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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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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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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在麦堆上的故乡

我的老家,在董志原上一个名叫兴隆台的村庄。这片广袤无垠的黄土地,像是大地母亲敞开的温暖怀抱,承载着我童年的欢笑与懵懂。每一寸土都蕴藏着岁月的故事,每一缕风都裹挟着往昔的记忆,数不清的人和事,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董志原的清晨,总是被第一缕阳光温柔唤醒。天际泛起鱼肚白,随后渐渐被染成橙红色,那温暖的色调就像熟透的橘子。公鸡此起彼伏的打鸣声,打破了村庄一夜的静谧,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乡村晨曲演奏会。我家院子里那只红冠子大公鸡,总是仰着脖子,扯着嗓子,叫得格外响亮,脖颈上的羽毛随着叫声一颤一颤的,仿佛在向世界宣告新一天的开始。

父亲因常年的田间劳作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深邃的眼眸中透着庄稼人特有的质朴和坚毅。

母亲身形略显单薄,一头乌黑的头发总是整齐地梳在脑后,她那双手布满老茧,却十分灵巧。此刻,她正在灶房里忙碌,炊烟从烟囱袅袅升起,给宁静的村庄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不一会儿,简单的早饭就摆在了桌上,玉米粥、窝窝头,还有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

“娃,快起来吃饭,吃了好有力气干活。”母亲朝着我的屋子喊道。

我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虽然睡眼惺忪,但满心都是对生产队劳动的期待。“妈,我起来啦,今天我肯定多干点活儿。”我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洗漱,坐到饭桌前。

“好嘞,就盼着你能搭把手。”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简单吃过早饭后,我们一家三口迎着初升的朝阳,向生产队的场地走去。一路上,能看到邻居们也都陆陆续续出门,大家互相打着招呼,那质朴的乡音,透着满满的亲切。王大爷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看见我们便说道:“早啊,又去干活嘞!”

父亲笑着回应:“早,王大爷,您也早。这两天身子骨咋样?”

“还是老样子,硬朗着呢。这麦子熟得好,可得抓紧收。”王大爷爽朗地笑着。

来到生产队,这里早已是一片繁忙的景象。金色的阳光洒在宽阔的场地上,大人们有的在整理农具,有的在检查牲畜的状况,孩子们则在一旁嬉笑玩耍,给这片忙碌的天地增添了几分活泼的气息。我跟在父母身后,看着他们熟练地加入到劳动的队伍中。父亲扛起锄头,那宽厚的肩膀轻松地承受着锄头的重量,大步走向田间,开始锄草松土;母亲则和其他妇女们一起,拿着镰刀,她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练。

而我,被安排在一旁帮忙传递工具,虽然活儿不累,但心中却充满了使命感。看着大人们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想着:我可得好好干,不能拖大家的后腿。这时,小伙伴阿强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说:“走,咱们一起去帮忙,看谁干得多!”

我用力点点头,和他一起投入到劳动中。“阿强,我觉得今天肯定能把这片地弄完。”我信心满满地说。

“那肯定,咱们加把劲,说不定还能帮家里多干点别的活儿。”阿强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干劲。

在生产队劳动的日子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一次次的摊场、碾场、起场和扬场。当辛苦一天、忙碌一天后,金黄色的麦子颗粒在大场的中央堆成了几座小山,那是丰收的象征,也是大家辛勤劳作的成果。此时,整个生产队都沉浸在一种喜悦而庄重的氛围中。

摊场是个技术活,需要把收割回来的麦子均匀地铺在场地上,厚度要适中,这样才能保证在后续的碾场过程中,麦粒能够充分脱落。大人们拿着木杈,熟练地翻动着麦子,我在一旁看着,也跃跃欲试。

“爸,让我试试呗。”我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父亲笑着把木杈递给我,说:“行,你试试,不过这活儿急不得,慢慢练。”

我双手握住木杈,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力地翻动着麦子,可没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手臂也酸得抬不起来。

“哎呀,咋这么累呢。”我嘟囔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父亲接过木杈,笑着说:“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等你长大些,自然就有力气了。”

我不服气地说:“我下次肯定能做得更好!”

碾场的时候,生产队里的牲畜就派上了用场。牛或骡子拉着石碾,一圈又一圈地在麦子上碾压。赶牲口的是李大叔,他身材精瘦,头戴一顶破旧的草帽,脸上的皱纹里填满了尘土。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鞭子,嘴里吆喝着:“驾!驾!”,控制着牲口的速度和方向。石碾滚过,麦粒纷纷脱落,空气中弥漫着麦子的清香。

我跟在牲口后面,好奇地看着这一切,有时候还会伸手摸摸牲口的背,感受它们身上的温热和力量。我问李大叔:“大叔,这些牲口累不累呀?”

李大叔笑着说:“它们和咱们一样,都是为了这收成,累点也值得。你看这麦粒,颗颗饱满,再累也值啦。”

起场是个力气活,需要把碾压后的麦子和麦秸分开。大人们用木杈把麦秸挑到一旁,堆成高高的麦秸垛,而麦粒则留在原地。这个时候,我也会帮忙搬一些较轻的麦秸,虽然力气小,但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力。

阿强在一旁喊道:“看我的,我堆得比你高!”

我不甘示弱,加快了速度,说道:“我才是最高的!”

我们俩较着劲,不一会儿,麦秸垛就堆得又高又大。

扬场则是最具诗意的环节。当夕阳西下,天边被染成了绚丽的色彩,有橙黄、绯红,交织在一起,美极了。微风轻轻吹起,大人们用木锨把麦粒高高扬起,麦粒在风中纷纷扬扬地落下,麦糠则被风吹到一边。在夕阳的余晖下,那金色的麦粒如同点点繁星,闪烁着光芒。

母亲走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孩子,看这麦子,多漂亮,这都是咱们辛苦劳动的成果。”

我望着母亲,点了点头,心中满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妈,以后我也要像你们一样,把地种好。”

母亲欣慰地笑了:“好,只要你肯努力,这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而当这一切都结束后,生产队里的保管员就会从库房里抱来一枚大印。这枚大印,是我们兴隆台村独有的,唯一的打印。它方方正正,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隆”字。保管员张爷爷,年逾古稀,背有些佝偻,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但眼神却格外有神。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大印,缓缓走到金黄的小麦堆前。他神情庄重,双手高高举起大印,然后重重地在小麦堆上盖上一个个“隆”字的大印。那大大的印记,在金黄的麦堆上格外醒目,像是给丰收盖上了一个神圣的印章。

每一次看到保管员盖印,我心中都充满了好奇和敬畏。这个“隆”字,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呢?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张爷爷:“爷爷,这个大印这么重要啊?”

张爷爷笑着说:“孩子,这大印可承载着咱们村的希望,‘隆’字代表着兴隆台村的繁荣昌盛,是先辈们对这片土地、对子孙后代的美好期许。每一次丰收后盖上这个大印,既是对一年辛勤劳作的肯定,也是对未来生活的祈愿。只要这大印在,咱们村就会越来越好。”

“真的吗?那以后我也要守护这个大印。”我认真地说。

张爷爷摸了摸我的头:“好,等你长大了,这大印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守护。”

在那些物质匮乏的岁月里,这枚大印,这一个个“隆”字,给了我们无尽的力量和希望。它让我们相信,只要勤劳肯干,日子就会像这丰收的麦堆一样,越来越富足,越来越兴旺。

随着时间的推移,生产队渐渐成为了历史,那片曾经热闹非凡的场地,也变得有些冷清。但每次回到老家,看到那片熟悉的土地,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当年在生产队劳动的场景,想起那枚刻着“隆”字的大印。

如今,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村子里少了往日的喧嚣。但老一辈的人,依然坚守着这片土地,传承着那份勤劳和质朴。那枚大印,也被收藏在了村里的老库房里,虽然不再使用,但它承载的记忆和情感,却永远不会褪色。

在城市的喧嚣中,我时常会怀念老家的宁静与祥和,怀念那片金黄的麦浪,怀念那印在麦堆上的“隆”字。那是故乡的印记,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无论我走到哪里,那片黄土地,那个兴隆台村,都会像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行的道路,温暖我漂泊的心。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片充满希望的田野,看到了那枚鲜红的大印,印在金黄的麦堆上,印在了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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