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一

1982年的夏天，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在黄土高原上，那个小山村就像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热意无孔不入。村子四周的山峦像是被大火烧过，土黄色的山体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山上稀稀拉拉的几棵耐旱植物，也都耷拉着叶子，毫无生气，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酷热的难耐。村子里，泥坯房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屋顶上的茅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像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者。一条狭窄的土路从村子中间穿过，路面上尘土飞扬，一脚踩下去，便会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让人忍不住咳嗽几声。

立秋就住在村子西头的一间小土屋里。她身材瘦弱，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布衫上还打着几个补丁，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粗布裤子，裤脚高高挽起，露出干瘦的脚踝，上面青筋凸起，就像一条条蚯蚓。她的脸庞被岁月和阳光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皮肤粗糙黝黑，那是常年劳作和风吹日晒的结果，但她的眼睛却格外明亮，透着坚韧和倔强，仿佛在向命运宣告她的不屈。她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更添了几分沧桑，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

此时，立秋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针线，缝补着儿子虎娃的旧衣服。那衣服已经破旧不堪，布料都变得薄如蝉翼，稍不注意就会被扯破。虎娃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着，小板凳的腿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虎娃认真地看着一本破旧的课本，课本的封面已经脱落，纸张也变得泛黄，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虎娃长得虎头虎脑，圆圆的脸蛋，浓眉大眼，虽然穿着破旧，但眼神中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让人感觉这孩子将来定不平凡。

“虎娃，饿不饿？娘一会儿给你做饭。”立秋停下手中的针线，温柔地看着儿子，那眼神里满是慈爱，仿佛儿子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娘，我不饿，我想再看会儿书。”虎娃头也不抬地回答，声音里透着一股专注和执着，他对知识的渴望就像干涸的土地渴望雨水。

“行，那你看吧，别累着眼睛。”立秋又低下头继续缝补衣服，心里想着：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爱学习，将来肯定有出息。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是对儿子未来的期许和憧憬。

二

虎娃的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病魔无情地夺走了他的生命，留下立秋和虎娃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些年，立秋靠着几亩薄田和给村里人家做些针线活，勉强维持着生计。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就像一杯苦涩的黄连水，但立秋从未想过放弃，她一心只想把虎娃培养成人，让他走出这个贫穷的小山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天，虎娃从学校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奖状，奖状在他的小手中被攥得有些褶皱，但他却视若珍宝。他兴奋地冲进院子，边跑边喊：“娘，娘，你看，我又考了第一名，老师给我发奖状了！”那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喜悦和自豪，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成功。

立秋从屋里迎出来，她的脚步有些匆忙，脸上还带着劳作后的疲惫，但看到虎娃手中的奖状时，疲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接过奖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亮：“虎娃真厉害，娘就知道你行。”她轻轻抚摸着虎娃的头，眼中满是骄傲，仿佛虎娃是她这辈子最伟大的成就。

“娘，我以后还要考大学，去大城市，让你过上好日子。”虎娃坚定地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坚定信念。

“好，好，娘等着那一天。”立秋的眼眶湿润了，她知道，虎娃是她生活的希望，为了儿子，再苦再累她都愿意。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幸福的泪水，也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泪水。

然而，生活的苦难并没有因为虎娃的努力而减少。那年夏天，一场罕见的旱灾袭击了整个黄土高原。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土地干裂，一道道裂痕就像一张张饥饿的嘴巴。村子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村民们的生活陷入了困境。立秋家的几亩薄田也未能幸免，看着干涸的土地和枯萎的庄稼，立秋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她蹲在田边，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干枯的庄稼，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那是她一年的心血，也是她和虎娃生活的希望，如今却化为泡影。

“这可咋办啊？虎娃的学费还没着落呢。”立秋坐在田边，望着眼前的景象，心急如焚。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无助，仿佛一只迷失在黑暗中的羔羊。

“娘，要不我不上学了，回家帮你干活。”虎娃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心疼地说。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满是心疼和无奈，他不想看到母亲如此辛苦。

“不行！”立秋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就是砸锅卖铁，娘也要供你上学。你只要好好学习，其他的都别管。”她的语气坚定而决绝，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是一位母亲对儿子的坚定支持和期望。

虎娃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好默默地点点头。他的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感激，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三

为了给虎娃凑学费，立秋开始四处借钱。她首先向村里的亲戚借，亲戚们的生活也都不宽裕，面对立秋的请求，他们虽然面露难色，但还是尽力帮忙，你一百我五十地凑着。立秋又向邻居借，邻居们大多也是泥腿子，靠天吃饭，能借给她的钱也非常有限。但立秋没有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去争取。

立秋还去镇上的工地找活干，她一个女人家，干着和男人一样重的体力活。搬砖时，那一块块沉重的砖头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仿佛要把她压垮，但她咬着牙坚持着。和泥时，她的双手泡在冰冷的泥水中，不一会儿就变得通红，手上磨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血泡，血泡破了又结成痂，痂又被磨破，鲜血染红了泥水。可她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累，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直到天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立秋啊，你一个女人家，这么拼命干啥？虎娃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一起在工地干活的张大嫂心疼地说。张大嫂是个热心肠，看到立秋如此辛苦，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嫂，我没事。虎娃学习好，将来肯定有出息，我不能耽误了他。”立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笑着说。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但更多的是坚定和乐观，仿佛所有的困难都只是暂时的。

在立秋的努力下，终于凑齐了虎娃的学费。虎娃顺利地升入了初中。初中的课程比小学难了很多，知识的海洋变得更加广阔和深邃。但虎娃并没有被困难吓倒，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读书，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但却充满了力量。晚上等母亲睡了，他还在昏暗的灯光下学习，灯光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虎娃对知识的追求却从未停止。

“虎娃，早点睡吧，别累坏了身体。”立秋看着儿子疲惫的身影，心疼地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她不忍心看到他如此辛苦。

“娘，我再看会儿书，明天就要考试了。”虎娃揉了揉眼睛，继续埋头学习。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他愿意付出一切努力。

看着儿子如此刻苦，立秋既欣慰又心疼。她知道，虎娃是想通过学习改变自己和母亲的命运，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支持他。她会在虎娃学习时，悄悄地为他端上一杯热水，在他疲惫时，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四

时间过得很快，如白驹过隙，虎娃顺利地完成了初中和高中的学业。在这期间，立秋依然过着艰苦的生活，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更多的皱纹，她的头发也变得越发花白。但她始终没有放弃对虎娃的期望，这份期望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虎娃也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成为了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当虎娃收到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整个村子都沸腾了。村民们纷纷来到立秋家，向他们表示祝贺。有的村民带来了自家种的水果，有的带来了自家做的点心，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仿佛这是全村人的荣耀。

“立秋啊，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这下虎娃要去大城市了，以后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一位大爷笑着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祝福。

“是啊，虎娃这孩子有出息，将来肯定能给你争光。”一位大妈附和道，她拉着立秋的手，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听着村民们的祝贺，立秋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紧紧地握着虎娃的手，眼中满是泪水，那是幸福的泪水，也是激动的泪水：“虎娃，你终于做到了，娘为你骄傲。”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这一刻的幸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娘，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没有你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就没有我的今天。”虎娃也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激，母亲的辛勤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然而，喜悦过后，立秋又开始为虎娃的学费发愁。虽然清华大学给虎娃提供了一些奖学金和助学金，但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剩下的费用仍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笔钱就像一座大山，压在立秋的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娘，要不我不去上大学了，我出去打工，帮你减轻负担。”虎娃看着母亲为难的样子，心里很难受。他不想让母亲如此辛苦，愿意为了母亲放弃自己的梦想。

“不行，你必须去上大学。钱的事，娘来想办法。”立秋的态度依然坚决。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定的力量，无论多么困难，她都要让儿子去上大学，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五

为了给虎娃凑齐学费，立秋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那陪伴了她多年的旧衣柜，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却承载着她许多的回忆，如今也被她忍痛卖掉。家里的一些农具，那是她辛勤劳作的伙伴，也被她一一变卖。她还向村里的信用社贷了款，在贷款的手续办理过程中，她小心翼翼地填写着各种表格，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在开学的前一天，立秋终于把学费凑齐了。她把一沓厚厚的钞票小心翼翼地交给虎娃，那些钞票被她数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张都带着她的汗水和期望。她叮嘱道：“虎娃，到了学校要好好学习，别舍不得花钱，要是钱不够了，就给娘写信。”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不舍，仿佛虎娃还是那个离不开她的小孩子。

“娘，我知道了，你自己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虎娃接过钱，看着母亲那满是皱纹的脸和粗糙的双手，心里一阵刺痛。他的眼中闪烁着泪花，他知道母亲为了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第二天，虎娃带着母亲的期望和全村人的祝福，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立秋站在村口，望着远去的火车，泪水模糊了双眼。火车渐渐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烟雾，仿佛带走了她的一部分生命。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虎娃就要离开她，开始新的生活了。她的心中充满了担忧和牵挂，但更多的是对虎娃未来的期待。

虎娃到了清华大学后，学习更加努力了。他深知自己能有今天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他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图书馆里丰富的藏书就像一座知识的宝库，等待着他去挖掘。实验室里，他专注地做着各种实验，一次次的失败并没有让他气馁，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他不断地充实自己，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遨游。在大学期间，虎娃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积极参加各种科研项目和学术活动，逐渐在计算机领域崭露头角。他的名字开始在校园里被人熟知，他的努力和才华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

六

时光荏苒，转眼间四年过去了。虎娃顺利地完成了本科学业，并被保送为清华大学的研究生。在研究生期间，虎娃继续深入研究计算机学科，他就像一位勇敢的探险家，在未知的领域里不断探索。他取得了一系列的科研成果，这些成果就像一颗颗璀璨的星星，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他的论文在国内外的学术期刊上发表，引起了业内的广泛关注。他的名字开始在计算机领域里传播，许多知名的科研机构和企业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此时的立秋，依然在小山村过着艰苦的生活。虽然虎娃每个月都会给她寄钱，但她依然舍不得花，把钱都存了起来，想着等虎娃毕业后，给他在城里买套房子，让他能安心工作。她每天还是重复着那些简单而又繁重的劳动，种地、做饭、做家务，但她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因为她知道虎娃正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奋斗。

“立秋啊，你家虎娃可真是有出息，都成大科学家了。”村里的老人羡慕地说。他们看着立秋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和羡慕，都为她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感到高兴。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又肯吃苦，能有今天的成绩，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立秋虽然嘴上谦虚，但心里却充满了骄傲。她的笑容里透着幸福和满足，儿子的成功就是她最大的骄傲。

又过了几年，虎娃顺利地完成了研究生学业，并获得了博士学位。他凭借着自己在计算机领域的卓越成就，被国内一家顶尖的科研机构录用，成为了一名计算机学科的顶尖人才。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也让立秋多年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虎娃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立秋接到了北京。当立秋第一次走出北京的火车站，看着眼前繁华的都市，高楼大厦林立，车水马龙，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慨。这里和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山村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就像一个迷失在大城市里的孩子，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惊叹。

“虎娃，这就是北京啊，可真热闹。”立秋拉着虎娃的手，激动地说。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和兴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这座繁华的城市。

“娘，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我要让你在这里过上好日子，好好享享清福。”虎娃看着母亲，眼中满是孝顺。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激和愧疚，这么多年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如今他终于有能力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了。

七

虎娃在北京给立秋买了一套宽敞明亮的房子，房子装修得温馨舒适，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家的味道。立秋看着崭新的房子和孝顺的儿子，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满足。她终于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心愿，把虎娃培养成人，让他成为了国家的栋梁之才。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做梦一般，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让她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工作之余，虎娃还经常带着立秋去北京的各个景点游玩，让她感受这座城市的魅力。立秋虽然年纪大了，但依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她跟着虎娃去了故宫，那宏伟的宫殿让她惊叹不已，她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古代，感受着皇家的威严和历史的厚重。他们又去了长城，站在长城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立秋心中涌起一股豪迈之情，她感叹着古人的智慧和伟大。他们还去了颐和园，那美丽的湖光山色让她陶醉其中，她仿佛置身于一幅美丽的画卷中。

“虎娃，娘这辈子都没想到能来这么好的地方，多亏了你啊。”立秋感激地说。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那是幸福的泪花，也是对儿子深深的感激。

“娘，你别这么说，这都是你应得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虎娃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深情地说。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爱和敬意，母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永远的依靠。

如今，立秋和虎娃在北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虎娃在工作上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成就，他的科研成果为国家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而立秋也在儿子的陪伴下，享受着晚年的宁静和快乐。他们的故事，在小山村和北京这座城市里流传着，激励着更多的人努力奋斗，追求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