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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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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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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亲啊,乡亲

春节后,二娃约远斌回家一趟,有事商量。二娃说:“老庚啊,你开车回来,我们去火烧寨逛一下。”远斌不解。

二娃急了:“你回来再说!我想帮你办件大事。”

远斌说:“我们这些普通人,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小打小闹。”

二娃接着说:“这件事情关系赵家沟所有人的幸福生活,也包括你啊,快回来吧!”二娃有点兴奋。

车子停在赵家沟的水库大坝上,二娃领着远斌,就往火烧寨走。

火烧寨在赵家沟的大地上,是一座高耸的梁子,呈六边菱角形,山顶部分高耸入云,四周刀劈斧砍,唯有朝风岭寺方向有一道可以登上的石梯,其他方向高达十丈,人兽均不能翻越。上面一块开阔之地,曾经建设有一座四合院,山高水长,赵家沟人在梁子顶上,打井百尺,居然有饮用水,可供上百人生活。半山腰上柏树茂密,花草遍地。居高望远,火烧寨曾经作为抗击元军和土匪的侵略的坚固堡垒。

直到有一年的深秋,山寨草黄苇枯,一群土匪听说山寨里的赵家人非常富有,于是想抢劫山寨。赵家人利用地势优势,从山上丢石头,放剑防御,打得土匪狼狈逃窜。土匪贼心不死,再次纠结人马,继续攻寨。山寨坚固,赵家人防御顽强,匪首见久攻不下,气得直骂娘。他见山坡蓑草连接着山寨,顿生一计,可用火攻。山寨就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后来因此山寨为火烧过,原来无名的山寨,人们把它叫做了火烧寨。

小时候,远斌曾和二娃、龙娃攀登过这座梁子,在悬崖上挖掘山草,作为柴火。困难时期,赵东祥一家生活困难,带领远斌爬上由30度的斜山坡,开荒种地,主要种植玉米、红苕,还有花生。当然种庄稼的水就要去水库担,赵东祥知道远斌不是做农活的料,就自己去担水,让远斌用瓜飘浇水。这样在斜坡上就种出来玉米和红苕,够一家人的生计。

站在这片父亲用汗水开垦的土地上,二娃说:“斌哥,你看我们赵家沟,土地肥沃,阳光充足,水源丰富,下面的土地,很多都种上了,耙耙柑,收入很高。你有啥子想法不?”

远斌居高望远,对面的田野上,已经是一片绿油油的果子树,那是赵家沟村民的摇钱树。但是,靠寨子梁子这一片还是只见星星点点的几棵树,还有光秃秃的泥土,显得很不协调。二娃递上一支烟,给远斌点燃,远斌不好拒绝,吸了一口,就拿在手上,不再吸了,任凭纸烟燃烧。心里思考着,二娃的用意。二娃接着说:“远斌哥老倌,你要是成个头,把这一片土地流转下来,种成果树,三年后,就可以挂果,我来帮你管理,你有兴国娃那个好朋友帮忙销售,到时,一年几十万收入是可以的。”

“这些地,怕不好流转啊?”远斌有点心动。

“只要你想干,我来号召村民,大家都是吃赵家沟水库水长大的,要给你面子的。”二娃斩钉截铁地说。

“二娃,你们在梁子上做么果(什么)?”远方传来一个洪亮喊声。

“你上来嘛,斌哥回来了,我们要做一件大事。”二娃对着那人喊话。

那人飞奔着步子,很快就爬上了寨子梁子,远斌一看,原来是队上的祝娃。

祝娃,比远斌大一岁,读书成绩不好,但是做事踏实,在广东东莞打了几年工以后,由于要照顾年迈的父母,只好回乡务农。赵家沟的活路,很少,也挣不到钱,于是他就厚着脸皮去找以前的同学,帮忙,在广新的芍药园里,谋得一份差事,就是帮助管理园区,组织劳力,种植、管理芍药花。每当盛华季节,园区都要搞芍药花观赏节,祝娃勤劳,吃得苦,带领一群老年妇女,把一片苗子管理成了一座大花园,游人如织,老板高兴,政府也高兴,带动了附近百姓的就业,农产品销售。他手上有了权力,就给远斌打过电话,叫远斌带朋友回来看花,门票给你免了,远斌当然要沾这位老同学的光啊,带了几个朋友,观光摄影,还为芍药园写了一篇文章《开在乡野的芍药花》和几首诗,把家乡免费好好宣传了一下。祝娃当然高兴啊,老板更高兴,后来几年观光的人就牵线子来了。离开时,祝娃请示老板,送给远斌几棵芍药花苗。远斌拿回城里,栽种在阳台上,当然没有家乡芍药园的花开得大,开得艳。尽管这样,这株来自家乡的花,让远斌和妻子特别喜欢。

祝娃连爬带跑地来到山梁上。着急地问道:“远斌,二娃,你们要搞什么大事?”

“我在和远斌商量,你看我们赵家沟,没有可以长久的产业,很多农民还是只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要是家里有个什么大事,那就没有法子了。另一方面,前几年,远斌帮到介绍打工,好多年轻人都出去了,家里剩下老年人和小娃娃。有的土地也撂荒了。我想找远斌,来流转土地,种果子树,一方面农户有土地收入,还可以在流转土地上干活,有了两份收入,家里也会松活点。还有树子栽好后,依托水库,就还可以开办农家乐。远祝,你看要得不?”二娃一口气,把事由说完。

祝娃有点激动,给远斌和二娃递上烟,喜乐一口说道:“二娃这个主意好,我早就想过,就是没有本钱,有远斌承头,我看这事搞得成。”

这架势,让远斌,这个赵家沟之心,又激荡起来了。远斌说:“好啊,找点钱,没有问题,就是征地和以后得管理,搞不懂啊!”

二娃、祝娃齐声说:“远斌,你放心,只要你决定了,我们一个星期就可以把土地流转过来,签订合同。你以前帮我们队上修路,大家都是受益者,就凭这点面子应该没有问题。这个事情我们两个负责,可以给你打包票。”

“好嘛,就这样吧,你们帮我摸一下底,有多少土地可以流转,再预算一下,大概要投资多少。”远斌说。

说完,祝娃高矮邀远斌和二娃去他家喝酒,再详细揣摩一下。

离开赵家沟几近三十年了,远斌已经不习惯这里爬坡上坎了,祝娃和二娃,一前一后,保护着远斌,远斌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你们不要管我,这梁子我熟悉,不会摔倒。”

刚说完,远斌一脚踏空,“哗”的一声摔在了一个大沙凼里,二娃、祝娃,健步如飞跳下大坑,扶起远斌,远斌感觉站不起来了,捞起裤管,一看,小腿已经擦破了皮,鲜血开始往外冒。二娃曾经当个赤脚医生,他抓起一把泥沙就抹向伤口,血止住了,远斌就像一个战场下来的伤兵一样,被二人架起,一歪一歪地来到祝娃家。

远斌摔倒的那个沙凼,曾经是他们儿时的乐园,每当父母要求捡柴火时,伙伴们就会集聚到这里,一早出门,躲在大坑里,把读过的书撕下来,折成三角形,铺在地上,用手扇起,扇起来,三角板翻面了,就赢了。远斌当然搞不赢二娃、龙娃等,很快就将一本书撕光了。远斌记忆力好,不要书本,考试也是第一,把几个伙伴气得要死。

有年夏天,一场暴雨后,沙凼就积满了水,这样就成了一个天然游泳池。这里很隐蔽,大人们是不知道的。所以,可以在水里泡一天,完全享受黄泥巴水带来的快乐。后来,当赵家沟中段杨家的两弟兄双双淹死在这沙凼里之后,大家就怕有鬼,不敢再去了。

祝娃也是个苦命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婆娘。后来,又跑了。他就心灰意冷,不愿再找了。加之农村二婚是很难的,涉及女方的户口、土地、家产、子女等,很难缠清楚。赵家沟就有几户因为二婚,闹得乌烟瘴气的,还打得头破血流。祝娃的家,乱糟糟的,衣服到处堆放,灰尘满屋。只有他坐的那把椅子磨得发亮的竹椅子,虽然破旧,但是干干净净。祝娃打过工,有喝茶的习惯,经常端个大茶盅,在乡亲们面前晃悠,显出自己比赵家沟人高人一等的架势。夜里他就独自一人来到自家的楼顶,泡上一杯茶,对着天空发呆。

热情的祝娃,抓了一把花生,拿出一瓶,芍药园老板招待客人剩下的大半瓶酒,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斌哥,家里没有婆娘,做不出好菜,先用花生下酒,然后,我给大家用豌豆尖煮碗煎蛋面,招待你们。”

二娃却说:“你娃高矮说要招待斌哥,又拿不出巴适的菜,早晓得嘛,去我屋里,我屋里还有腊肉!”

“莫说这些,我们都是光屁股耍大的,填饱肚子就行了。不要见外!”远斌说。

“你狗日的二娃,哪有斌哥这样宽的胸怀啊?我们就是找机会大家聚会一下,下次去你屋里吃腊肉。不然,远斌几十年都没有来我屋里了,以后找不到门啊!”祝娃终于端起酒杯喝了起来。在赵家沟喝酒,远斌有点惬意,几杯下肚,就来了兴致。天南地北,神侃一通,笑话连串,让二人笑弯了腰。听到笑声,建娃、龙娃、狗娃都来了,都表示要支持远斌流转土地。

站在祝娃的房顶,赵家沟的夜晚已经不再是曾经让人害怕的漆黑。农舍的灯光,星星点点,赵家沟的夜变得宁静,远方传来“汪、汪”的狗叫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这是熟悉也有陌生的山村乐章。多美的山村啊,多么善良而又亲切的村民啊,以后老了就回来守自己的果园,不愿再过城里那样的忙碌生活。

承包土地,建果园,得到了妻子的支持,很快就把这事敲定下来。

远斌来到乡政府拿流转土地的规范合同。乡政府主管农业的领导认识远斌,知道远斌的为人。叫农办雷主任办理。雷主任见到远斌说:“乡上的主管领导已经打了招呼,你要报一下你的资金准备情况,以后怎么管理等,不然我们不敢给你合同,因为乡上已经发生好几起把土地流转了,做不动了,就跑了,农民的土地款拿不到,跑到政府来闹事。”

远斌一五一十,把资金准备情况,以后得管理等等做了说明,雷主任依然是满脸疑惑,一起的二娃赶紧塞给雷主任一包中华烟,恳切地说:“雷主任,我们村民信得过远斌,他给我们做了很多的好事,这件事,你们尽管放心。有啥问题,我们不会找你们。他的妈老汉还在赵家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就把合同给他吧。中午我们出去喝两杯。”

雷主任的脸由阴转晴,转身打开保险柜,拿出绿色的土地流转合同。冠冕堂皇地说:“远斌哥老倌,你拿回去先把土地落实了,还要村民一户一户签字,最后报给我们留存。我们欢迎你们事业有成的人,回乡来发展。带动乡亲们致富。”

在小乡场的一个酒馆,远斌办招待,喝了一台酒后,二娃陪着远斌,回到了赵家沟。此时村民们已经围聚在一起,等待远斌回来确定土地。祝娃手一挥,说道:“老辈子们、哥老倌们,大家听我说。我们队上老队长的崽,二娃是个有心人,想帮大家。大家都晓得,年轻的人出去打工了,好多土地都撂荒起。找到斌哥,把队上的土地流转出去,然后全部种成果树,又好看,有经济价值。远斌也同意了,今天把合同都拿到了,愿意流转的就给我一起去丈量土地,确定边界,还有土里的现在长的东西,远斌都要给予补偿。当年远斌为大家修路,现在大家都作为楼房了,我们都要感谢远斌,感谢东祥老辈子一家人。这是为队上做的又一件大好事情,大家要支持。”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见此情景,远斌双手往下压了一压说道:“赵家沟的父老乡亲们,我是赵家沟长大的,出去了很多年,这里总是包围牵挂着,因为这里有我的父母,有儿时的伙伴,还有父老乡亲们。二娃给我一说,我就同意了,大家放心,土地流转费,不会比周边的低,每年提前支付,绝不会拖欠。以后用工,都请赵家沟的,大家尽管放心。等祝娃把土地测量出来后,我们就签合同,签合同时,我杀一头猪,请大家吃九斗碗。好好闹热一下。”

“要得,要得,远斌哥,你要拿好酒给我们喝啊!”村民欢呼起来。

“喝酒吃肉,那不是腐败吗?人家现在中央都在说不要腐败,我看就算了吧。”人群的边上发出一样的声音。

听到杂音,二娃很不高兴,立即回怼过去:“远捷哥老倌,你的人说法不对啊,人家远斌用自己的钱请大家,喔嘎算腐败,你是要捣乱吗?当年远斌修路,你也沾到光的,你怎么会这样说?”

“修路,是好,我们又没有鼓捣他修,修好了还不是他自己的车子先跑。我们农民穷,习惯了,烂路也可以走。有啥子不得了的事情。你二娃一定是吃了远斌的好处,帮到做事,就像你老汉一样,反正,我不愿意流转。要不,他每个月给我发工资,我就流转。”赵家沟出了名的难缠之人赵远捷,跳了出来。

远斌那充满激情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一旁的祝娃靠近远斌说:“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一个咬卵匠。他一户人不干,不怕,到时就不流转他的。莫生气了啊!”

远斌带着不好的心情回到了城里。

后来祝娃打来电话说:“土地的丈量没有想到那么多麻烦。远捷不干就算了,还有几户人,夹在中间不愿意流转。有的提前在卵石坡上,盖上泥土,骗我们面积。有的一棵树要价非常高,几颗菜比黄金还贵,总想在你身上刮点钱。哎!我都看不过意。原计划就是花二三十万就可以搞成的事情,现在看五六十万都搞不定啊,你看怎么办?”

远斌心情更是糟糕了,无言以对。

站在寨子梁子上,远斌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赵家沟,想起自己对乡亲们的付出,看到如今乡亲们依然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个样子,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乡亲们没有变,历史的车轮已经进入新的世纪,西部大开发,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乡村振兴也在叫响,陈旧的观念依然还沉睡在赵家沟,代代传递。这种状况,自己无力改变,只有一声叹息,乡亲啊,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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