地夺得冠军。
在那个物质比较贫乏的时代,木中的吃喝拉撒给人们留下了苦涩的记忆。校友孟庆春在他的《老赵头》一文中,对老赵头的人物形象有着深刻的描写:
老赵头,六十多岁,身材清痩且身板硬朗,皱纹满脸但精神十足,中山服破旧不堪但干净利落,一顶洗得发白的灰色八角帽从不离头顶。老赵头说话铿锵有力,永远振振有词,不论谁在他面前,都有被蔑视的感觉。老赵头有个习惯:张口必骂人,那脏话就象潜伏在舌下的战士,随时脱口而出,出必伤人,骂的不急不躁,也从不气馁,用词不多,还似乎有理有据。“他妈的,老子这体格棒棒(把棒读成二声,身体硬朗)的,啥都能干,现在这年轻人,吊儿郎当的,他妈的我能顶他好几个。这是老赵头经常强调的,每当有人用怀疑的眼光看他的身体时,他都会不自主地脱口而出:“他妈的!”……
这次《木中记忆》征文活动中,有好多作者都提到了“老赵头”。木中老教师陈向东还给我们提供了当年的“顺口溜”:一等公民赵凤军,不管男女都“撒村”。二等公民是孙文,敲钟拉闸锁大门。三等公民刁小四,查查水表看电字。四等公民叫贾性,抽烟喝酒不要命。五等公民王永和,低头抬头看称砣。六等公民李忠普,大事小情有一股。七等公民刘金山,粮食进场把牌端。八等公民赵玉柱,面条饺子添饱肚。九等公民是杨友,马勺一颠喝好酒。十等公民李秀明,梦里都在把婚成。这十等公民都是当时学校聘用的临时工,其中的人物有不少我都熟悉,尤其是烧水的老赵头,还有敲钟的孙文。
当年全校师生2000多人用一个茶炉子,包括饮用、洗衣服、还要保证水要烧开,老赵头确实费了不少的心思,水没有烧开的时候,前门开着,后门锁着。为了保障每位师生,老赵头自己有一个规定,就是打水不能用脸盆,而女生因为洗涮比较勤、用水多,偷偷摸摸地把脸盆先在外面,然后带几个茶缸,打满之后再往盆里倒,所以女生挨骂的次数要比男生多,有时候生气还把她们的脸盆扔到老远的地方去。因为老赵头年龄比较大,甚至比一些学生的父母都要大,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骂几句大家也不在乎,有时候还偷着乐。
说实话,我和后勤工作人员都很熟,老赵头当年对我不薄,高中四年多,我也就给他买了两盒烟,一颗一颗给他,一般每次打水给他点上一支。我打水的时候,从来都是趁着水烧开之前去打,我去打水从来不是用茶缸,而是从宿舍拎一个铁皮水桶。别人管老赵头叫老赵头,我管老赵头叫“老赵爷子”。他看着外面没人,就把后门给我开开,“等一会吧,马上好了。”我一边和他唠嗑,一边看着茶炉子的水表。把水桶放到了锅炉的下水管下面,把闸阀一拧,不到半分钟,一大桶温开水,回去洗头、洗衣服的问题全部解决。每周正常一桶,最多两次,所有用水问题全部搞定。据我所知,全校人知道打水能够走后门的人不会超过三个,其中一个人是我,另一个人就是老赵头本人。在全校用水资源极其紧张的情况下,能够和老赵爷子说上话,比八十年代买彩电走后门还要难。
如今老赵爷子早已作古,师弟孟庆春在他的文章中说:“老赵爷子”被他的儿子从学校里接走的时候,那一天下着雪,洁白的雪花,鹅毛般撒落下来,染白了水房的屋顶,染白了校园,染白了北面的坡梁和天空下的一切……
我和孙文的神交是在高四的时候,因为孙文是单身,长期穿着一身仿制的绿军装,黄胶鞋,他敲钟的小屋里收拾得挺干净。为了树立“光辉形象”有时候还把自己的头整得像牛犊子添的一样。他的房间里有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弄的《女友》,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弄的一些报纸和刊物。一、两颗烟的事情,我和孙文便成了“知己”。他有时候还问我,“处没处对象呢?”我就跟他吹,“处了,啥年代了,还不处了对象。”他说:“长啥样啊?”我开始展露自己的吹牛才华,把班级里最牛的“班花”的形象给她描述一番。“哪儿个呀,哪天你说一下,我看看。”“保密。”说得孙文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很是激动。在那个吃饭都困难的年代,买一本,或者订一本文学刊物的梦想几乎是零。如果说我身上有一些文学细胞的话,其中也有孙文的一份功劳,并且在高四的时候有了一本名叫《狼尾巴花》的手抄本在班级里传阅。其中有我的一些原创散文、诗歌等。
祝和林老师在《平凡的敲钟人》一文中对孙文有着这样的描述:别看孙文干的只是敲钟的活儿,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即使是干得了,也不一定能达到孙文的高度,孙文那钟敲的在木中和箭桥中学可是有口皆碑。孙文敲钟非常有仪式感。每当到了敲钟的节点前一两分钟,孙文保证会迈着他特有的步伐准时出现在钟下,手持钟锤,虽然身躯不那么挺拔伟岸,但却巍然肃立,看着腕表,时间一到,响亮而悠扬的钟声便响彻校园,准时准点,即使遇有特殊情况时间上有所变化,只要把时间给他交代明确,他便能准时地让响亮的钟声响起,几乎分毫不差。他每天大约要敲二十八次钟,哪怕是雨雪风霜,也阻挡不了孙文的脚步。孙文没有把敲钟这个活儿当作一件小事,而是当作一种事业……
俗话说:“言多必失,吹牛交税。”就在我高五补习的时候,可能我跟他吹牛谈恋爱的事情太精彩了,孙文把我“谈恋爱”的事情传到了张耀副校长那里去了。因此,自己给自己的补习生涯入设置了不少障碍。至于孙文敲钟的境界,我没觉得有多么高大,我只觉得敲钟是他的本分,情感也是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高五”的日子里,刘志军老师让我当生活委员。可不要小瞧这个职位,因为那个年代的日子大家都不是很富裕,如果能够和伙房的大师傅搞好关系,吃饱肚子是不成问题的。那一年冬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劳累了一天的学子都已酣睡。我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向小伙房的后窗走去,拨开一段铅丝,然后轻盈熟练地一跃,跨过窗台,借着隔壁打更室里微弱的光,打开了盛有剩饭剩菜的厨子。除了两个馒头以外,还有半铁盆教师吃剩下的排骨。匆忙下肚以后,还有剩余。一不做二不休,顺手从兜里找出一个破手绢将盆包好。翻身一纵,如入无人之地。回到宿舍,我悄悄地叫醒几个好友,瞬间“消灭”。
次日,小伙房的大师傅把我叫住:“昨天晚上丢了一盆肉,你帮我打听打听,肉吃了也就算了,看看能不能帮我把铁盆找回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孙文,因为孙文白天敲钟,晚上就住在小伙房打更。
“我们曾经饥饿的青春,不仅对美食有着强烈的向往,更对知识有着无限的渴求。”赵素华《饥饿的青春》: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上学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家庭的大事,读书也并非一个苦差事,而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每个家庭虽然境遇不同,但表现出来的形式基本都一样——经济困难。有的同学家里姊妹多,上学的机会可能是其他姊妹被迫辍学争取来的,有的同学父母身体不好,上学的学费可能是父母放弃治病积攒下来的,还有的家庭,为了供其中的一个孩子上学,家里的女孩不得不早早订了婚,“彩礼”钱转眼就变成了学费……即使家里没有特殊困难,那时候挣钱也是极其不容易的,大多都是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换来的……
王雅娟在她的《难忘的骑行》中写道:那是1993年12份的第二个周六,为了10元钱的车票,下洼的几个学生商议,开始了人生第一次50公里的“骑行”。回去的时候,因为回家心切,还有心情唱周华健的《花心》,返校的时候,寒风刺骨,北风呼啸,加上自行车轮胎没气,走走停停,忍饥挨饿,上午九点从家里出发。由于前一天的骑行过于累,到了灯火通明,晚上十点多两个女孩子还没有到校,还有树林里各种动物的嚎叫,她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准备到一户陌生人家进去取暖。就在这个时候,班主任尹洪文带着学生,沿着公路向她们喊。当师生“会合”的那一刻,“我们”的眼睛湿润了。在尹洪文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下,“我们”仅用半个小时就到木中了……
我在《高三的晚霞》中这样写道:“生活往往带着一种悲壮的激情,在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上进行的搏斗。我们顾不上高谈阔论或愤世嫉俗的忧患人类的命运。我们首先要改变自己的生存条件,同时也要放弃最主要的精神追求;我们既不鄙视普通人的世俗生活,又竭力使自己对生活的认识达到更深的层次。”
《木中记忆》的征文中还收获了一篇励志的文章,那就是王淑华写的《握在手里的“勋章”》,读来很是感动。王淑华在文中说:“左手是连着心脏的,而在我的左手手心里有一颗非先天生长的“痣”。这些年,它的颜色和大小都发生了变化,但是它始终那么赫然地存在于我每日可见的地方。我把它称为勋章,是那个承载我的青春我的梦想的地方赐予我的永不褪色的勋章。”
我在木中读了四年半,就在那个跑道上跑了四年半。说是跑道,更确切地说是铺满砂石的马路,从校门口延伸出去,正好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长方形闭环马路。学校没有跑道,于是这个长方形马路就成了我们每天晨操的场所。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只要早晨的集合钟一响,几千学子排着整齐的队伍,队尾接着队首,浩浩荡荡,整齐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砂石路,顾名思义,既有砂子也有石头。如果说谁没有在跑步时跌倒过,那应该是日常偷懒。我所说的手心里的痣就是在那条跑道上跌倒时砂子留在伤口里而形成的。正是这颗勋章,激励着“我”跨过了人生道路上的每一道坎坷,也正是这颗勋章,刻录着木中人这顽强的斗志与坚持不懈的精神,“我”会秉承木中精神继续向前……
顾春雨,笔名顾大才子。顾大才子曾经写了关于木中记忆的连载,在木中的莘莘学子中引起强烈的反响。如今他又在此次征文中写了一篇《通往木中的路》,详细地介绍了拿到木中《录取通知书》的前前后后,读了让人感动。
踏过如歌的花季,走过如诗的雨季,忽然发现:以前的欢笑和悲伤,都已悄然放在旧时的枕边,少时眼中瑰丽的红霞,早已被岁月神偷带走。曾经苦涩的日子,在回忆的画面里,已酿成芬芳。每当夜幕迈着轻盈的脚步姗姗而来,白昼的繁华和喧闹渐渐销声匿迹,在朦胧和宁静的夜晚,我常常陷入无边的回忆之中。可是时间永远也不会停止,我们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长大。这是命运,谁也改变不了,过去了的,就要好好珍藏吧。《木中记忆》征文过程中,我们还收获了不少诗歌,比如王立恩老师的《行走在木中故地》,刘云剑的《木中记忆》,刘一瓶的《木中的青春记忆》,高宇楠的《本心少年》,边桂云的《沁园春》等都诗情并茂地追忆了我们当年的那段青春岁月。其中,我尤其喜欢王立恩老师的那首恰似《信天游》歌词一般的《木中的春天》:
如果可以,我还是愿意
回到那个叫木中的地方
我还是愿意
每一天都是木中的春天
微风熏亮的清晨
没有沙 只有
白杨林笔直地列队
注视着花花艳艳
然而整整齐齐跑操的少年
就这么静静地 静静地
望着他们欢快的跑远 跑远
白杨不走 我不走
麻雀和百灵嬉戏林间
把嫩绿嫩绿的叶子梳暖
透蓝透蓝的天空
倏地飞过一群野鸽
鸽哨悠然飘落
钟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新的一天
阳光已洒满校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