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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雅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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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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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

——导数题本质是找变化中的不变性,就像海水日夜冲刷,桥桩始终要咬紧岩层。

卷纸从指间滑落时,陈星河踩碎了最后一丝幻想。黑板上刻着高考倒计时还剩七天,教室内家长们的谈笑声像尖刺扎进耳膜,班主任再次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联系父亲,他却头也不回地抓起书包冲出了校门。

“娃儿,最近学习辛不辛苦啊,最近工期紧,下个月可能回不……”电话那头夹杂着严重电流音的闽南话传了过来。陈星河甚至没等对面说完就没好气地挂断了电话,也不顾电话再次响起的来电提示音便关了机。

还记得小时候父亲给他讲,他年轻时在青藏铁路修到唐古拉山时,墨水结了冰写不出字,测量队就是用体温化开冻住的墨水。陈星河一遍一遍地用水性笔在纸张上用力地划动,裂口伴随着笔锋撕裂开来,但同样的都没有墨水。“娃儿,等爹把这个跨海大桥修好就回家好好陪你。”刹然间,泪滴落在那块刚刚划破的裂缝浸湿了下面的书本。

“骗子……”

突然,陈星河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抓起书包就往家门外跑。

他已然下定决心,即使此刻已是高考在临。

列车上时间过得很慢,陈星河慢慢便睡着了,梦中,他似乎经过了一座跨海大桥,背后有一个人影在不断朝他挥手……

下了车已是凌晨,陈星河顺着记忆来到了跨海大桥的施工现场,他顺手在一旁拿了套反光背心和安全帽,穿戴好后便走了进去。

不远处有两个人影闪烁,陈星河下意识地躲到另一侧墙体的后面。

“陈工,怎么还不回?”

陈海山掏出揣在兜里的保温杯,打开杯盖往嘴里倒去,但倒出来的却是黑漆漆的液体。

“不碍事,等这车混凝土浇筑完再回去。”

“都开始喝中药了,你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陈星河的指甲抠进了钢板的防腐漆里。他想起上周拒收的汇款短信,父亲往卡里打了五千块,附言写着“买点海参补脑”。而此刻那个装中药的保温杯,正在五十度高温里渗出苦味。

“这不有加班费嘛。”

“那也是身体重要啊,你要是倒了,你想想你家那个小子以后怎么办。”

陈海山沉默良久,最后掏出一盒白狼从里面拿出一根点上,烟雾缭绕,正如陈海山现在的心情。

“那娃命苦,十几岁娘就走了……我始终对他都有亏欠,他已经好几年没叫过我一声‘爹’了……”

陈海山说罢,闭上早已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然后又重重地吐出来。

“班主任说,他是个好苗子,能上985呢。”

工友也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忽然笑起来“你儿子以后也是大学生了,等他们这代人把智能建造技术研究出来,咱们就能穿西装验收了。”

海雾漫过未合龙的桥面,“起风了。”陈海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呼出一口哈气。

“等桥通了,坐高铁回家只要三小时,就能回去看他了。”

这时,一片被折的四四方方的泛黄纸张从陈海山的口袋中滑落,被阵风带到了陈星河的脚边,陈星河蹲下身时,海风正掀起纸张边缘。泛黄的纸页仿佛经历了无数个岁月,就连灰尘也镶嵌在了上面,打开后陈星河惊讶地发现,这片已不知原貌的纸竟然是他初中时写的一篇作文——《我的爸爸》,末尾被红笔批注:“建议多写父亲具体工作,避免空洞抒情。”

涨潮声吞没了陈星河的呜咽。他摸出关机三天的手机,二十七个未接来电全是父亲的老年机号码。最后条短信停留在昨夜23:47:“爹在桥塔最高处绑了个祈福带,写着你名字。海神娘娘会保佑我娃考试顺利。”

“陈工,那这次你家小子高考你也不回去吗?”

陈山海没再说话,只是手再一次揣进兜里,摩擦着那张褶皱的六天后的车票,即使手指上全是细密的纸屑,他也未曾拍去。

“工期还是落后……”

说罢,一颗无声的泪顺着陈山海的眼角滑落,滴在沥青面上,泪水穿过沥青间的缝隙流到最深处。

此时,陈星河手中那张充满岁月的纸张如同陈山海的泪腺一般脆弱,几颗豆大的泪珠打在上面的瞬间,纸张就变成了碎片,然后被一阵风带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桥塔探照灯扫过的瞬间,陈星河看见父亲后颈结着盐晶的皱纹在颤抖。安全帽带勒进下颌的淤青突然苏醒,他张嘴时扯裂了凝固的血痂,那个卡在喉间七年的单音节裹着铁锈味冲出海面。随着照在陈山海身上的路灯光被一抹黑暗吞噬,陈山海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充满了呆滞与惊愕的神情。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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