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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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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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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民逸闻(散文)

                                   乡 民 逸 闻(散文四题)

吉县县城南北东西长宽也都一公里多,就被外界称为小城。城里常住居民约有三万多,相互经常见面,可说都是熟人。每有什么新鲜事古怪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城,要被人们谈论一阵子,以下几人就被众人多次谈论过。

                                            神婆子

有那么几年,小城里那个姓姬的女人特别有名。名气要比当官的,经商的,行医的,教书的,唱歌的,跳舞的,画画的,写书的人等名气还要大。好多人都在私下谈论,说她看似普普通通,但身上早已有了神气,而且神得出奇,不论给谁算命,都是一算一准,特别得灵验,让人不得不佩服,也就都叫她神婆子。

而我是出于好奇,后来才留意她的。我曾问一位同事,你见过那个神婆子没有?他回答还没有。随后就道出一个想法,很想去见神婆子一面,看她有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用什么腔调说话,是不是真有那么神?我就问他,不会是随意去看她,另有打算吧?同事就承认真有打算,可又不愿表明。转回话头便说,好多人都在谈论,那个神婆子可真老道,找她算命的人一进去,她斜眼随便一瞄,就可知来人老家在哪个省区,祖坟在何处,此前经历过哪些怪事,又因何事老远跑来算卦,说得几乎分毫不差,就让算卦之人心服口服,尤其佩服那个神婆子。同事就撺掇我也去一试。我就说我一不图升官发财,二不图天官赐福,能平安过日子就可以了,没必要去做那种事。之后也有过一个闪念,可又怕听到损人的话,留下心病,贻害身心,就告诫自己一定要远离那种怪事。

还总有人在谈论那个神婆子,说本地某人因某事去找她算卦,被她说破前因后果,害怕得不得了。又经她一顿作法,灾祸全部消除,顺利地过了难关,此后事事顺遂。又说某人很有志向,可总是没有官运,多年都在原地踏步,一直是个副科级干部。背得实在难受,就去找神婆子算卦,而她不费吹灰之力就道明了原因,还给他支了两招,某人从此时来运转,三年连升两级,成了副县级领导,也就特别敬重那个神婆子,给她送了一份大礼。此事就在民间一传再传,本地一些想当官的都去找神婆子算卦,问询前程。说是某人年初去算了一卦,到年底就被提拔为领导了,神婆子可真是神机妙算。而一些人嫌官小,还想步步高升,就陆续去找神婆子占卜官运,指点迷津,大都灵验了。个别不灵的就一再去算,相信迟早会有佳音。还有想开店经商的,想生娃而不孕的,想成家而对象难找的,想求学而分数不高的人等,也都去找神婆子算卦,经常是访客盈门,门槛快要被来人踩断,让她应接不暇,而回报自然不薄,那她不想富也会富。

据说消息传开,外地人也老远跑来找她算卦,前前后后来了不少,有几个还挺有身份。譬如某人身居要职,一直想保住那顶乌纱帽,能够聚敛大量钱财,成为富翁。某人已经为官多年,不公不廉,贻害一方,积有民怨,想要逢凶化吉,躲过一劫。某人看似在经商,实则在用种种诡计攫取他人钱财,已经暴富,又怕被人识破,落入法网,钱财会被全部没收,自己也被送进监牢,毫无自由。对不同之人,不同之事,神婆子都能拿出妙法来破解,再给他们各支几招,据说还都一一应验,使算卦之人心愿得到了满足。而他们给神婆子的报酬也挺丰厚,据说都在万元以上。神婆子的名气就更大,也传得更远更神,似乎想上天也可一步登上去,能在天宫随意行走,畅通无阻。

而神婆子未曾料到的是,上天好像发现她分不清人间是非,辩不出眼前是人是鬼,一味地随性子乱来,在干缺德之事,已经造孽不少,必须要让她吃些苦头,就跟他开了那样一个玩笑:某日,有两男一女去找她算卦,她神神道道说得正来劲,那三人突然翻脸都成了民警,简要道明来意,就咔嗒一下拷住了神婆子两手。而她似乎被一下吓傻了,一时竟然不会说话,也不会闹腾,木呆呆地就被带走了。神婆子被逮走的消息,似乎被一股旋风裹着飕飕飞跑,很快就传遍了小城各个角落,就使不少人很吃惊,又不完全相信。开玩笑,神婆子能掐会算,绝不可能被抓进公安局。公安局若是要抓她,事先她肯定能算出来,早就溜之大吉了,哪会死窝在家里,甘愿让警察抓走。而公安局内部一人告诉他邻居实情,神婆子确实已经被抓了起来,关在县城看守所交代罪行。而事实也一再证明,神婆子就是被抓起来了。可有一些人还是死活想不通,神婆子通天神知地府,无所不能,到底咋回事,就被轻易抓了?让人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那些人思来想去,也未能找到真正原因,只好说那是她命中一劫,根本就无法躲过。其实也不妨事,度过那一难,该干啥照样干啥。而另有人终究还是找出了一个原因,不是神婆子失算,才要栽那个跟头,而是来找她算卦的人实在太多,把她忙得确实够呛,连放屁的工夫也没有,就没顾上给自己算一卦,占卜凶吉祸福,这才噗通一声跌了个狗吃屎。要按她平时的表现来看,该被评为算卦功臣,劳动模范,对不对?该不该?

神婆子劳动教养了一段时间,就被释放出来了。吃了那一次大亏,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开门迎客,神神道道给人算卦了。民间百姓有一种说法,是人天生就有一种仰性,要是听说谁人特别有能耐,就都特别看重那个能人,愿意为其说好话。而若是受了哪个黑心人蒙骗,寸心被伤透了,就都特别讨厌那个人,背后说难听话。而有些人半信半疑,不说好也不说坏。还有人会盲目崇拜。而知道神婆子已被放了出来,先前信赖她的不少人,就懒得再正眼看她。还有人则骂她是玩弄鬼把戏坑人钱财的骗子。不只在家里随意叱骂,还在公众场合大胆斥责。而盲目崇拜神婆子的人,还会悄悄跑去,让她占卜凶吉祸福。

亲戚家的小两口有算卦嗜好,相信那一招万能,特别灵验,但凡遇事,都要去算一卦,心里才算有底。先前开店时,就去找她算过一卦,他们认为很灵。某一年,儿媳的父亲突发脑溢血,被紧急抢救过来,而后做了脑部手术。术后病人依然是一副昏迷样子,只是偶尔苏醒一阵,继而依然昏昏沉沉度日。儿媳就询问医生,病人会不会哪天离世?医生作答,不好说,那要看病人的意志强弱,强则存弱则亡。儿媳很害怕,小两口就一起跑去,让神婆子占卜病人生死。神婆子眯眼念叨半天,而后对他们说,就把心放宽吧,病人能完全醒过来,还能慢慢恢复健康,少说还能活十几年。他们就此放下心来,一边经营小店,一边照料病人,真以为他会日渐好转。哪料某一天,病人气息全无,彻底离开了人世。小两口大眼瞪小眼,仍不信病人已经离世。男的就念叨,病人真走了?女的也念叨,不会吧,神婆子说他还能活十几年,会不会还能缓过来?要不再去找神婆子问个明白。男的说,还是算了,看来神婆子的法术已经被没收,算卦再也不灵了。女的就念叨,真有神人能降住神婆子?他们的那事传开,神婆子的名声就更臭,臭遍了小城所有街道。

                                           公厕看守人

在吉县小城,若是哪个普通人看守公厕,可算平常之事,人们都不会留意。而要是某个稍有身份之人去干那种差事,便会招来很多人关注,还会起劲地谈论,甚至刨根问底,他为啥非干那种营生?某一年,还真出过那种怪事。当事人叫王茂林,原先是县猪场场长,遭人暗算丢了官,就在县汽车运输站看守公厕。

最早发现那怪事的是谁?就是外号叫于街长的那个人。此人是城镇工商所管市场的,经常在外兜兜转转,了解商户经营情况。一次去车站几家小商店察访,事后去公厕方便,碰巧就遇见了王茂林。双方早就认识,就让于街长暗吃一惊,开口便问,你咋干这种差事?王茂林就反问,我为啥就不能干这种差事?于街长且说,你可是当过场长的人,干这种营生,也太掉价了。王茂林就回敬,你可太爱管闲事。于街长可说,你挣的钱就是再多,也都臭烘烘的,恐怕花不出去。王茂林就反驳,他挣的钱哪怕再臭,反正要比赃官捞的黑钱干净,就不愁花不出去。话不投机半句多,于街长就一甩袖子走了,那件怪事也就传开了,好多人就在背后谈论不休。

有人就替王茂林鸣不平,责骂算计他的那个人太缺德,将来决不会有好下下场。也有人说他太窝囊,就特别看不起他。还那样嘲讽,那个家伙当了多年猪场领导,闻惯了骚猪味猪粪味,不闻臭味会心慌,才要去看守公厕,其实很正常,不必大惊小怪。另有人就说,人没有贵贱之分,事没有高下之说,无论谁在干啥,可都是为社会服务,实在没必要贬低王茂林。时隔不长,一些人又在瞎编王茂林的闲话,他成天看守公厕,惹得老婆相当不满,一见他就不停地叨叨,把他烦得要死,可他连大气也不敢喘。老婆更是厌恶他挣的那种零碎钱,不许随便拿回家,必须先存入银行,然后取出整钱来花销。还规定他每天必须要洗完澡,才可回家,决不许把臭味带进门。老婆的话就是最高指示,叫他往东决不敢往西,丝毫也不敢违背,总是在严守规矩。而老婆还是厌烦他,不与他同床共枕,各睡一床,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相处得可真别扭,要怨就怨他

光阴一天天流逝,而一些好事之人,尤其是那个于街长,依然热情不减,一直操心打探王茂林的秘密,还在踩他的脚后跟。某一天,有关他的最新闲话又在乱传,王茂林看守公厕,一月也挣不了几个钱,惹得老婆越来越不满,动不动就冲他大发脾气,他就快进不去家门了。他被逼急了,就想出一个赖办法,一边在干老营生,一边在卖福利彩票,他自己隔三岔五也在买,希望能碰上好运气,连发几笔小财,撵走浑身晦气,能够时来运转,重新干个正经营生。可他天生就是穷命,净往里丢钱,从没得过奖金。可说是梦里娶亲,醒来一场空,注定一世受穷。就有人专门去车站一看虚实,果然看到公厕门口立着销售福利彩票招牌,还真有人在买彩票,就对那事确信无疑。也有好心人希望老天爷能开恩,赐给王茂林一笔钱财,能让他手里有一定本钱,可以干正经营生,来满足心愿。据说过了一年多,他还真时来运转,中了几十万大奖,一时兴奋过度差点昏过去。

有了那笔垫底资金,王茂林又去农村信用社弄了一笔贷款,就办了一个小型养猪场。具体地点就在小城西南方,那条环城马路西边。那里一直是荒滩,没有人居住,他才选择那里办了猪场,不至于妨害谁的生活。起初什么麻烦也没有。到了第二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每到夜晚,城西一带的居民都会闻到刺鼻的臭味,好长时间都不消散,也都不敢开窗通风,意见大得很,就去环保部门反映。他们以为哪里有臭水沟,空气才会被污染,就派员四处查找,结果一无所获。而那臭味依然在妨害居民生活。就有人想到了王茂林小猪场,肯定是猪粪堆得太多,气味太大,这才熏得半个城都臭了,就跑去巡查。果然就是那种情况,就叫他两天之内拉走所有猪粪,他只好照办。可那种臭味并没有消除,经过仔细分析原因,终于弄明白,每到夜晚,从南面吹来的下山风与常有的西风交汇在一起,不停地吹来吹去,猪场的臭味就全飞进城了,那便是根源。

有关部门就派人动员王茂林将猪场搬走。那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他便诉苦,先前所借的贷款才还了一点,还欠人家好多,可拿啥再建新猪场?就是有心,也实在无力。还是等贷款还完再说。那人还是一趟接一趟跑来,一再耐心地说服他,可他就是不肯松口,一拖再拖,那事就一直没有结果。消息传开,有些人就很着急,相当不满,见人就嚷嚷,王茂林只顾自己养猪发财,而不顾半城百姓死活,简直心太黑,真是个大赖皮,真不是好东西。政府应该采取强硬措施,扒掉那个祸害人的猪场。而另有一些人很同情王茂林,一个下岗人员,靠自己努力好不容易才办成猪场,可不能强行毁掉。况且人家有合法手续。政府应该适当给他一笔搬迁费,将那件事彻底解决妥当,好让老百姓能安心生活。到最后政府还真那样做了,王茂林的猪场就搬到了离城八九公里的地方,不再扰民了。而那个于街长很不服气,见人就说王茂林那个大赖皮,可占了公家大便宜,让人实在想不通。看样子那家伙早就思谋好贼点子,想要大捞一把,才有了最后那种结果。而有人可说,倒是不像,好像是老天爷看他确实可怜,才帮了他那个大忙……

                                         短命名医

早先吉县小城里最有名的地方,要算国营的修造厂,各公社的东方红链轨拖拉机,还有播种机等农具出了问题,都要到那里修理,可真红火了二十年左右。后来社会一开放,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修造厂逐渐没活可干,便关门歇业了。好大一个厂区只有几个老厂房,再就是一片片荒草滩,就显得那么冷清,还有点荒凉。因在小城黄金地段,就有一单位在距大门最近之处盖了一栋家属楼。一个带了头,大家随后上,厂区就长出来十几栋楼房,变成了家属区,就此有了人间烟火。而一位房产老板瞅准商机,索性将空余的荒地全都弄到手,推倒碍眼的老旧大门墩,在临街地段盖起了豪华酒店,还在家属区路南修建了二层商铺,有好长一排,起名餐饮一条街。各家餐馆就陆续挂上招牌,开门营业,顾客盈门,生意兴旺。

而小原大夫也将自己的中医诊所搬了过来,打算在此热闹地方长期行医。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会得病,需要找大夫调治。再说餐饮一条街来的都是食客,有些人管不住自己嘴,就会胡吃乱喝,或许身体当场要出问题,得紧急求治。就近有了诊所,既方便他人,也利于自己,可说是两全其美。几番前思后想,这才下决心将中医诊所搬了过来。其父就是当地有名的中医,行医多年,可说人人皆知,都称他老原大夫。而他便是他的高徒,被传授了很多医术,还有验方秘方,再加他勤奋好学,穷根究底,取多人所长集自己一身,医术更是精道,医治好不少人疑难病症,让人信服,就都称他小原大夫。他名声在外,搬过来还没有完全安顿好,就有一些人追踪而来,叫他号脉开药,以求尽快消除病痛。而他有求必应,更是用心给他们诊脉,开药方,还提醒抓药人可要专心,决不可抓错一味药,不治病反伤人。换了新地方,自有新气象,前来找他看病的就更多,诊室里总是挤满了病人,几乎每天都忙得够呛,连吃午饭都顾不上。虽说有些辛苦,心里却挺惬意。

那些年社会大开放,条条框框一风吹,喝酒形成大阵势,酒杯换成茶碗了,喝得再多都不管了。不少人就喝坏了胃,就都跑来找他调治,他都会对症下药,尽快祛除他们的病症。作风问题更是没人管,男女相处很随便,有些人在外洗澡,带的并非糟糠之妻,而是随意弄的野鸡。而还有一官半职之人,会趁出差机会,在外跟小姐鬼混,一夜挥洒豪情。几番折腾就染上了怪病,后悔得提不成。那可咋办?小原大夫医术高明,肯定能治好此等怪病。就趁夜晚天黑,不被人看清,悄悄跑进小原诊所。心情特别迫切,可又难以言明,说话就吞吞吐吐。小原大夫知其有难言之隐,就表明他一定会严守病人隐私,决不外漏一星半点儿。病人这才大胆说出所得怪病,小原大夫就安慰其人,请放心,你的毛病肯定能治好。小原大夫几番调治,那人的风流病果然治好了。消息传给朋友,朋友再往下传,传来传去,那圈子里的快活哥就都知道了,就陆续来找小原大夫医治。他就暗自在想,这些人也太造孽,让骚病折磨,也活该,可还是在用心医治那些病人。自然是治一个好一个,小原大夫的名气就更大。

以往民间有一种说法,大夫守个病婆娘。而小原大夫的老婆身体向来都结实,什么毛病也没有,就认定她能健康地活一辈子。可后来他老婆跑去体检,竟被查出了一种妇科病,而且是不治之症。就让他颇为吃惊,还有点害怕,心情难免烦乱。前思后想一番,还是想明白了,老婆得上那种怪病,对他可是一次严峻考验,不只是心理承受能力大小,还是自身医术高低。若能治好自己老婆怪病,就可证明他医术确实高明,要是治来治去,老婆病情不见好转,性命难保,那就说明他医术不行,就该早点关门。旧时那种病症也叫痨病,老原大夫治好过两人,曾给儿子讲过病例,以及治病用药过程,还留有验方。小原大夫就将那些验方找出来,结合父亲所讲的病例,经过反复分析,琢磨出了医治老婆怪病的良方。老婆半信半疑,他就向她一再保证,绝对有效,能够治愈她的怪病。老婆便坚持服用他给的特效药,跟病魔不停地搏斗。而他也多腾出时间,带着老婆四处游玩,放松心情,忘掉疾病愉快地度日。就那样过了一年多,老婆再去复查,身体已经康复了。消息传开,小原大夫的名气就更大,就都那样夸他,小原大夫可了不起,可真神了。

几年后,他还是遇上了麻烦事。有关部门逐个检查民办诊所,重点了解现有医师有无专业学历,以及执业资格证书,就发现小原大夫两证都没有。就认定他属于无证上岗,一直在违规行医,非得停业整顿。小原大夫就急了,申辩他虽没有专业学历,也没有去考行医资格证,但他已经行医多年,积累了不少临床经验,完全有能力坐堂治病。那些人都是新来的,谁也不认识小原大夫,更不知他名气有多大,也就不理他说的那一套,硬要按有关法规办理,告知他自次日起,再不许开门营业。他就再次申辩,还列举了治好老婆痨病的事例,且说他可是小城名医,就不能武断处理,应该灵活对待,让他继续开门营业,一边挤出时间学习专业课,争取早日拿到执业资格证书。那些人态度就有所缓和,便说回去就给领导汇报,看情况再说。过了几日,那些人又来执行公务,告知他实情,他们领导不同意那样做,要叫他先歇业,专心学习专业课程,待有了执业资格证书再重新开业,就于当日查封了小原诊所。那种做法严重损伤了他的人格,让他实在想不通。

坏消息很快传开,不少人就为小原大夫叫屈,希望情况能够有所好转。而小原大夫赋闲在家,心情一天比一天糟,动不动就会发火。老婆实在无法忍受他的坏脾气,就回娘家躲避。没有人随时监督,他心一烦就喝酒,糊里糊涂熬日子。某日早晨,有人发现小原大夫躺卧在自家窗户下面,走过去一摸脉搏,再细听呼吸,全都没有了,其人早就咽气了。事后,有人说他想不通故意喝酒阴死的,有人说他从二楼跳下来摔死的。他才活了四十多岁,老早就丢了性命,都感觉怪可惜的。就有人私下指责坑人的政策,坑人的文凭,坑人的领导……

                                       小城流浪汉

大概居民们都没在意,那个流浪汉哪年哪月哪时跑进吉县小城的。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反正他已经悄悄跑进城来,蛮不在乎地四处浪荡了。但凡挪动几步,或是行走一程,他都要先在肩头搭好所带的行李,然后才移动腿脚,去往自己看准的地方。那行李其实就是两个塞满东西的蛇皮袋,袋口是扎死的,用一根短绳两头一拴,连成一体方便携带,很像原先人们常见的褡裢。因那行李随走随带,始终不离他左右,心软的我就开始注意他的行踪了,莫非他是一个流浪汉?

一段时间过去,就见他还穿着那一身又旧又脏的衣服,灰头土脸,满脸胡子拉碴,吊儿郎当四处乱跑,便认定他就是那种人。也就有了那样的疑问,他天天靠啥填饱肚子?夜夜睡在哪种地方?不得而知,就觉得他挺可怜,在为他的处境隐隐担忧,认为有关部门应该出面,将他安顿在合适的地方,顿顿有饭吃,夜夜睡床铺,不要再四处浪荡。那只是我的一种良好心愿,事情还得具体部门来做,希望他们早一天能够关注那个流浪汉,让他有落脚之处。而他依然天天四处流浪,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似乎懒得望他一眼。

某日,我去参加一项集体活动,事后与几位同事步行回单位,恰好就看到那个流浪汉肩头搭背四件行李,弓着腰有点吃力地在走,就使我于心不忍,随口那样念叨:“那个人浪荡好长时间了,也没人去管,怪可怜的。有关部门应该负起责任,给他安顿落脚地方。”老孙却说,他清楚那家伙底细,完全是自作自受。他老家在南山小东沟,包产到户时节,集体给过他承包地,而他一向游手好闲,根本无心耕种,便谎称自身有病,就外出四处浪荡,饥一顿饱一顿,再加受人嫌弹,还真有了神经病,就成了一个包袱。有关部门要将他送回去,交由家人照料。可家人都嫌他在外要饭多日,四处丢脸,名声太臭,死活不肯接纳他。双方推来推去,谁也拿不出可行的办法,也就任由他随意浪荡,一直到了现在。

“他已经是个病人,按说有关部门就该关照他。要不然,可就是不人道。”我的话音一落,老杨就直言不讳地说,他已经是个病人,大概也活不长,还是随天意吧。公家也好,私人也罢,谁要出手管他,谁就会惹上大麻烦,就还不如顺其自然,后退一步,让他自生自灭要好。我们国家最不缺的就是人,简直成了好大负担,早些病死一两个,还能给国家节省一点资源,反倒是好事。我就责怪老杨心太狠,说话太难听。老杨则说,他可是正视现实,说了两句大实话,感觉并没有乱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就不愿多说半句。

此后我还是难改老毛病,仍在留意那个流浪汉,便弄清他常爱去的地方,是北庭宾馆周围的几家餐厅,不用想也可知他瞅准了餐厅里的剩菜剩饭,天天在用那些东西填肚皮活命,可不知到底能不能吃饱?某日恰好碰见黄金餐厅王老板,彼此都是熟人,我就直截了当问他,时常见那个流浪汉,每天都要进他家餐厅,打扫剩菜剩饭,到底能不能吃饱,不挨饿?王老板嗨嗨一笑那样说,反正能混饱肚子,若是他家剩的东西少,不够吃,那家伙还会去别的餐厅再吃,肯定会吃饱的。要知道,近年来公款吃喝成风,不论大小单位,都有固定的餐厅,来接待各种客人。尤其一些重要部门,几乎天天都在招待客人,就为撑面子,饭菜都点得过多,经常是吃一半剩一半,只好倒进剩饭桶,让专人拉回去喂猪。那么好的食物,天天都在糟蹋,简直是在造孽,让人良心不安。好在来了那个家伙,剩饭剩菜天天有人吃,不再造孽,心里可就安然了。我则说那个家伙天天都能吃饱肚子,就让人放心了,可得感谢爱面子的好人,王老板只是嗨嗨好笑,只字未吐。

而后来又出现了新情况,一连几年,不定哪个月,那个流浪汉就会悄然消失几日。不定哪天,又会在街头晃悠,就让人觉得奇怪。我就向街头闲聊的老朱打听,那个流浪汉消失的原因。老朱反问,你真不知道?我赶忙点头。老朱就怪笑着说,他被那个部门送到奇县,耍猴儿去了。我并没听懂,就马上再问,而老朱只是怪笑,不再理我。事后我一再打听,这才知道,每年上级领导都要下来检查重点工作,当地领导害怕那个家伙满街乱跑,会让上级领导看到,要给自己脸上抹黑,就让有关部门将他悄悄送了出去。若要问事后他咋回来的,可没人知道。

最终,那个流浪汉还是完全消失了,没人记得哪年哪月哪天。反正那一去,小城街头再也没看到他的踪影,似乎谁都不知他的下落。路有冻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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