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养老

由于拗不过儿子儿媳妇们的一片孝心，赵东祥携妻子张桂芳很不情愿地来到了曾经只有在广播里听到过名字的县城，一些都很陌生，而又稀奇。

这个县城是一个三江汇流的地方，两岸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城内河中绿波回环，岛屿飞桥相映成趣，俨然一幅“城在水中生，水在城中流，城在林中长，林在城中见”的奇妙景观，有着“天府花园水城”的美誉。三个儿子居住的房子也都狭小，几弟兄商量在县城中央，租了一套房子给父母住，还请一个妇女长年照顾二老。

进城后，赵东祥开初还习惯，每天牵着张桂芳的手，出门在河边走走，去公园逛逛。城里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让二老扎实兴奋了一阵子。

周末，远斌去看二老，赵东祥一脸不高兴，张桂芳却嘟囔着，要回赵家沟去。张桂芳说：“崽娃子，远斌们到城里也一年多了，城里倒是干净，漂亮，就是不好耍，远斌们又认不到人，说话的都没得。你老汉更造孽，不会打牌，也不会抽烟，一天只有在马路上瞎逛，靠实怨烦了，干脆，我们回去吧。”

“莫给老大说这些，城里总比乡下安逸，我们慢慢就习惯了。老大，莫听你妈唠叨！你安心工作，把自家的事情弄好。不要操心我们。”赵东祥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绿茶饮料给远斌喝。

放下新买的肉菜，转身离开，望着父母那纠结的目光，远斌心里也在思考，父母来城里度晚年，倒是安下了身子，却没有融入城市，没有安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远斌几乎每天都给父母买菜，有时还要做一餐午饭，陪伴他们，逐渐他们也就没有再闹回老家了。

一晃几年就过去了。张桂芳年龄越来越大，眼睛视力减弱。送到县医院一检查，是老年性白内障。医生很快就做了手术，由于有农村医保，加上白内障是政府的帮扶项目，只花了一千多元，就让老妈可以穿针引线了。

要到春节了，居住的小城，热闹非凡，政府在美丽的毗河边做了许多的游船，还有许多的喷泉，再加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分外艳丽，游人如织，吸引许多人都在毗河桥上观看，游玩，摄影。美丽的水城有了过年的喜庆了。

突然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大年二十八的下午4点钟左右，一起逛完街往回走的张桂芳对赵东祥说：“城里好热闹啊，你快回家了，我去看看热闹就回来。”赵东祥也没有多在意，就和她分手了。

二弟邀请家里团年，几弟兄都到齐了，晚餐时，就差老妈一人都在了。大家都在想是不是老妈看热闹忘记回家了？直到吃完年夜饭，都还不见老妈回家。此时，远斌才感觉事情不对。

于是，远斌和二弟三弟分成三个组，分别去张桂芳平时喜欢去的地方寻找。又给四弟打电话，叫他关注一下会不会去蒲江了。天慢慢地黑下来了，到晚上九点过，大家反馈的信息，都还是不见张桂芳。此时，赵东祥显得格外的孤独，在家里不停地踱着方步，期盼的目光，从窗户上射向那漆黑的夜空。远斌可以感受到赵东祥心里的难受，一生守候的亲人没有回家，心里有多么的难过啊。远斌的爱人就守候着老父亲，担心他不要出意外。

实在是找不到了，远斌们立即去水城派出所备案，派出所的人很热情，立即给远斌们备案，并通知了所有在路上巡逻的巡警。由于管辖原因，远斌又驱车来到杨柳桥派出所，给他们讲明来意后，值夜班的警察也很热情，立即组织寻找。天已黑了，路灯照亮着小城，美丽夜景远斌们无心欣赏，寻找在路灯下，行走在小河边、公交车站台，凡是张桂芳平时爱去的地方都不留死角，看见行人都认真查看，特别是老年妇女，就是不见远斌的妈。

弟弟提醒说，会不会去槐州了。远斌想起来了，有一年，张桂芳思儿心切，一个人背着行李赶车到槐州，还是在槐州的老朋友认了出来，打来电话，二弟才去把老妈接回家，这次是不是又下去了呢？

于是，远斌一边给槐州的朋友打电话，一边驱车去槐州。来到槐州，先去槐州派出所备案，留下电话号码后，远斌们来到槐州老邮局，车站，桥下、老槐中，到处找了个遍，就是不见张桂芳。到了晚上十一点半了，张桂芳还是没有回家，远斌们无奈只好返回县城，在老城区分成两组继续寻找。

到了凌晨，还是不见张桂芳，这一天远斌开了500公里的车，已经很疲惫了。没有办法了，只好回家休息，安排三弟守候老父亲，不要老父亲担忧，也担心他出现意外。远斌回到家里，瘫坐在沙发上，心里特别难过，老妈啊，您在哪里。这么冷的夜晚，您在哪里啊？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张桂芳那慈祥的笑容，前几天远斌去看望张桂芳，她老人家摸着远斌的头说：“老大啊，你头上都有白发了，你不要太累了啊，要注意身体啊。”张桂芳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走时，又塞给远斌一袋黑桃花生奶。

七十多岁的张桂芳辛苦养育了远斌们弟兄四个，很不容易，受尽了苦难和贫穷，积累了一身的伤病，晚年享点福了，却有轻微的精神疾病。她的思想始终停留在回忆之中，时常思念家乡，思念老家的乡里乡亲。经常告诫远斌们要节约不要浪费，一直保持那淳朴的本色。七月份，张桂芳得了一场大病，远斌们四个弟兄背上背下，守候了一个多月，伤病终于好了，心理上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出现。平时也多次出现赵东祥找不到张桂芳的情况，但是，晚上都回到了家里。这一次，张桂芳啊，您去哪里了啊？这么冷的夜晚，远斌怕把您老人家冻到，饿到，远斌怕您出现意外，远斌怕你遇到坏人，远斌怕……远斌不敢想下去了，这一夜，远斌彻夜难眠。

第二天，远斌把老妈的照片拿出来，安排三弟打印寻人启事，让弟媳和侄儿侄女张贴。大年二十九了，远斌驱车来到赵家沟，在广新场找了一大片，也不见张桂芳的踪影。在老家里，乡里乡亲们都说没有见到老妈。远斌的心里特别难过，二弟也很少说话，心情沉重。远斌们来到老爷爷老奶奶的墓前烧香，祈祷张桂芳，保佑张桂芳，不要出现意外，烧完香，三弟就打来了电话，“大哥，妈妈回家了”。离家一夜的老妈回家了，远斌的眼泪夺眶而出。此时远斌一直为张桂芳担忧一夜的心才放下来了。远斌躲在车里，大哭了一场，远斌日夜思念的张桂芳啊，您终于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回到家里，不敢多问老妈。只是听她说，想去老城区看看热闹，一个人上了五路汽车，到了终点站后，打不到方向了，迷路了。一个人在老城的路边坐了一夜，等天亮了，问了路人，才坐三轮回到了家。真是吓人啊……

九九重阳节这天，远斌依然像平时一样买好肉菜水果，去看望父母。轻敲房门，没有反应，心想这么早，父母不应该出去散步了啊？继续敲门，力量加重，很久一会儿，门开了。已经八十来岁的赵东祥，满头白发，行动迟缓，一脸呆滞，呈现出异样的目光，就像不认识远斌一样的，上下打量着远斌。慢吞吞地冒出一句话：“你找哪个？”

“远斌是你的大仔，远斌啊！你不认识我了？”

这时，张桂芳从里屋出来，口里不断埋怨赵东祥：“他是大娃儿，你都认不到了，你真是老糊涂了。”

转身对远斌说：“老大，你莫生气啊，你老汉现在记不到人了，经常忘东掉西。”

张桂芳将肉菜放入冰箱，赵东祥稍作停顿，认出远斌来，忙喊远斌快坐，给远斌倒水，还从冰箱里拿出苹果，叫远斌吃。给父母打扫完房间，准备好一天的粮食和蔬菜后，心情沉重的远斌，离开了。

一个多月前，远斌去看望父母，已是下午两点了。张桂芳开门，二老在房间看电视，问他们中午饭吃的什么，张桂芳说还没有吃，赵东祥却说吃了。远斌很惊讶。打开冰箱一看，里面空空如也，米面油都没有了啊。原来他们已经记不清家里是不是有食粮了。远斌赶紧去超市购回米面油等生活品，给他们做好午饭。

从此，弟兄商定，父母的生活由远斌长期照顾，每天购买米面油上门，给父母备好生活必需品。张桂芳高兴地说：“你们上班很忙，我们自己做饭。”

赵东祥老了，记忆不清了，远斌给他的生活费经常不知道放到哪里了，社保的储蓄本和银行卡，经常丢掉。掉了，远斌们就陪着父亲张桂芳去银行补办。在银行大厅补卡时，赵东祥什么也不在意，却总是留意张桂芳的去向，一旦离开视线，赵东祥就会着急，他的心里装着张桂芳，走到哪里都是手牵着手，害怕张桂芳走掉。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你是哪个”这句话时刻刺痛着远斌的心，无情的岁月将赵东祥摧残。赵东祥曾经是一位身强体壮，记忆清晰的人，曾经是一位吃苦耐劳、性情开朗的人。如今记忆不清、行动不便，远斌心想一定要担起责任赡养父母，照顾好二老的生活，让二老在夕阳下幸福地漫步。赵东祥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在重阳节的时刻，远斌的心就像这个阴暗的天气一样，期待着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