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间,武汉的雪要比北方来得晚些小些,这是我在江城三十多年的体验。
总是在春节前的几日,当北方正鹅毛大雪时,武汉的天空才淅淅沥沥落起雨来,其中夹杂着些许小雪花来,生出湿冷湿冷的空间。先前,我总是在这种天气里背上行囊回北方老家过年,感受故乡的大雪;而今基本是坚守不挪窝了。
更多的时候是从新年到正月十五前后,真正的雪会普降于江城,妆扮出一个别样的白色三镇。
我在桂子山华师读硕时,有一年,在长沙读书的兄弟路过武汉,下车转转。彼时正雨雪交加,我们不畏严寒,登上黄鹤楼,眺望大江龟山晴川……,满眼是银装素裹,好一派多娇的江山美景。
正月里,又降了大雪,把桂子山完全变成了银色的世界。夜里听见楼顶有呼隆呼隆的滑动坠落声响,后来知道那是压在楼顶瓦上的厚雪滑落产生的动静。天亮起来,发现校园里有一些香樟树、桂树的树枝折断,甚感奇怪,这雪还没有北方的大呀。细想,明白了,那是因为这些树都枝繁叶茂,承载了很多的雪,超过了极限便抵抗不住了;而北方少有这种现象,因为那里的树大多在寒冬里光秃秃的。
桂子山的雪景吸引着我们。导师沈骏先生某日拿了相机,兴冲冲地来找我们,她道:
“这么大的雪。来,我们拍照!”
我和唐同学陪着老师在研究生楼下合适的位置留下了有树有雪的难忘瞬间。
某日晚饭后,我和同宿舍的陆同学一起打着伞走到校园内的元宝山去游玩。那是座白雪皑皑的小山,山边有静静的小湖。我们在湖边嬉戏,抓了纯洁的白雪捏成球来互相投射,打在了身上,溅进了脖子,凉凉的……
母校有电影场,每逢周六周日就各连放两场电影。某个冬日周末,听见校广播台通知当晚放的影片名字,同时又提醒说是寒潮来临,各位要做好防寒准备。当晚,电影场座无虚席,影片正放送着,天空不知不觉中飘起雪花,后来越来越大,可是几乎没人离开,仍然静静地观看,直至地上白了、四周的屋顶白了、前排观众的身上白了,我不时地将自己身上的雪往地上抖抖。那真是一幕奇观,至今历历在目。
毕业后参加工作,我在汉阳晴川住过整整十年,因此体验过晴川的风雪。在大雪之日,我走过龟山上那条连通长江大桥与洗马长街的小道,道上的石板被铺上了草垫以便防滑。在大雪之日,我站在江边赏雪景,两岸白茫茫,龟蛇锁大江,一江春水东流……
后来我家搬至龟山南麓,此处景色不错,且有缓坡小路供人游玩散步。在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们全家老少会出门,登上台阶,走到林中赏雪,意外地会看见雪中开放的梅花,红艳艳的,温暖了寒冷的冬日。
再后来,我们移居七里庙,离墨水湖很近,于是就有机会去欣赏湖畔雪景。
浸淫于武汉的四季二三十年,我对江城的雪有了较深的体会,于是便有了一首小诗《雪落江城》来抒怀:
悄悄地
一夜落下千万朵梨花
江城成了童话
一切的一切
亦真亦幻亦画
是谁堆出了可爱的雪人
把心中的好奇激发
是谁挂出了大红的灯笼
点亮满满的温馨与惊诧
为了与雪花比艳
梅花急切切地开放了
银装素裹了世界
裹不住一江春水
大雪压断了枝丫
压不垮大桥的钢铁巨塔
凛冽驱走了鸟儿
孩子们在雪中戏耍
天地都不怕
不见了独钓寒江雪
远处歌声悠扬
在湖畔的寂寞凉亭
似在回味流金芳华
多愿吹一只短笛
为雪花伴舞
多愿祝福的话
如这雪花撒遍天涯
这是辞旧迎新的当下
春天正一步步回家
雪下在南方其实不能太大太暴了,大了就会生出灾难;正如暴雨不能过多过猛地下在北方,大了易成灾难。总的来看,武汉的雪还是比较柔的,可是偶尔也会令人吃惊。
去年春上,武汉的大雪,确切地说是冻雨,就使交通阻断、很多回乡过年的人被隔在三镇。彼时,我正在海南与家人一起享受那里温暖的阳光;年后某个夜晚我飞回武汉,出了汉阳七里庙地铁,就走上了看是白雪但又厚又硬的冻雨上。真正的厚雪,踩上去脚会陷进去了,而眼前这雪却是坚硬无比。进了小区院子,满眼是白色,只一条窄窄的小路通往自已的楼栋。我明白,不是人懒,而是那玩意根本就扫不动。我不知道,这冻雨到底是雪的特别形式还是雨的特别形式?
院里的花草树木皆被冻雨摧残,面目狰狞难看,它们还活着么?天渐渐暖和起来,园丁们将那些枯黄甚至发黑的叶子修剪掉。到了天热的季节,这些经受了雪与冻雨考验的树木花草居然又生机盎然,特别是桂花开得更盛、花儿也更香,满园馨香。我走到墨水湖畔,我走到三镇很多地方,都能闻到桂花香味,真可谓桂花之香透江城,这是我在武汉三十年来的头一回。武汉经受住了冻雨的考验。看来,苦难并非都是坏事。
此时此刻,新年就要来了。武汉的天空正落着细雨,尚不见雪花;地上湿漉漉的,恰好增加了湿度,不再那么干燥。院里的梅花正灿烂一片,有些性急的花儿已经开放,更多是含苞待放;如若来一场雪、温柔的雪,白雪映红梅,那将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期盼武汉的每个冬春没有冻雨,只有瑞雪。
2025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